這個年輕人和交趾人有仇，眼看自己老爹當年能“稱帝”，他的心里自然有野心。他對于大宋并不忠心，在蕭靖看來，此人就是個二五仔。

    養不熟的。

    儂智高控制少數民族地區，企圖吞并廣南西路重鎮邕州。大宋皇帝下詔江南、福建等路軍隊做好準備，并派人搜捕儂智高部眾。儂智高欲上貢大象和金銀，來向大宋表忠心。

    “他拿著本該是我的東西，來送給我，這算什么誠意？他若真有誠意，怎么不叫兒子來東京上學讀書？”

    蕭靖冷笑一聲，那位可真做得一手好買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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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廣源州蠻儂智高反叛，率五千人攻打周邊山寨，掠寨民以充軍。其攻陷邕州，自號仁慈皇帝，定年號“啟歷”。叛軍一路往東，嶺南sao動不已。

    很快，叛軍抵達廣州城下。

    廣州城已經被包圍五十日了。

    廣州都巡檢高士堯嚴防死守，心情十分絕望。他之前出城迎戰一回，沒打贏，宋軍士氣大跌，他只能轉攻為守，祈求城中糧草能多撐一段日子。所幸廣州富庶，城中存糧能撐一段日子。他日日登高城樓，看見前方是叛軍的甲光，還有——

    “是煙塵！”

    “好大的煙塵！”

    “大人，是不是援軍到了？”

    身邊的屬官驚喜地大呼出聲，高士堯揉了揉眼睛，喜極而泣。遠方動靜越來越大，是馬蹄踐踏卷起的塵埃，形成的風能迷住人的眼睛。數萬叛軍對于高士堯來說是很多，可是對于狄青的二十萬大軍來說，意味著優勢。

    敵方比我方的兵馬要少！

    叛軍倉皇逃出廣州，廣州之圍被解，狄青下令在原地休整。不是他不想打，而是大軍日夜兼程，一來人困馬乏，二來不適應嶺南的天氣，已經出現水土不服的病癥。

    這見鬼的天氣，明明是過了中秋，空氣十分潮熱。路上下了好幾場暴雨，又有臺風，壓得人時常喘不過氣。

    狄青拿出皇帝給的藥方，道：“這是方子，高都巡檢速速去籌備藥材。”

    藿香、紫蘇葉、茯苓、生姜等物，都不是太昂貴的藥材。熬出來的湯是簡易版藿香正氣水，能緩解北方將士水土不服的情況。

    “小的領命。”

    高士堯見著狄青，兩眼發光，跟見著活菩薩似的。感激這位大人及時救援，救他一命！

    他一個七品官，沒有領兵的才能，看見叛軍兩腿發軟。他聽聞這位狄將軍被皇帝任命為征南節度使，打過西夏，人家還是當朝的駙馬！

    高士堯拍著馬屁：“有節度使領兵，我看叛首伏誅的日子不遠了。”

    “等休整幾日再說。”狄青不急著領兵，他希望其余州府的官員別太蠢。像高士堯這樣關緊城門的人，不說聰明，絕對能保命、保名聲。

    叫四肢不勤的人去迎戰，死了，自己倒霉。被俘，那還不如被人砍死，好歹能落個烈士犧牲的名頭。若是不死，棄城逃跑之人……

    恐怕九族跟著一塊兒倒霉。

    一方長官有沒有軍事才能，不是紙上談兵那么輕松。是騾子是馬，等兵臨城下的時候就知道了。

    英州（廣東英德一帶）知州蘇緘在道路上布置巨木和石頭作為障礙，叛軍繞路，改道去攻打連州、賀州。賀州長官守住城池，叛軍折返攻打西邊的昭州。昭州知州柳應辰棄城逃跑，這是叛軍圍困廣州之后首次勝利。

    “真是無能之人！”

