帖子的內容很簡潔：“夏天快到了, 這天氣真熱啊。近日我得了一種消暑清涼的甜品，想要與人分享我的快樂。只恨我在東京認識的朋友寥寥無幾, 便想到你們姐妹二人。我請你們后日過來吃下午茶和小吃, 最近田野里的兔子好肥，我們還有烤兔子可以吃。”

    帖子送到薛府，四姑娘和五姑娘受寵若驚。她們不過是爹爹的壽宴上拜見過公主一回, 沒想到公主還記得她們，結下如此友誼。

    四姑娘的心里有點愧疚：“我們那日見過公主，見完就算了, 沒有把她放在心上……早知道公主是這樣好的朋友, 我們應該多主動與她說話。”

    “以后我們就是朋友啦。”五姑娘想著能去找公主玩耍，這可是一件好事，“我去告訴爹爹, 問他要兩貫錢花花, 該置辦新衣裳了。”

    薛奎見女兒拿著帖子，說公主請她們去赴小宴，表情十分震驚。他聽聞魯國長公主很少與人交際，轉念一想，覺得這是皇帝的意思。

    然而皇帝的意思是什么意思……他拿不準。

    他問：“公主還請了哪家的閨秀？”

    四姑娘道：“帖子里沒說，應當人不會太多。”

    她見帖子沒有什么私密的內容，便把帖子拿給父親看。薛奎看完, 瞧著像是尋常女孩子們的聚會。他琢磨不準什么意思，只好說：“我給你們拿五貫錢，四姐兒和五姐兒拿去買幾身好衣裳，再買幾雙新鞋子。騎馬裝也做兩身, 我聽聞公主騎射功夫也不差, 頗有宣祖皇帝的遺風。”

    后半句自然是蕭靖吹噓自家meimei, 被傳到外面來的。

    公主會騎馬怎么了？公主非得被關在四角的院子里，出門只能坐在密不透風的轎子里嗎？

    宣祖皇帝是趙家最能打的男人，那位可是驍勇善戰的主兒。當今皇帝說meimei像曾祖父，這句話聽著沒毛病啊。

    兩位薛家姑娘得了零花錢，笑嘻嘻地捧著裝錢的匣子跑了。四姑娘和五姑娘各訂做了兩套騎馬裝，上身之后英姿颯爽，沒想到還真的派上用場了。

    到了約定的日子，魯國長公主專門派了兩輛馬車來接，四姑娘和五姑娘共乘一輛，丫鬟婆子坐后面那一輛。她們上車的時候還有人專門檢查，道：“二位薛家娘子莫怪，此行去的地方查得稍嚴一些。”

    “請便。”四姑娘輕輕地擺了擺手。

    五姑娘哪里見過這種陣仗，她等上車之后，才有些害怕地說：“我從來不知，原來天家的規矩是這般大……”

    四姑娘心想，爹爹跟她說過魯國長公主不住在皇宮，亦尚未擁有建公主宅。按照倫理，未嫁的女子應當跟著父兄生活，而先帝已經去世，那么公主跟著誰一起住？

    皇帝。

    四姑娘的手心出了很多汗，她想自己去到地方之后，要不要拜見皇帝？拜見陛下的時候，她是要行禮還是磕頭？

    她爹沒教過她怎樣行大禮啊！

    今日蕭靖陪著張嫣去上學，下課之后還會下館子、逛夜市，他們不逛到天黑是不會回來。志沖一人當家，她懂一些騎射，還學了相撲和拳腳功夫。更有狄青護在她身邊，她什么都不怕。

    “小青，你看我這身騎馬裝好不好？”

    “小青，你說我能射中野兔嗎？”

    “要是我有一只獵鷹就好了，我能叫獵鷹幫我捉兔子……”

    開春以來，獵場里的野兔變得越來越多。兔子愛打洞，把田地鉆得到處是坑，像蕭靖偶爾出來慢跑能氣個半死。

    一個不留神，一腳踩進去坑里，然后摔個狗吃屎，這誰能扛得住啊？

    官家不禁止獵殺野兔，甚至還有些鼓勵的意思，因為野兔這種生物的繁衍能力實在是太強。公主穿著一身朱紅色的騎馬裝，把頭發高高束成馬尾，瞧著是英姿勃發的模樣。

    薛家四姑娘和五姑娘去到獵場的時候，她們是真的不敢認。公主騎著一匹棗紅馬，整個人是緊繃的狀態，志沖將一張弓拉成半月圓，只聽得“咻”的一聲，羽箭飛出。

    反正射沒射中獵物，姑娘們瞧不清。

    但是五姑娘看得眼都直了，喃喃道：“好帥！”

