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讓她家遞上拜帖，選個日子過來一趟吧?！?/br>
    歐陽修不是視錢財如糞土的人物，他需要掙錢，教書這種兼職是一個好差事。學生才九歲，他自己行得正，只管安心教學就行。

    若是十九歲的大姑娘，他還真不敢教。

    張嫣不知道自己被坑了，不僅要上文化課，還要上單對單樂器班。蕭靖替她寫了拜帖，又哄她練了一個時辰的琴，讓她把基本功撿一撿。

    小張彈古琴，可以說幾百年前的事情了。

    她難得有些興致，官家命人取來一把好琴。點上一爐暖香，小娘子的表情很嚴肅，她今天要彈的是上古神曲——

    《文王cao》。

    文王cao原本是講述周文王的故事，后來孔子也學了此曲，這首曲子從贊揚文王，變成了贊揚孔圣人的高尚情cao。和圣人同彈一首歌……這種感覺真是妙不可言。

    到北宋的時候，《文王cao》的粉絲依舊龐大。

    【邈然遠望，洋洋乎，翼翼乎，必作此樂也。黯然而黑，幾然而長，以王天下，以朝諸侯，其惟文王乎……】

    如果這首曲子彈得好的話，應當能像孔圣人一樣，從琴音中看到文王的模樣。那是一個黑黢黢的男人，他極目遠眺，底下是一群諸侯。

    只不過蕭靖聽著……

    這不像是莊嚴肅穆的文王cao?。?/br>
    小娘子的曲風十分輕快，偶爾幾個音彈錯了，她順手滑了出去。她加入了自己的理解，嗯，音樂十分之歡樂。

    頗有咱們拿了年終獎，高高興興過大年的感覺。

    “彈得真好！”他一本正經地夸獎道，“到時候嫣兒彈給老師聽，讓他給你指點指點。”

    “行！”小張深受鼓舞，絲毫不知道自己即將掉進去一個深淵。

    蕭靖問過王拱辰，歐陽修一個單身漢，似乎沒有在家做飯的習慣。他約好在正月初六那日上門拜訪，拿的不是十條臘rou，而是十斤rou脯。再加上兩壇溫經暖身的蘇合香酒，一匹布，這樣的禮算不少了。

    他想歐陽修應該挺喜歡喝酒的，不然也不會自號醉翁。

    歐陽修收到學生家里的帖子，一早起來收拾自己。他知道自己生得不夠帥，努力要將自己打扮得好看一些。

    他對著鏡子呲了呲牙，嘖，這牙好大。

    難怪他吃什么都香。

    “請問歐陽先生在嗎？”

    過了吃早飯的時間，他便聽見有人敲門，外頭好像又有車馬的聲音。他打開門一看，見是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年輕帥哥，牽著一個身形嬌小的孩子。兩人身后跟著幾個奴仆雜役，雜役手里捧著禮物，瞧著是富貴人家的做派。

    這人長得好看，孩子也長得好看！

    歐陽修被帥得晃了晃神，只聽得小孩脆生生地問：“請問您是歐陽先生嗎？”

    “我是歐陽修?！睔W陽修回答，心知這個孩子大概是自己的女學生。

    “且進來吧?！睔W陽修把門打開，“屋舍簡陋，茶水也不是太好?！?/br>
    “無妨?！笔捑刚J真地瞧著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歐陽修，心里數著自己背過他多少篇古文和宋詞。

    這會兒總算見到真人了！

    他這次穿過來仁宗一朝，宋朝的幾位大家都可以見到。等他見到蘇東坡的時候，非得吃一下正宗的東坡rou不可。

    也不知道何時才能見到。

    他牽著張嫣進去，歐陽修瞧著這對大人和孩子，心想是父女還是其他關系？

    “這位可是趙大官人？”歐陽修問。

    “鄙人姓趙?！笔捑钢钢鴱堟陶f，“她是某的外甥女，姓張，單名一個嫣字。她的父親已經不在了，某代為撫養?！?/br>
    歐陽修自己四歲的時候沒了父親，他對于學生這樣的身世有些同情。他是由叔父養大的，以為學生父家的親戚少，由母族代為撫養，也不意外。

    姓趙的東京人，如果出身顯貴，自然能多養得一個孩子的。

    他問張嫣：“你之前可讀了什么書？會寫字嗎？”

    “讀過《詩經》和《史記》，會念幾首唐詩。”張嫣沒裝學霸人設，“讀得也糊涂，許多詩文不解其意?！?/br>
    歐陽修問：“你會哪幾首唐詩？且背出來。”

    宋朝的張娘子沒讀過很多書，她是舞姬起家的。而張嫣本人，她上輩子活著的時候，李白還沒出生呢。

    小張張口就來：“鵝鵝鵝，曲項向天歌，白毛浮綠水，紅掌撥清波?！?/br>
    歐陽修：“……不錯，這是駱觀光的詩。”

    他是韓愈的粉，非常希望孩子能背韓愈的詩。他再問：“讀過韓退之的詩嗎？”

