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官家的記憶里，楊太后在景祐三年無疾而崩，享年五十三歲。小娘娘是在睡夢里去的，她沒受過病痛，也算是一個有福之人。

    張嫣：保慶宮那位還活得好好的，您就算計著讓人家吃盒飯？

    張嫣：真是孝（笑）死人啦！

    比起旁人，張嫣更在乎蕭靖。假若他去親近后宮妃嬪，她更愿意陪著他“守孝”。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好像又有點餓了。她咽了咽口水，問：“孝期能吃rou嗎？我們是不是要吃素六年？還有建房子是怎么回事？”

    蕭靖忍著笑，她怎么這么天真！

    不能吃rou，那他們今晚吃的是什么？

    “rou肯定是要吃的，你還在長身體，不吃rou長不高。至于房子，嫣兒不覺得這大宋的皇城……額，風水特別養人嗎？”

    “養人？”

    張嫣不覺得養人，只覺得這宮里頭的人都活得不好。張娘子生了三個女兒，三個孩子都留不住。官家有三個兒子，三兒俱亡。若是張娘子一個人體弱，那也就算了。可是宮里那么多妃嬪，怎么她們生的孩子也不健康？

    其中一定有什么原因！

    小娘子的眼神亮得驚人，得出一個可怕的推論：“舅舅，是不是皇宮里有人要害我們？所以我們才要搬出去住？”

    “這樣說吧，不是人為，也跟人為差不多。”蕭靖一想到這件事情，連呼吸都覺得痛苦。當真是會呼吸的痛，它留在血液中來回滾動！

    “嫣兒可知道，這宮殿下面埋著什么？”

    “什么？”

    張嫣腦洞大開，總該不會是巫蠱小人吧？

    蕭靖恨得咬牙切齒：“是水銀，好多水銀，還有一些重金屬！”

    第585章 趙禎無遺憾（5）

    ◎宋仁宗搬家◎

    北宋皇宮曾爆發出兩次特大火災, 一次是大中祥符八年，一次是明道元年。

    大中祥符八年的時候是真宗皇帝, 也就是趙禎他爹當政。那一場火燒得好大, 皇帝的宮殿、六座王府、中央官衙都被大火蔓延。□□、太宗留下來的私庫，金銀物件可能還能剩點，但是名家字畫、昂貴香料全部被燒光。

    可憐真宗皇帝摳摳搜搜一輩子, 自己不舍得花錢，到頭來被燒得一干二凈！

    氣得皇帝跟宰相哭訴：“兩朝所積，朕不妄費。一朝殆盡, 誠可惜也。”

    真宗下令建新房子, 原定十五年的工期，底下的人只用了七年就把宮殿建好。這位官家也是可憐人，好不容易房子建好了, 他還沒享受享受, 自己又領盒飯了。

    宮殿的新主人成為了真宗的兒子，仁宗皇帝趙禎。

    后世的人們新裝修，講究的人家都會把房子放上半年，散一下甲醛等有害物質，才好住進去。趙禎沒這個意識，他高高興興地搬進去新宮殿，帝后的宮殿雕梁畫棟, 色彩明艷，尤其美麗。

    古人迷信，他們喜歡在宮殿的地基埋下水銀，以求長生。墻壁的

    涂料也愛參雜朱砂、鉛等物質, 這樣刷出來的顏色飽和度高, 好看。宮室裝修得越豪華, 用的水銀和朱砂越多，物質揮發出來的毒性越大。

    這樣的新房子，給錢蕭靖都不住！慢性中毒可不是說著玩的！

    可是趙禎不知道哇。

    官家不僅有郭皇后，還有好幾個妃嬪，但是女人們都生不出來孩子。若是等宮殿放置一段時間，大家熬上十來年，等物質會揮發完、人體代謝完，趙家可能還有挽救一下的希望。

    誰知明道元年這火又燒起來了！

    大火從文德殿燒起來，連燒八座宮殿，急得官家和劉太后半夜爬起來，躲到御花園里頭。等新宮殿落成，又是一波新的環境污染。文德殿是官家下朝后小憩的地方，趙禎不中毒誰中毒？

    大概是身體的某個系統功能受損，所以仁宗的好多兒女都天生體弱，一個個都留不住。

    今年是明道二年，大文德殿的大火過去一年多，房子重新刷過漆，那股朱砂味兒……

    蕭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心理作用，反正他現在睡在福寧殿，他覺得福寧殿有一股水銀味兒。他越想越覺得睡不著，干脆點開系統面板。

    “系統，幫我來個全身檢查。”

    “滴，檢測中……鑒定患者為汞中毒（輕微），環境內汞含量超標，硫化汞含量超過國家安全標準。長期在該環境中生活，腎臟、肝臟功能受損，血液、神經系統等一定程度上受到影響。建議立即搬離當前環境，并大量服用牛奶，降低汞離子與人體蛋白結合。”

