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聽聞，每年陜西轉(zhuǎn)運(yùn)司運(yùn)送到京師的木頭，損耗頗多，劣材占有三分之一。反觀黃河邊上有木場，木場的材料物美價廉，價格比市面上低了一半。朕從來不知，自己何時起多了黃河木場這一份產(chǎn)業(yè)？”

    “嗯？”

    “有哪位高才能替朕解答一二嗎？”

    最怕空氣突然安靜，垂拱殿這幫人沒有一個敢作聲。誰家沒買過木家具？或者用木頭建房子？

    大家這會兒心里想的全是：我家的木頭……該不會真的是偷盜官營木材而來的吧？

    程琳面露難色，無話可說。

    他知道自己要完蛋了，他低頭，道：“臣有罪，臣任憑陛下處置！”

    蕭靖：早那么乖順，該有多好。

    蕭靖：生怕最痛恨的，就是大男人敢做不敢當(dāng)。

    “朕記得，按照大宋的刑律，竊盜贓滿五貫文足陌，處死。”他問，“諸位大人意下如何？”

    話中之意，竟然是要程琳的命！

    大宋向來不殺讀書人，官員重罪頂多是流放。御史中丞孔道輔覺得皇帝的判罰太嚴(yán)厲，他第一個跑出來高聲勸諫：“陛下，不可啊，程公一向仁厚，定然是為人誣陷，望陛下徹查！”

    蕭靖大感驚奇，竟然有人蠢到這個地步？

    以孔道輔這種情商和智商，如果他不是孔子的五十四孫，恐怕早被皇帝當(dāng)成炮灰轟走。

    “孔道輔為程氏朋黨，降為給事中。”

    “尚書左丞、參知政事程琳暫且收監(jiān)，貶為崖州司戶參軍……”

    “其余人等，先行逮捕歸案！”

    比起要處死，貶官的處罰真是寬仁多了，眾臣皆無反對。上一個被貶崖州司戶參軍的是誰？

    宰相丁謂。

    丁謂死在南方，終身沒有回來開封的機(jī)會。丁謂的兒子們皆被貶謫，闔家財產(chǎn)被抄沒，據(jù)說抄出來很多來自五湖四海的珍寶。同樣，這是蕭靖給程琳的結(jié)局，程琳的家人們沒有防備，正要大設(shè)中秋宴，高朋滿座之際，禁軍沖進(jìn)來了。

    程秀秀見這些人入屋就搶，大聲喊叫：“不許你們拿我的薔薇水和鬼工球！”

    禁軍統(tǒng)領(lǐng)嗤之以鼻，這哪里是程家的東西，是程琳他貪來的貢品！

    程秀秀被母親抱住，她和一群女眷被趕到一個院子里。她尖叫道：“這是我家，我家——”

    一個戴著點翠頭面的婦人捂著程秀秀的嘴，哀求道：“你別說了，別說了。”

    程琳倒了，她們的家沒了。

    相比被暫時關(guān)押的主子們，程家的大多數(shù)婢女倒是被放出來。過來抄家的禁軍告訴她們，經(jīng)調(diào)查，她們不是自愿賣身為奴，而是經(jīng)馮士元拐賣過來的苦命人，她們并非程家財產(chǎn)，陛下下旨寬恕她們。

    陛下放還她們平民的身份，以后她們不再是程家的奴隸，她們可以回家了。

    “真的？”一群十二三歲的小丫頭抱作一團(tuán)又哭又笑，“我們真的能回家嗎？”

    那人說：“對，你們能回家。陛下建了義莊，你們?nèi)羰钦也坏郊遥梢缘搅x莊去勞作，養(yǎng)活自己。”

    “謝謝大人，謝謝大人。”

