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見宅子外停了好多馬車，看馬車的標志是從宮里出來的。車停穩了，蕭靖先下來，然后他走到后面一輛車，掀開車簾子。

    他伸手扶下來一位年輕漂亮的小jiejie，小jiejie沖他眉開眼笑，頓時把張嫣氣炸了。好哇，她在家等了大半天，他竟然帶妹回來！

    張小娘子有點不高興湊過去，問：“官家，這是哪一位jiejie？”

    蕭靖一看就知道她是醋上了，解釋道，“她是朕的meimei魯國長公主，志沖之前住在城里的洞真宮，所以嫣兒在皇宮不曾見過她。”

    “哥哥，這位是？”趙志沖沒有meimei，第一次見到那么小的小娘子。她見著小孩生得可愛，打心眼有幾分喜歡。

    “她姓張，朕給她取單名一個嫣字。嫣兒是朝中官員的女兒。朕看她父親去了，又沒有母親照顧，孤獨一人十分可憐，便留她在身邊。”

    趙志沖揉了一下小娘子的雙丫髻，善意地打招呼：“嫣兒meimei好。”

    meimei的名字聽起來很美，不像她，聽著像是男的。

    張嫣對于這位未來的小姑子，表示極大的好奇。在張娘子的記憶里，她沒見過這位公主，這位公主自幼在道觀生活，一輩子沒嫁人，法號是清虛靈照大師。

    她知道，蕭靖心軟，他肯定不會丟下趙志沖不管不顧的。

    趙志沖在洞真宮住了二十年，她跟母親學過識字，看得最多的書籍是《道德經》《南華經》《沖虛經》這一類道教著作。她對于歷史、天文、地理等知識并不了解，蕭靖從書房搬來好多書，鼓勵meimei繼續學習。

    比起學習愛偷懶的小張同學，趙同學的學習勁頭可足了。

    公主被兄長安利了漢朝司馬遷的《史記》，看得十分入迷。這本書從傳說中的黃帝開始寫，寫到漢武帝元狩元年的事情，時間跨度大約有三千年。怕meimei看不明白，蕭靖還加了一本唐朝人寫的《史記索隱》，那本書是對《史記》的擴充和注解。

    對于沒有娛樂習慣的小趙來說，她追《史記》的勁頭跟女生看小說似的，這種有人物、情節跌宕起伏的歷史書可比經書好看多了。她廢寢忘食地看了一個星期，終于把兩本書一塊兒看完。

    那天，她握著書，興沖沖地跑出去，仿佛發現了新世界。她找到隨便瞎練字的張嫣，驚奇地跟她說：“meimei，我發現有一個人跟你名字一樣，她也姓張。”

    張嫣：“啊？”

    趙志沖興致勃勃地說：“我看完這兩本書，司馬遷沒有寫孝惠皇后叫什么名字，但是著《史記索隱》的司馬貞寫了，他說孝惠皇后叫張嫣。那位皇后跟你一個名字，你說神奇不神奇。”

    張嫣：是挺神奇的。

    因為我就是我，是不一樣的煙火。

    “jiejie真厲害，能讀那么多書，懂那么多道理。”小張表示自己是文盲，對名字的典故毫不知情，“官家給我起的名字真好，原本在保慶宮的時候，她們都叫我張燕燕。”

    趙志沖點頭：“我覺得張嫣比張燕燕好聽多了，聽著像是皇后的名兒。哥哥給我的封號也好聽，我看書才知曉，漢高祖的長女封地在魯國，她是魯國長公主，我也是魯國長公主。”

    好多年之后，在官家的主持之下，魯國長公主認張氏為養女。張氏以良家子的身份入宮，初為清河郡君，一步步晉封為皇后。

    張嫣，張皇后。

    可能歷史會輪回。

    來吃帝后結婚酒的魯國長公主挺高興的，她覺得嫣兒的名字好，果真有皇后的命格。她和張皇后年少相熟，深知皇后是一個好女子，盼著皇后跟她兄弟好好過日子。

    只是趙志沖隱隱約約覺得，有哪兒不對勁。

    “嫣兒的名字是哥哥改的，皇后之位也是他給的。哥哥肯定讀過許多書，當時他是怎么想啊？”

    “啊，想不通。”

    “算了，吃rou吃rou，我不想了。”

    作者有話說：

    有引用《史記》《史記索隱》、還有《宋史》關于魯國大長公主的描寫。

    第591章 趙禎無遺憾（11）

    ◎宋仁宗想去看女子相撲◎

    問：家里有一大一小兩個姑娘, 她們怎樣會開心起來？

    答：逛街，血拼, 買買買！

    蕭靖閉著眼睛都能說出這個標準答案, 宋朝東京的商業發達，城中吃喝玩樂都有，可以去瓦子看雜耍, 到樊樓吃飯。來都來了，他看不到《清明上河圖》，但可以看《清明上河圖》的原型啊！

