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引用歐陽修的《初食車螯》：累累盤中蛤，來自海之涯。坐客初未識，食之先嘆嗟。

    不知道是哪個有錢人請歐陽修吃蛤蜊，歷史上歐陽修第一次吃到蛤蜊，寫下來這首詩。古代“車螯”是指海產(chǎn)軟體動物的rou（或者殼）。

    第643章 番外：五二零

    ◎宋仁宗和張娘子的一日◎

    寶元二年, 五月二十日

    天邊傳來幾聲雞啼，張小娘子從睡夢中醒來, 迷茫了幾秒之后, 她想起來了——

    今日是她進宮的日子呢！

    張嫣匆匆洗漱完，換上一套少年的男裝。她對鏡笑了一下，果真是好俊的少年郎。她比幼時長高了不少, 出門不再戴著大大的銀項圈，她在腰間系了一塊玉佩，質(zhì)地是西夏那邊進貢的白玉。

    她推開房門, 脆生生地喊：“官家。”

    兩人前一日說好的, 蕭靖早上帶她去瓦子玩耍，玩到黃昏時候才進宮。等她成了妃嬪，能出來玩耍的機會可不多了。

    “嫣兒, 早啊?！笔捑笌襄X, 他牽著她的手，索性早飯都在瓦子里吃。

    清晨的東京是充滿煙火氣的，賣包子、賣饅頭、賣炊餅的叫賣聲不絕于耳。有往來的小販挑著擔(dān)子，從擔(dān)子里捧出新鮮滾熱的早點。除了賣吃食的小販，還有早起的賣花姑娘。

    賣花姑娘大約十四五歲，正值嬌花一般的年紀(jì)。她挎著精致的馬頭竹籃，籃子里的石榴花沾著露水, 紅艷的花瓣顯得有幾分可愛。賣花姑娘開嗓唱道：“石榴花，石榴花，賣了東家賣西家?；ㄩ_紅勝云邊火，郎心似石永不移。贈爾石榴花, 永結(jié)同心緣——”

    “小娘子, 你這石榴花能撲嗎？”旁邊一個穿著華服發(fā)男子問。

    “能撲, 能撲！”姑娘露出燦爛的笑臉，心想自己這是要開張了，“官人若是撲中了，我便送你一枝金雀兒。這金雀一響，黃金萬兩！”

    金雀兒形如鳥雀，花朵是金黃色的，瞧著十分喜慶，很受時人的歡迎。今年的金雀兒快要過季，金雀兒的價格賣得比石榴花還要高，若能撲中，這個優(yōu)惠力度不可謂不大。

    張嫣贊嘆道：“小娘子好厲害的口才，韻都押上了！”

    她這么說，賣花姑娘抬眸看了她一眼，羞澀地笑了。大約少年慕艾，賣花姑娘很喜歡俊俏的少年郎。

    賣花姑娘臉紅紅地說：“小官人長得俊，你即使撲不中，我也送你一枝金雀兒。”

    蕭靖哭笑不得，這是哪兒跟哪兒啊。他拿著錢出來，干脆自己撲了一回，他平日里手氣不佳，玩關(guān)撲的時候總是不中。今日官家的手氣格外好，他一下子就撲中了。

    “中了，中了！”

    張嫣替他高興，緊緊地抓著他的手臂。賣花姑娘的目光落在兩人搭著的手上，小姑娘有些不解，這么俊的小官人該不會——

    大清早兩個男的出來買花，是挺奇怪的。

    蕭靖得意地笑了一下，抽獎能中確實很令人歡喜。他挑中十幾朵石榴花，用兩個拳頭大的小籃子裝起來。他照價給錢，不要贈品的金雀兒，卻選了兩朵紅色的薔薇花。

    他瞧著跟玫瑰花差不多，聊勝于無。

    “你一朵，我一朵?！?/br>
    他親自把花簪到張嫣的發(fā)髻上，又給自己戴了一朵。張嫣頂著頭上的紅薔薇，一直捂著嘴笑。

    要是別人不知實情，肯定覺得這兩人有斷袖之癖。

    蕭靖和張嫣都不是很在乎別人目光的人，他們手牽著手，大大方方地走在街上。他們?nèi)ス渖＜彝咦拥墓礄冢弥栉柽€沒開始，點了一桌超豪華早餐。

    賣茶的阿婆睜著老眼，一眼看出來這是一位官人帶著小娘子過來耍。她不多嘴，笑道：“兩位官人要吃些什么？”

    張嫣好奇地問：“這里的師傅有什么拿手的？”