    原來女子也有這般英姿颯爽的時候。

    志沖看到她們來了，騎著馬過去，很燦爛地笑著：“你們也來玩嗎？這一片的野兔實在是太多了。”

    “我們不會射箭。”四姑娘和五姑娘突擊學習過兩日騎馬，她們的水平頂多就是在馬背上坐穩，讓人把馬牽著走。

    “哦，沒關系的。”志沖早就知道，不是所有人都像她哥一樣開明，就算是大官家里也不例外。

    公主在行獵，有女侍把四姑娘和五姑娘帶去房間更衣。二女穿上騎馬裝，各選了一匹溫順的小馬，小步跟著公主的身后。

    五姑娘的眼中流露出羨慕。

    她看見公主接連數次地從箭筒中抽出羽箭，忍不住捂著心口，公主真的太好看了。這種美麗是一種很耀眼的美，不同于空山里的一株幽蘭，靜靜地開在那里。

    反而像是火紅色的鳳鳥，那般炙熱，又驕傲。

    志沖今天的運氣不錯，她雖然沒射中兔子，卻連發數箭把洞口給堵了。恰好羽箭擦傷兔子的腿，她見兔子的行動變得緩慢，趕緊補上一箭，這回射中了兔子的大耳朵。耳朵是最薄弱的部位，兔子疼得起不來，插著弓箭又鉆不回去洞中。

    “中了，中了！”四姑娘和五姑娘激動地歡呼。

    “欸，中得好，我們有烤兔子吃了。”

    志沖騎馬沖過去，雙腳夾緊馬腹，彎腰把兔子撿起來。她十分漂亮地打馬回去，提著兔子翻身下來。她把兔子遞給廚子的時候，兔子還一下一下地直蹬腿。

    殘忍是真殘忍，厲害也是真厲害。

    她在前面帶路，將兩位嬌客迎進去宅中。四姑娘和五姑娘不敢多問，只能用眼睛去看。公主更換了一套家常的衣服，她們也跟著換了一套衫裙。

    志沖剛在馬背上忙活，這會兒整個人越發燥熱。

    有宮人趕緊端上新作的紅糖冰粉，這是今日的下午茶主打。還有乳酪院送來的乳糖真雪，這是志沖隨口提起，沒想到乳酪院的大師傅也會做。

    這下可好了，官家和公主以后有許多牛奶冰淇淋可以吃。

    志沖先捧著一碗冰粉在吃，配上小料葡萄干和各色果仁。薛家姑娘學著她的舉止，手先伸向那碗冰粉。

    天青色的小碗里盛著晶瑩剔透的點心，上面淋著甜絲絲的糖漿，觸之冰涼。四姑娘小口嘗著，贊嘆道：“不虧是冰粉的名兒，若是不說，我還以為是要化開的冰呢。”

    “這是用公筵多的籽做的。”志沖道，“你們若是喜歡，等下走的時候把方子抄一抄，回家也可以做。”

    五姑娘歡喜道：“多謝公主，這個冰粉很好吃呢。”

    吃過冰粉和乳糖真雪，烤兔子一時半會兒還沒做好，志沖和二人閑聊，聊東京哪一家的首飾好看，又聊一下哪里賣的小吃好吃，氣氛是越來越好了。

    公主裝不經意地說起：“我覺得大相國寺的炙豬rou很好吃，許多從外地來的人都愛吃呢。我那日在燒朱院外面看見一個陳姓進士在買炙豬rou，他還問我要不要吃。”

    四姑娘和五姑娘對視了一眼，姓陳的，炙豬rou？

    志沖接著說：“話說起來，我在你們家里吃壽宴，第一次看到那位陳公子。我看他像是一個熱心腸的人，他見排隊的人多，說愿意把他買來的那一份炙豬rou送給我。”

    “公主可有收下了？”四姑娘心里一緊，問。

    “沒有。”志沖喝了一口茶，“我和朋友一起去的大相國寺，他排得比陳斐仁還早，我等我朋友買到炙豬rou就離開了。”