    狄青得到消息，沒想到昭州的官員如此沒用。他派德順軍知軍楊文廣（北宋名將楊延昭之子，為戲劇故事《楊家將》中楊宗保之子的原型）為先鋒，領著狀態好的精兵往西追擊叛軍。

    楊文廣曾效力于范仲淹麾下，其人有軍事才能。他與叛軍激戰多日，宋軍傷亡慘重的同時，殺得儂智高退回邕州。眼看著叛軍呈現頹勢，大軍砍下儂智高的頭顱指日可待！

    狄青萬萬沒想到，這個時候還能有人搶人頭。

    你搶就搶吧，搶贏了，對朝廷而言是好事。誰知那些蠢貨搶不贏，倒折了兵馬進去。

    廣西鈐轄（鈐轄，宋代武官名）陳曙趁狄青的大軍未到，擅自率領八千步兵攻打叛軍，大敗，諸位官員皆逃跑。

    狄青遙看著逃過來的殘兵敗將，臉色很臭，十分憤怒。他聽得陳曙和他的部下大喊救命，上前一步，然后——

    他大呼：“傳我軍令，諸將不得妄自與敵軍接戰！鈐轄陳曙、殿直袁用等人臨陣叛逃，推出軍門斬首，死罪！”

    將在外，連皇帝老子都管不了他！在狄青看來，死戰并不可惜，逃生怕死的人不配成為一名軍人！

    這位征南節度使背靠皇帝，說一不二，營中沒有一個人不害怕他的。陳曙等人被處死，狄青不認為自己做錯。

    若人人都逃了，誰來保家衛國？

    狄青在攻打儂智高之前，在軍中設祭壇拜神。他拿出占卜的結果，告訴諸將：“當年我大敗李元昊，便是這樣的卦象。卦象預示，儂智高活不了多久。”

    將士們將信將疑，一時間士氣恢復不少。

    儂智高的斥候回報，說狄青一直在休整。儂智高信以為真，以為狄青只會逃避、不擅長打仗。很快過完年，還有幾日就是正月十五上元節，宋軍軍營里來了一幫婦人，張燈結彩，說是魯國長公主千里迢迢要來探望駙馬。

    得知消息，儂智高嗤笑道：“這位公主是沒見過男人不成？趕著來過節？”

    上元節是情人相會的日子。

    儂智高想起來了，領兵的狄青還是皇帝的妹夫，想來是個酒囊飯袋，全靠公主上位，沒有真本事的。另一邊，志沖帶來大批的糧草和rou食，娘子軍的隊伍越發龐大。女人們燒火做飯，整個軍營里都是飯菜的香味。

    很有過節的氛圍。

    “有點破釜沉舟的意思。”志沖站在丈夫的身邊，眨了眨眼睛。

    狄青領悟到了，公主用的是西楚霸王的法子。他戴著面具，無聲地笑了一下，娘子的想法與他不謀而合。

    都說小別勝新婚，這上元節相會，當然是——

    睡什么睡，起來嗨！

    宋軍一晝夜翻過天險昆侖關，殺到邕州。公主的娘子軍沒帶多余的糧食，她們在后面運送輜重。儂智高太過輕敵，晚上多喝了幾杯，當真和妻子共度良辰。等他得知消息的時候，邕州城門已破，兩千余叛軍被斬首，被俘人數不知道有多少。

    次日黎明，宋軍高舉著旗幟，恭迎魯國長公主和征南節度使進城。百姓里哪里見過這種陣仗，公主娘娘都來了，好多男女老少匍匐在街上，祈求饒命。

    公主是大宋的化身，她才是正統的皇室。

    儂智高是叛軍，是賊首，他算哪門子的皇帝？

    有人在尸體堆里發現一具身穿金龍衣的尸體，面容無法辨認。狄青不信這是儂智高，上報說儂智高失蹤。其親戚皆被追捕，后押送東京，待陛下審判。狄青想在城門口堆京觀，被志沖攔住了。

    “臭烘烘的堆在這里，這里的天氣易熱，容易鬧瘟疫。”志沖嫌棄死了，“聽我的，一把火燒了，倒干凈一些。”

    “燒就燒吧。”

    狄青沒意見，挫骨揚灰其實比堆京觀更能讓人害怕。

    夫妻二人把知軍楊文廣留在邕州鎮守，帶著一部分兵馬奔赴廣源州，那個被交趾國霸占的地盤。公主很討厭交趾人，認為大宋虧了好幾個億。

    她的拳頭捏得啪啪響。

    “吃了我那么多的，不吐出來怎么行？”

    “我的大金山啊啊啊啊！”

    “我要把大金山搶回來！”