    只可惜仁宗本人不是愛玩會玩的性子, 他對開封府的游玩路線并不了解, 哪一家饅頭好吃，哪個瓦子的表演好看，這位官家根本不知道。他不像宋徽宗, 會自己偷偷摸摸去瓦子玩, 跟美女李師師約會。

    想問誰會玩？

    這得找當地人問一下。

    蕭靖尋思要問一下東京的官兒，參考一下別人的逛街路線。東京城那么大，要是沒有規劃，走到腿軟、辛苦的是他！他不僅要給媳婦和meimei拎包，還要負責掏錢！

    他可不像花錢倒成了冤大頭，他立志要買到物美價廉的好東西。

    李相、呂相……官家不敢跟宰相說自己出去玩，怕被人勸諫。最近他跟老范挺要好, 可是范仲淹一臉“我很能吃苦”的樣子，一碗冷粥能吃一整天，一看就不擅長吃喝玩樂。

    韓琦，未來的韓相公倒是很年輕, 人才二十五歲。只可惜別人都說韓琦“端重寡言, 不喜嬉戲”。

    “還是別問韓琦了, 他好像沒對象，單身狗肯定不愛逛街。”蕭靖尋思朝中有哪個年輕、已婚的官員，還真給他想出來一個人。

    “富弼！富弼還沒夠三十歲，他的夫人是晏殊的女兒，這個好，本地姑娘肯定會逛街！”

    于是下一次早朝之后，官家沉聲道：“其余人可以離開，彥國（富弼的字）留下。”

    富弼：終于下班咯，回家補補覺。

    富弼：彥國那個倒霉蛋是誰？

    富弼：哦，彥國這個倒霉蛋是我。

    穿著綠色官服的男人一臉懵逼地出列，他暗自在心里盤算，最近開封府沒發生什么大事，治安也不錯，他自認為當開封府推官沒有出現紕漏。官家緣何要留下他說話？而不是找他的上司開封府尹？

    富弼想不通吶。

    蕭靖袖子里拿出來一只錦囊，里面裝著十余枚金瓜子。他把錦囊賜給富弼，笑道：“朕的皇妹長居洞真宮，不曾看過開封府的繁華，十分向往。朕以為彥國為人誠懇，想請求彥國代為探路，去尋找開封府可玩的好地方，整理記錄成冊。

    魯國長公主是女眷，有些地方適合男子去的，可能并不適合她……朕有勞彥國攜夫人同行，錦囊里的小東西算是給尊夫人買脂粉的花銷錢。”

    富弼：？？？

    所以官家留我，是想讓我公費帶媳婦逛街？順便整理出來開封府旅游攻略？

    “臣不敢受。”富弼低下頭行禮，“臣為陛下效勞，不為錢財。”

    “若是只求彥國一人辦事，朕自然不給你錢。但是彥國與夫人同游，夫人看上哪個新首飾、新衣裳、新布料，這可都是要花錢的。夫人有心儀的物件，且買下來，若的確是物美價廉，朕也想買給公主。”

    富弼：官家都這樣說了，他還能怎么樣？

    皇帝給的實在是太多了！

    他掂量著官家賜給他的荷包，沉甸甸的手感特別好。等回到家中，富弼喊上夫人晏氏，大白天關起門來。為了躲避別人的目光，他把窗戶也關上了。

    “官人，這大白天的，我還懷著孩子呢……”晏氏粉臉羞紅，她剛懷上孩子月余，最近夫妻之間很少親近。

    “這是陛下給你的，陛下讓你拿去買東西的錢。”富弼把錦囊打開，將里頭的東西倒在夫人的手心上，當真是一片金燦燦。

    “陛下給我錢？”晏氏大驚，她生得是不錯，但她平日里跟陛下并無交集。

    陛下……應當是那種正派的男人。

    “陛下想帶著魯國長公主在東京游玩，可又不知何處值得玩耍。陛下便讓我帶著你，在城里游玩。你若覺得哪一處的首飾好、哪一處的吃食好，我寫成冊子再交給陛下。”

    “也許是我多想，陛下特意點了你我，是有安撫丈人的意思在里面。指不定什么時候，丈人就可以從陳州回來的。”