    四姑娘：因為公主不要，所以那個姓陳的王八蛋才拿著東西去我家？

    用一份豬rou來討好兩家，得虧他做得出來！

    五姑娘剛想說話，手卻被四姑娘按住了。四姑娘在心里轉了好幾遍，迂回地說：“這可真巧，陳公子那日去拜訪我爹爹，拿的也是炙豬rou。爹爹身體不好，太醫叫他不要吃太肥的rou，本來爹爹想拒了，又怕別人說他眼高于頂瞧不起人，才收下的……”

    “爹爹給了陳公子兩枚松墨作為回禮，明明那塊墨是我先看上的。”

    我家和那個姓陳的沒關系，都是他自已一門心思要過來！

    “薛學士年紀大了，身體為重啊。”志沖感慨了一下，叫婢女取出一只禮盒，“我這里有一些蜀地進貢的五鼎芝，最能補益肺氣，薛四娘子回家不妨給薛學士燉上幾盅。”

    五鼎芝是稀罕的東西，四姑娘和五姑娘都露出真心的笑容。

    其實這玩意兒就是銀耳，宋人給銀耳取了這個雅稱，認為它的藥效能與靈芝相提并論。

    等烤兔子做好，志沖撕了給大家分了兔子腿，正好還剩一只兔腿留給她哥。兔子烤得滋滋冒油，皮脆rou香，姑娘們吃得滿嘴流油，聯手干掉了大半只肥兔子。

    只剩下一只兔腿和一個兔頭。

    等晚上回來的時候，蕭靖把盤子里的兔rou熱一下，兔腿叫張嫣吃了，他自己啃著兔頭。張小娘子留在屋子里寫作業，官家過去和公主說話。

    他問：“薛家那邊是個什么意思？”

    志沖把今日聚會的內容都跟他說了。

    “呵呵。”蕭靖聽完，冷笑一聲，“你不要的炙豬rou，人家拿去送給薛學士，還換來兩塊墨。做買賣的生意人要是有這樣兩頭通吃的頭腦，早發財了。”

    作者有話說：

    一想到三個姑娘聯手暴打陳世美，我咋就覺得這么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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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23章 趙禎無遺憾（42）

    ◎宋仁宗準備去套麻袋打人◎

    數日后, 官家派出去調查的暗衛抵達均州。

    得益于科舉制度的完善，每一個考生的戶籍、年齡、外貌特征等信息都造不了假。陳斐仁, 字世美, 均州均縣人，年方二十五歲，上至曾祖父三代都是均州人, 有五名秀才作保。

    這是明面上的信息。

    調查的人快馬去到均縣，陳斐仁一路能考上東京，在家鄉可謂小有名氣。旁人帶著禮物, 說要給陳先生賀喜, 一問就找到他家中。

    是一個年約二十的小婦人開門。

    “請問是誰？”秦氏半開著門，“我家夫君出去了，不在家中。”

    來者拱手, 道：“我們是從開封府來的, 陳大人中了新科第十三名進士，派我等接家人進京團聚。”

    陳斐仁，陳大人？

    聽著像是一朝飛上天，富貴享無邊啊！

    今年春闈的結果已經出來，陳斐仁中舉的事情，已經傳遍均縣。只是官職的任命還未下來，陳斐仁沒往家中寄信, 秦氏不敢去信打擾他，她以為男人在謀算什么大事。

    男人家的事情，她不懂，她在家里替他照顧好兩個孩子, 還有陳父和陳母。

    當年秦家落難, 才將秦氏以童養媳的身份托付給陳家。等陳斐仁長成之后, 陳父作主擺了兩桌酒，請了附近鄰居來吃席，算是給兒子娶上媳婦了。

    秦氏是一個賢惠的女子，既能cao持家務，又能下地干活。她與夫君成婚四年，生下一男一女兩個孩子。

    小男孩和小女孩見著生人，膽怯地跟在娘親后面，眼中流露出好奇的神色。秦氏聽來人說是接他們進京的，臉上一喜，問：“夫君最近過得好不好？我聽人說京中物價最貴，他接我們過去，又要破費了……”

    “好，老爺他好極了。”來人心想，年年科舉那么多人，能叫皇帝記上名字的，陳斐仁這還不算好？

    他做的事情，是官家吩咐他做的。官家猜測陳斐仁有騙婚的嫌疑，吩咐他過來查，如果陳斐仁有婆娘和孩子，一并接入京中。本來他想，應該沒有人敢騙婚騙到皇帝頭上吧？

    結果怎么著？

    陳斐仁他可真牛，他隱瞞自己婚史，意圖騙婚公主。要說你前頭有相好的女人，頂多能說一句男人風流，可這孩子都倆了，你還想娶公主？

    放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