    小丫頭沒有自己的財物，無以為報，她順手拿走宴席上的月餅，塞到了這位禁軍的手里。她自己藏了一個餅，啃了兩口，抬頭看見天上的月亮。

    今天的月亮真圓啊。

    這是一個好中秋。

    ==

    八月二十日，開封府吏馮士元被判刺面杖脊，流放沙門島。途中有賊人企圖劫走馮士元，經(jīng)查明，來人為開封府判官李宗簡暗中聯(lián)絡(luò)。

    九月初九，案件查清，處罰分明。

    武寧節(jié)度使、知樞密院事盛度乞骸骨，獲準(zhǔn)。

    尚書左丞、參知政事程琳貶為崖州司戶參軍，抄沒財產(chǎn)。

    御史中丞孔道輔降為給事中（有祿無實職）。

    刑部員外郎、天章閣待制龐籍降知銀州。

    開封府判官、金部郎中李宗簡落職，發(fā)配雷州。

    同修起居注麻溫其、司門員外郎張純、國子博士李備、光祿寺丞程琰落職。

    前太常博士直集賢院呂公綽、前太常博士呂公弼罰金一斤

    王疇、奉禮郎丁諷罰銅十斤。

    作者有話說：

    有參考《宋刑統(tǒng)·賊盜律》中規(guī)定：“竊盜贓滿五貫文足陌，處死。”

    孔道輔替鄭琳求情的情節(jié)，參考自《續(xù)資治通鑒長編》：“道輔入對，言琳罪薄，不足深治。帝果怒，以道輔朋黨大臣。”

    開封府判官李宗簡私下營救馮士元的情節(jié)，參考自《續(xù)資治通鑒長編》：“士元既杖脊，配沙門島，而宗簡輒私發(fā)公案欲營救之。”

    我貼一下歷史上宋朝對馮士元案中所有人的處罰，摘自《續(xù)資治通鑒長編》：降武寧節(jié)度使、知樞密院事盛度為尚書右丞、知揚(yáng)州，尚書左丞、參知政事程琳為光祿卿、知潁州，御史中丞孔道輔為給事中、知鄆州，刑部員外郎、天章閣待制龐籍知汝州，開封府判官、金部郎中李宗簡追一任官勒停，司封員外郎、直集賢院、同修起居注麻溫其落職監(jiān)當(dāng)，司門員外郎張純堂後官，國子博士李備遠(yuǎn)處監(jiān)當(dāng)，光祿寺丞程琰荊湖北路監(jiān)當(dāng)，前太常博士直集賢院呂公綽、前太常博士呂公弼、王疇罰銅十斤，奉禮郎丁諷罰銅四斤。

    這個案子就算寫完啦，明天拉一下時間線。感謝在2021-07-28 19:22:23~2021-07-29 23:59:3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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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54章 趙禎無遺憾（70）

    ◎宋仁宗放了一把火◎

    “jiejie, 今天官家會過來吃午膳嗎？”

    吃過早飯，圖圖看了一會兒圖畫書, 沒找到官家。小孩的觀察力最敏感, 他察覺到延福宮的氣氛很不對勁。

    官家已經(jīng)三天沒出現(xiàn)了。

    “官家事情多，不會總過來的。”張嫣揉了揉孩子腦袋上的小絨毛，她柔聲說, “圖圖背熟官家教的詩，然后可以玩半個時辰的七巧板。”

    “好！”

    圖圖笑著答應(yīng)下來。

    除了懵懂不知事的孩子，延福宮的宮人們都不敢提起官家, 生怕惹張娘子不高興。朝中有許多大臣有上書提議立后, 陛下的后宮閑置多年，除了該有一位新皇后，更應(yīng)當(dāng)舉辦選秀, 廣納品德賢淑的女子入宮。

    皇帝身邊只有一位郡君服侍, 傳出去多磕磣啊！

    按照先帝留下來的規(guī)制，天子當(dāng)有一后，四妃，十八嬪，婕妤、才人、美人各九人，后妃團(tuán)隊共計五十人。張嫣這等被封為“郡君”的女子，位份在美人之下, 沒有品階，四舍五入她是臨時工，她不算人。

    張嫣：所有大臣都當(dāng)她是死人嗎？他們當(dāng)著她面撬墻角！

    實在是太生氣，太生氣了!