    富弼這樣說，晏氏想起被貶官的父親，心里忍不住難過。富弼年輕的時候，因為他的文章寫得好，被范仲淹賞識，后來老范將他的文章轉送給晏殊看。

    晏殊年少成名，七歲能作文章，是大宋鼎鼎有名的神童。富弼的文章能入晏殊的眼，皆因他本身有真才實學。晏殊很喜歡這個年輕人，見他一表人才有學問，便把長女嫁給富弼。

    晏氏和富弼成婚的時候，她的爹爹是參知政事（副宰相），她是低嫁過去的。而富家不過出了馬步使、員外郎這樣的小官，結婚那會兒，富弼身上還沒有功名呢。

    晏殊當年提議劉太后“臨朝稱制”，也許是惹怒了官家。等劉太后去世以后，皇帝親政，晏殊和劉氏提拔的官員一同受到波及，被貶出東京。所幸女婿富弼沒有受牽連，他很照顧晏氏，不想讓她傷心。

    今日富弼哄她，說晏殊應該能從外地回來。

    晏氏相信了，她擦掉眼邊的淚花，笑著說：“這回我定要好好玩玩，選出好玩的地兒，讓陛下和公主玩得盡興。”

    富弼是洛陽人，他來東京沒幾年，對這個地方不夠了解。晏殊的祖籍是江南，但他在東京得了這個長女，后來他一直當京官，晏氏自幼在東京長大。要問東京哪兒好玩，問她就對了。

    她想起自己閨中的日子，爹爹對她最好，她花用的零錢從來不缺。她有許多兄弟姐妹，除了早逝的長兄，她還有兩個哥哥、三個弟弟和一個meimei。概因晏家孩子多，她和meimei從小穿著男裝，跟兄弟們一起出門玩。

    那樣愜意的時光好像一去不復返了。

    “爹爹帶我們幾個去朱家橋瓦子看表演，里頭不僅有演雜耍傀儡戲的，還有賣果子的阿婆、賣辣魚羹的小販、算命人和不知道賣什么藥的藥販子。小妹愛吃糖果子，可是我們都不愛吃。我和兩個哥哥說要吃煎rou，每次我們人多勝人少，小妹氣得要哭……”

    “瓦子的表演也不是都好看，爹爹會提前差人去問今日演什么，才好帶我們去。有一次爹爹不帶我們，自己偷偷看相撲，氣得阿娘回來打他。”

    “為何丈母不喜丈人看相撲？”富弼很好奇，“同僚曾邀請我去看過兩次，他們的力氣可真大。”

    晏氏淡淡地說：“爹爹那次去看的是女子相撲。”

    富弼：“……”

    懂了，丈母娘是醋上了。

    表演相撲的男演員只穿一條兜褲，相斗的時候能看到他們的肌rou鼓起爆發，非常具有觀賞性。而相撲女演員比男演員穿得多一些，但也沒多太多。

    她們除了下/身的袖褲，上/身不穿外衫，單穿一件緊身的小襖。女子相撲的歷史大概能追溯到三國時期，吳國末帝孫皓命宮女相撲，賞賜贏者金步搖和金發簪。北宋的女子相撲為了追求刺激，更加貫徹到底。

    有些瓦子的演出十分香/艷，女演員只用巴掌大的布兒遮擋住胸脯。女子互相爭斗，動作很大。扯頭發還算好，萬一把衣裳給扯了——

    啊，這……

    仁宗皇帝本人為數不多的愛好，他很喜歡看女子相撲。他不但自己看，還請女演員去東京最大的宣德門廣場表演，帶著一群后妃去觀看。

    臣子司馬光看不下去，專門寫了一篇《論上元令婦人相撲狀》，吐槽皇帝愛看女子裸/戲。

    蕭靖想著帶張嫣和meimei去逛街，正猶豫要不要去看相撲。不看吧，好不容易來北宋一場，錯過傳統文化多可惜啊。但他怕自己溜達去看，讓張嫣知道，她肯定要生氣的。

    他專門讓人做了小娘子愛吃的牛乳糕，一臉糾結地端過去。

    “說吧，什么事兒讓舅舅為難了？”張嫣早看見他了。

    “我想過幾天帶你們去逛街，東京城有很多好玩的地方，比長安、洛陽也不差。東京的瓦子里有很多表演，有說書的、雜耍的、傀儡戲的還有各大院的行首歌舞……我就想問嫣兒去不去瓦子玩？那里的貴族女客可能不多。”

    張嫣：還有這等好事？

    她活幾輩子，還沒去過風月場所見識見識！

    “去，怎么不去！”小娘子特別高興，興奮地摩拳擦掌，“有那個什么表演嗎？行首們漂亮嗎？她們跳舞穿得多嗎？欸，這天多冷啊……”

    蕭靖：我發現你是不是想得有點多。

    “瓦子的表演都挺正經的，百姓們喜歡在那里娛樂。”他一本正經地教育她，“你想的那種，沒有。”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