    張嫣一臉茫然，蕭靖同款茫然。

    韓退之是誰？

    歐陽修見她這樣，以為孩子不懂文人的字，補充道：“唐朝的韓愈，字退之?！?/br>
    張嫣搖了搖頭：“先生，我不知道這個人?！?/br>
    蕭靖搶答：“就是天街小雨潤如酥的那個。”

    他繼續考：“張小娘子讀過李太白哪一首詩？”

    張嫣一臉懵逼，蕭靖再次搶答：“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br>
    歐陽修：這是什么家庭啊。

    “人傻錢多不讀書”的戳幾乎蓋在這個孩子的腦袋上。

    “先生，我家孩子還沒學到唐朝中期的詩歌，王勃、盧照鄰那些都有讀過的，樂府詩也學過。”蕭靖也看出來，努力替張嫣挽回面子，“先生你再考考她吧?！?/br>
    歐陽修嘆了一口氣，“那好，我再考你一首《孔雀東南飛》，你可會背？”

    張嫣：這個我懂！

    曾經的張皇后很喜歡看劇，什么婆媳倫理劇她看得可多了。她第一次看宮人編排的《孔雀東南飛》的時候，差點被劉蘭芝那個腦殘婆婆氣死。

    “孔雀東南飛，五里一徘徊。十三能織素，十四學裁衣，十五彈箜篌，十六誦詩書……府吏聞此事，心知長別離。徘徊庭樹下，自掛東南枝……”

    小娘子背得很流利，就是表情不太對。

    蕭靖摸了摸脖子，他覺得自己要是哪天敢出軌，張嫣肯定會讓他自掛東南枝。

    歐陽修：厲害了，這個小孩居然真的全文背出來！

    他的神色緩和了不少，看來這個學生只是沒學過后面的詩詞，不知為不知，這不怪她。他安排道：“張小娘子，趙大官人說想老夫給你教琴，以后每次休沐日上一次課，早上學詩文，下午學琴。”

    歐陽修除了會寫文章和詩詞，本人還是一名古琴高手。

    蕭靖鼓勵道：“來都來了，學學吧?！?/br>
    張嫣：嗚嗚，學吧。

    作者有話說：

    有引用《韓詩外傳》關于孔子學琴的記載：邈然遠望，洋洋乎，翼翼乎，必作此樂也。黯然而黑，幾然而長，以王天下，以朝諸侯者，其惟文王乎。

    得虧蕭靖想不起來溫成皇后善舞，不然他再給小張報一個少兒舞蹈班……小張可就更慘咯。感謝在2021-06-12 23:40:42~2021-06-13 23:20:3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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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06章 趙禎無遺憾（25）

    ◎宋仁宗的鼓勵學習大法◎

    自家小孩不愛學習怎么辦？

    必須要用獎勵大法！

    官家鼓勵小娘子：“歐陽修每五日休息一日, 我們在他的休沐日去上學，下午放學之后我們上樊樓吃飯, 逛夜市, 想買什么買什么。”

    “寶啊，每五日逛街一日，多嗎？”

    “當然不多！”張嫣想著東京城的繁華, 她還沒逛夠呢。

    “所以你五日上一次學，多嗎？”蕭靖笑瞇瞇地問她。

    張嫣：“……”

    敢情您在這里等著我啊。

    蕭靖問過歐陽修，從正月初七到正月二十的那段日子, 說是上班, 其實大家還沒進入狀態。衙門在正月二十日開印，大意是把印章上的封條解開，開始正式辦公。

    “趁著二十之前的閑暇時間多, 咱們也不好耽誤孩子。都說一寸光陰一寸金, 時間寶貴啊……”

    歐陽修多教學事業報以極大的熱情，人家這么說，蕭靖自然大力支持。

    趙大管人承諾：“我一定帶著孩子過來，有勞先生教誨?！?/br>
    初八那日，歐陽修上半天班就開溜，下午只等學生上門。蕭靖不放心，每次張嫣上學, 他一定是要全程陪同的。

    不是小娘子自理能力差，而是當家長的習慣把人想得很好，卻又會把人想得很壞。單對單教學唯一有一樣不好的地方，不像學校那樣人多, 萬一孩子出事了, 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歐陽修第一次開輔導班, 沒想到人家家長像門神一樣，坐下來就不挪地。

    歐陽修：啊，這……

    “我聽聞先生的學問很厲害。”蕭靖暗戳戳遞上一個荷包，“多我一個旁聽的，先生不在意吧？”

    “不在意的?！?/br>
    歐陽修摸到荷包里的小東西，心想是銀子嗎？

    圣人莫怪他折腰，只因人家給得實在是太多了！

    歐陽修給家長多備了一個座位，離著大概有三四米遠。他教孩子讀唐詩，聽見后頭傳來細碎的，咔嚓咔嚓的響聲。

    張嫣回頭怒目而視：舅舅是在吃炸紅薯片還是炸山藥片？

    歐陽修：過分了，我也想吃啊。

    他見小學生頻頻往后瞧，用手在她眼前虛晃一下。女學生，她還小……他不能用戒尺打人，人家家長還在后面看著呢。

    “回神?！崩蠋煶谅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