    面對大臣們提出的建議, 蕭靖表示“你們講得很有道理, 我會考慮考慮”。他連續(xù)三日沒來延福宮, 獨寢在福寧殿。好多人以為清河郡君失寵，供應(yīng)的食材差了一等，連圖圖都察覺到。

    從前官家在的時候，延福宮的水果從來都是最新鮮的，便是果皮稍微皺了一些的果子都不會端上臺面。圖圖驚奇地發(fā)現(xiàn)，今天拿過來的棗子上面有一個小洞洞！

    小孩高高地舉起這枚棗子，喊道：“jiejie，jiejie，有蟲眼呢！”

    “竟是長蟲子了。”張嫣尋問身邊的小太監(jiān)，“今日的分例是誰人送來的？司苑哪位女官主管食材和果子？”

    內(nèi)侍回答：“是一位姓黃的黃門送來的，司苑女官姓馮。”

    張嫣狠狠地在小本子上記了一筆，如此見風(fēng)使舵之人，不能重用。她從果盤里挑了一碗好的棗子，洗干凈讓圖圖吃了。

    別人瞧著，覺得張娘子落魄，但是張嫣本人并沒有失落的情緒。這是她和蕭靖商量好的計策。

    短暫的分離是為了日后的相守。

    小孩的讀書聲瑯瑯，張嫣站著廊下，看著外面的太陽有些刺眼。秋天的天空萬里無云，今天是很晴朗的天氣呢。

    她把壞掉長蟲的棗子重新攏到一起，用一只小籃子裝好。她頭一回跋扈，高聲道：“快備轎子，我要去找官家。我要官家評評理，怎么叫人送壞果子給我！”

    福寧殿

    屏退左右，蕭靖只留了狄青一個。前一日，他交給狄青一個圓圓的水晶球，讓他值夜班的時候?qū)|西藏到坤寧殿的屋頂。

    “昨晚的事情辦好了沒有？”蕭靖問。

    “辦好了。”狄青壓低著聲音說，“臣藏得隱秘，應(yīng)該沒有人能發(fā)現(xiàn)。臣依照官家的吩咐，太陽能照射到那個地方。”

    狄青不太理解皇帝為什么要在屋頂藏水晶球，他好奇，但是不敢問。他心想，難道這是旺風(fēng)水的陣法不成？

    可是坤寧殿沒有人居注，這是皇后的寢宮，如今宮中沒有皇后。陛下若有催旺運(yùn)氣的風(fēng)水好陣，為什么不放在福寧殿？而是要去旺皇后的運(yùn)氣？

    狄青想到腦子打結(jié)，都沒想明白這個問題。

    “如此甚好！”

    蕭靖拍了拍狄青的肩膀，告訴他千萬要保守秘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連志沖都不可以說。

    水晶球在現(xiàn)代是很普通的飾品，但在古代是十分奢侈的玩意。蕭靖翻找私庫大半天，才翻出來一個直徑大約五厘米的球。他偷偷把水晶球揣在兜里，誰都沒有告訴。

    他把水晶球交給狄青，要藏到坤寧殿的屋頂。

    他到底想干什么！

    等狄青離開之后，蕭靖才低聲道：“天干物燥……小心火燭……”

    小心火燭。

    ==

    這一日的太陽十分燦爛，透過云層，照射到坤寧殿的屋頂。陽光穿過水晶球，匯聚成一個點，點上的溫度急速上升，直至冒出來一縷青煙。

    有路過的小太監(jiān)看見淡淡的煙霧，揉了揉眼睛，以為自己是看錯了。他定睛凝神看了好一會兒，突然大喊道：“走水了，走水了！坤寧殿走水了！”

    明道元年，皇宮曾爆發(fā)過一次火災(zāi)，一下子燒掉八處宮殿。今年是寶元二年，距離那一次大火才過去七年，怎么又燒起來了？

    “快，快去取水！”

    “人呢，里面的人快跑出來！”

    “陛下，陛下——”

    宮人們急著取水滅火，所有人一時間亂作一團(tuán)。有人顧著逃命，有人顧著滅火，還有人想起來了，陛下此時正在福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