    “外面賣的煎點湯茶藥和阿婆茶，我家也有得賣。更有荔枝圓眼湯、紫蘇湯、烏梅湯、桂花湯、豆蔻湯這幾樣?！卑⑵沤榻B起來毫不含糊，“若論吃食，酥瓊?cè)~做得極妙，有酥又脆的，一點兒不膩。還有環(huán)餅，也是炸著吃，圈兒這么大一個，用羊油炸的?！?/br>
    “若是官人們嫌炸食太干，想吃湯湯水水的，我們這里還有軟羊面、雞絲面、插rou面和三鮮面。饅頭有羊rou饅頭、筍rou饅頭、鱔魚饅頭這三種，燒餅有乳餅、菜餅和熟rou餅?！?/br>
    “我們勾欄的云英面又是一絕，用了蓮藕、菱角、芋頭、荸薺等物作餡，又添了蜂蜜再蒸熟，切得跟云英花似的，故名云英面?！?/br>
    蕭靖聽完，道：“我要一盞煎點湯茶藥、一份酥瓊?cè)~、一份筍rou饅頭和鱔魚饅頭，再加一份乳餅?！?/br>
    他看向張嫣：“嫣兒想要點什么？”

    張嫣想了想：“我要喝桂花湯，一份三鮮面，再加一份云英面?！?/br>
    “全了，有勞阿婆上菜?！笔捑笍亩道锾统鲑p錢，果然老婦的腿腳跑起來輕快許多。

    二人點得多，這么一桌早餐擺得滿滿的，連上臺表演的行首娘子都忍不住多看他們兩眼。早上的勾欄客人最少，除了在此間幾個過夜的?？?，就只有蕭靖和張嫣兩個新人。

    魏行首看向臺下那位官人，他穿著富貴，桌上要了那么多吃食，一看就是不差錢的主兒。官人旁邊跟著一個容貌姣好的少年，頭上簪著一朵同色的紅薔薇花。

    她忍不住納悶，這是一對的？怎么兩位龍陽君一起來逛勾欄?。?/br>
    真奇怪啊。

    隨著樂聲響起，魏行首舞動的身姿格外美麗，旋轉(zhuǎn)、下腰，吸引住好多觀眾的目光。她往這邊多看了兩眼，張嫣立刻就察覺到了。小張咽下嘴里的云英面，扯了扯蕭靖的袖子：“她跳得不好，沒什么好看的?！?/br>
    “嗯，是不太好看。”蕭靖一本正經(jīng)地說著，“她跳得不如你好?！?/br>
    “那是！”

    張嫣得意一笑，她只看一遍魏行首的舞蹈，當(dāng)即把對方的舞完全學(xué)會。她上輩子跳過破陣樂那樣的武舞，功底打得非常扎實，而記憶中的張娘子是大宋教坊司里最拔尖的那一撥，她的舞蹈水平很高，不然也不會在一眾舞姬中殺出重圍，奪得仁宗皇帝的喜愛。

    “回家我跳給你看?！睆埿∧镒釉诠偌叶呅÷暤卣f。

    “好?！惫偌尹c頭，“那我拭目以待?！?/br>
    看完歌舞表演，又在瓦子里玩了半日，兩人興盡而歸，回的卻是魯國長公主的宅子。狄青今天沒上班，在門口盼了大半天，就等著他家的“大姑娘”回來。志沖早早安排精于妝造的女官，專門等著小娘子一到，要將小娘子打扮得體體面面。

    張嫣一露面，當(dāng)即被志沖押去沐浴更衣。公主認(rèn)了她這個義女，親自給她梳頭，想要給她增添福氣。

    蕭靖和狄青坐在前廳喝茶，兩人有一句沒一句地嘮嗑。兩個奔三的老男人湊在一起吹牛逼，茶水沒喝多少，嘴巴倒是沒閑著，rou脯和干果下去一兩斤，肚子里跟沒吃似的。官家平時是不愛高調(diào)的人，今日居然專門叫殿前司封路，又讓御車開到公主府的門口。

    這下可好了！

    住在附近的宰相們都知道陛下外出，專程來探望魯國長公主。左鄰右舍的人議論紛紛，對魯國長公主的行為頗有微辭。

    “……這位公主，恩寵太甚！”

    “……國朝不只她一位公主，偏她行事張揚，愛出風(fēng)頭?！?/br>
    “……噤聲，噤聲，官家出來了?！?/br>
    按照規(guī)則，清河郡君張氏非中宮皇后，即使她得公主舉薦，只能坐著二人抬的小轎子從一側(cè)的掖門入宮。

    蕭靖：哪能叫我老婆從偏門進來啊！

    他一搭手，讓打扮好的張嫣坐上去御車。天子的御車走正中的宣德門，穿過大慶門，如此一來，張娘子是走正門進來的。

    一路走來，蕭靖的時間掐得剛剛好，穿過宮門的時候，太陽正要落山，彩霞照得天色像火燒似的。他嘆了一口氣，低頭跟張嫣說：“這場昏禮有些簡陋，等過幾年你當(dāng)上皇后，我們再辦一場大的?！?/br>
    婚禮同昏禮，正頭娘子合該在黃昏的時候嫁過去夫家的。