    作者有話說：

    公主的娘子軍/壯女軍參考《商君書》：“古有壯女一軍，使盛食、負壘,陳而待令。”

    有參考儂智高生平、人際關系等資料，有參考狄青南下平定儂智高叛亂的歷史事件。京觀，古代為炫耀武功，聚集敵尸，封土而成的高冢。在狄青看來，他肯定不覺得自己的做法殘忍，這種做法從春秋時期已經有了。感謝在2021-08-23 22:51:46~2021-08-25 00:16:2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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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81章 趙禎無遺憾（94）

    ◎宋仁宗吃到菠蘿蜜◎

    實際上, 儂智高并沒有死在邕州。

    他在慌亂中脫下衣裳，把龍袍披在死人身上, 又用火燒毀其面容。他管不得老婆和孩子, 自己一個人逃出府邸，什么都沒有帶。

    正因為這樣，宋軍搜不到他。

    若是他帶著百千人逃跑, 那就是一個活靶子。他混跡在難民堆里，頭發污糟，臉涂得蠟黃發黑, 誰能找得到他？

    他趴在地上, 遙遙看見大宋公主的車架經過，看見戴著鬼神面具的狄青。他看到自己的親人被關押上囚車，沒有被現場處決, 官兵說是要將犯人壓往東京, 待陛下親審。

    儂智高松了一口氣。

    既然家人沒有被砍死，那么還有活下來的機會。他死死地攥住拳頭，在心中吶喊：“只要我不死，定然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如同年少時，父親死在交趾，他從那里逃出生天一樣。數年后，他混得比父親還要好, 他的地盤好大。可惜大宋猶如一直龐大的巨獸，巨獸張大嘴巴的時候，他沒辦法戰勝它。

    “一定還有機會的。”

    儂智高深深地往囚車的方向看了一眼，默默地起身。他想到廣源州, 他發家致富的地方。

    廣源州有金礦, 幾十年前儂家人占了礦產, 因而成為當地的豪族。除去交趾國王要求“上貢”的那部分，剩余的黃金足以支撐儂智高繼續創業。

    這可是黃金，是全天下的最值錢的東西！

    淘金是一項很辛苦的工作，幾乎不可見的金沙混在泥土當中。淘金人在河水中反復彎腰淘洗十余次，方能得到幾粒泛著金光的細小沙礫。從前，儂智高派人攻陷附近的山寨，把一部分寨民安排去挖金礦、淘金。

    這些寨民只會土話，幾乎一輩子不會下山，和大宋官府語言不通。他們即使受到欺壓，都不會上報朝廷。

    逃亡到廣源州的儂智高，記得自己好幾處金礦的位置。在他的計劃當中，他先取得金子，再招兵買馬。

    這個計劃邏輯上沒問題，可是在執行上嘛——

    “你是誰？”

    一個寨民發現了儂智高，他本是半夜起來如廁，發現有人潛進來了。金子很值錢，有小偷偷東西的情況不是第一次出現。儂智高安排了兵卒守在礦山的山腳，閑雜人等不許進來，否則砍頭。寨民下山會被搜身，不許私藏一粒金子。

    “是仁慈皇帝派我來取金！”儂智高眼珠子一轉，“你們速速退下！”

    寨民抄起一根木棍，一言不合打過去，用土話大罵：“平日取金都是初一，現在還沒到初一。你是賊人，定是來偷金子的！”

    他扯著嗓子大喊：“來人啊，來人啊，捉小偷啊！”

    有其他寨民聽到動靜，都爬起來了。儂智高氣不過，反手打了第一個寨民，他年輕力壯，吃好喝好，身體素質比寨民們強上許多。

    眾人以為他是賊，偷東西不成還打人，那還得了？

    二十幾個男人一擁而上，硬生生把儂智高給圍住了，壓在地上。儂智高大罵：“你們這群愚民，不聽號令，連仁慈皇帝的人都不拜見！”

    他有點小聰明，沒有暴露自己的真實身份。

    “呸——”

    被打的寨民眼角流血，他眼里都是仇恨。他和同鄉對視了一眼，道：“我們是被掠過來做苦活，我還要感激那個什么皇帝不成？他不僅欺壓我們，連他的走狗也敢來狂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