    張氏不是朝臣心目中的國母人選，這是蕭靖做到最大的努力了。張嫣握著他的手，眼神亮晶晶的，她從來沒有在意這些繁文縟節(jié)。

    御車在延福宮門口停下，這是蕭靖挑了好久的宮殿。延福宮位置偏僻，出了內(nèi)門，更靠近外面百姓的集市。歷史上的延福宮被宋徽宗擴建得十分豪華，是徽宗皇帝長期生活的地方。

    蕭靖：徽宗生了三十八男、四十二女，共計八十個娃！

    蕭靖：延福宮的風(fēng)水好像旺丁不旺財。

    蕭靖：錢沒有可以再賺，人健康就行。

    比起重金屬超標(biāo)的福寧殿，偏遠(yuǎn)的延福宮的確是一個好地方。張嫣下了御車，宮殿內(nèi)擺放著她慣用的妝臺和衣柜，一切都安排得妥當(dāng)。她將石榴花和兩朵紅薔薇放在床頭，有宮人給清河郡君奉上首飾釵環(huán)。

    皇宮里都傳遍了，這位清河郡君可不得了，是明道二年以來第一位獲得晉封的娘子。

    張嫣驚喜地打開禮盒，見都是十分昂貴的用料。蕭靖探頭看了一眼，微微皺起眉頭：“這是誰準(zhǔn)備的？象牙、犀角、玳瑁、翠羽等物不許宮中和民間再用，亦不準(zhǔn)地方上貢。上天有好生之德，以生靈軀殼制飾，此乃不仁。”

    “陛下恕罪！”

    “陛下恕罪！”

    宮人們只想著討好清河郡君，卻不料被官家訓(xùn)斥。郡君身為當(dāng)事人，臉上絲毫沒有怯。

    眾人心想，她是被嚇傻了吧？

    張嫣捧著這盒東西，語氣有些惋惜：“只能藏起來看了。”

    她明白蕭靖的意思，象牙、犀牛角、玳瑁這些動物制品確實不好。點翠的簪子看著漂亮，但需要從翠鳥身上活生生將羽毛拔下來，太殘忍了。

    張娘子身為大宋的時尚風(fēng)向標(biāo)，她穿戴什么，肯定有很多跟著學(xué)。如果她愛用點翠的頭面，別人都學(xué)她，這個影響可太壞了。

    張娘子表示，改用寶石首飾一樣很漂亮。

    “朕記得有幾盒新進貢的白珍珠，桂圓果子大小的，都拿來給娘子賞玩?！笔捑噶R了一通，卻不想讓人看輕張嫣，“朕看娘子還差一頂珍珠制的冠子，七夕的時候戴上一定極美?！?/br>
    張嫣偷偷地笑著：“臣妾可要先謝恩了。”

    等宮人們退下去之后，她像做賊似的，偷偷換了一條銷金的大袖紅裙子，據(jù)說民間結(jié)婚的新娘子都愛這樣穿。她記得早上魏行首的舞，她跳起來動作輕盈，靈動流暢，勝過行首娘子許多。她在結(jié)尾時多加了四五十個轉(zhuǎn)圈的動作，直到腦子里發(fā)暈才漸漸慢下來。

    大宋小陀螺果然名不虛傳！

    蕭靖看她越轉(zhuǎn)越歪，險些要栽倒的時候，一把將她兜在懷里。姑娘不知道自己差點一頭栽在茶幾上，笑得傻乎乎的：“官家看我跳得好嗎？”

    “真是好極了?！?/br>
    他低下頭，如是說。

    作者有話說：

    賣花姑娘唱歌的習(xí)俗參考自宋朝《夢梁錄》：“賣花者以馬頭竹籃盛之，歌叫于市，買者紛然?！?/br>
    我查了半天資料……延福宮的風(fēng)水應(yīng)該最好，畢竟徽宗在那里沒少生娃。等過一陣子，官家會再有新房子住的。

    第644章 趙禎無遺憾（60）

    ◎宋仁宗撿了一個小孩◎

    今年夏天, 蕭靖收到地方官員送上來的一首詩。

    柳永的《煮海歌》。

    柳永便是那個寫《雨霖鈴》的柳永，此人在高中課本的名氣遠(yuǎn)比在活著的時候響亮。一句“寒蟬凄切對長亭晚, 對長亭晚, 驟雨初歇”，一句“重湖疊巘清嘉，有三秋桂子, 十里荷花”，當(dāng)年蕭靖上學(xué)的時候沒少背得腦殼疼。

    官家在景祐元年的科舉殿試上遙遙見過柳永一面，然后——

    就沒有然后了。

    “他科舉考得不錯, 年紀(jì)也不小, 我叫他去睦州當(dāng)官?！惫偌一貞浧饋?，“我想叫他少寫兩首詞，不然孩子背書太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