    聽到這個結果，蕭靖倒吸了一口涼氣，他的猜測是對的。

    皇宮里死了那么多孩子，趙禎的身體果然有問題！

    “系統，你再幫張嫣來一個身體檢測。”

    “滴，檢測中……鑒定患者足部輕傷，汞中毒（輕微）。建議搬離當前環境，足部輕傷可自愈。”

    蕭靖：還好發現得早，明天他就打包東西往外頭跑。

    小娘子睡得香甜，可憐官家幾乎一整夜沒合眼。直到清晨的時候，聽到外面有人走動的聲音，官家把被窩里的小孩扒拉出來，輕手輕腳地往小床上放。

    張嫣迷迷糊糊的：“什么事兒？”

    “沒事，你不是要守夜嘛。”蕭靖壓低聲音，“不然他們進來了，發現你睡大床，你還要不要臉了？”

    張嫣一個激靈爬起來，對哦，她是來守夜的。

    不是來睡覺的。

    他們兩人躲在被窩里聊到半夜，大概一兩點才睡下去。她好歹睡過四五個小時，雖然還是犯困，但能撐起來精神。

    蕭靖一臉疲倦，人是完全睡不著。他盤算了一晚上，去郊區獵場住的確是遠了一點兒，但勝在郊區空氣好，沒有污染，住著安心。若是上朝那一日，官家在獵場睡一晚，凌晨騎快馬入宮，也不是不行。

    夜叩宮門是大罪，但律法沒規定皇帝不可以夜不歸宿。

    感謝宋太/祖是一個喜歡打獵的男人，老趙家在郊區是有一片獵場，還有房子！

    蕭靖自我安慰，他如果搬到獵場住，大概就跟在北京郊區有房差不多，第二天再跑去一環上班。大宋這里不會堵車，他的騎術還行，應該上班不會遲到。

    再加上劉太后剛下葬，最理想的守孝狀態，大孝子應該在郊外結草廬，在草廬住三年。孔子的學生子貢更牛逼，直接在草廬住了六年。官家是天子，不可能住茅草屋，但獵場那邊的草也挺多的，很符合圣人的精神。

    那邊的野草多得都能放羊。

    今日開封城城樓上的大鼓沒有被敲響，意思是今天不用上朝。蕭靖吃過早飯后，張嫣留在屋子里收拾東西，他去給楊太后打個招呼。

    楊太后沒想到一晚上過去，官家又過來了。她看見官家臉上老大一雙黑眼圈，深得很。

    “官家可是休息得不好？”楊太后對趙禎一向關懷，“昨夜可是哪個妃嬪伺候的？竟然不勸著！”

    她以為年輕人生活放縱，折騰一宿沒睡好。

    蕭靖沒接這話茬，而是說：“昨天朕在福寧殿獨寢，恍惚之間，夢見大娘娘回來了。大娘娘責怪朕不孝，朕當時就懵了，再也睡不著。”

    楊太后先是大吃一驚，莫非是劉jiejie真的回來，入了皇帝的夢境？

    她不害怕，因為她沒做過對不起劉娥的事情。她轉念一想，難怪劉jiejie想要罵官家，因為劉jiejie剛走沒幾日，官家就廢了她立下的郭皇后，讓人出家做女道士。

    這也太不給劉娥的面子了。

    當年大娘娘在的時候，官家多聽話啊，從不敢說郭氏一句話不好。大娘娘不在，官家當時翻臉，要把郭氏送去道觀。

    竟是一刻都等不及了。

    楊太后焦急地問：“既然jiejie不安，官家可有想好怎么彌補？”

    蕭靖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朕想要為大娘娘守孝，以安慰大娘娘在天之靈，求得大娘娘寬恕。守孝在于心誠，朕準備搬到近郊，那里有太/祖皇帝置下的獵場，朕想在那里結一草廬，為大娘娘守孝三年。”

    “這如何能行！”楊太后難以置信，直接站起來，“哪里有皇帝不住在宮中的？守三年的孝期？”

    “可是大娘娘對朕恩重如山，朕一閉上眼睛，就仿佛看到大娘娘的模樣。”

    官家的表情并不哀傷，反倒十分恐懼，拿著茶碗的手在抖。楊太后這回總算是看明白了，原來皇帝是害怕，他夢見劉娥來尋，不敢再住在這宮中，才要搬到獵場。

    守孝是假，怕鬼是真。

    楊太后顧及養子的顏面，總不好拂他的意。她想到另外一個解決辦法，問：“官家何不請幾位德高望重的道士和法師，在宮中給劉jiejie辦幾場法事？”

    蕭靖搖了搖頭：“小娘娘，朕還是去獵場結廬算了，法事搬下來耗費頗多。大娘娘這才下葬，不好再驚動她老人家。”

    楊太后：“……”

    這孩子怎么如此膽小？又摳又怕鬼，都不知道是像了誰。

    她見勸不動，只好答應皇帝先搬出去住的請求。她料想官家過不慣苦日子，肯定熬不了幾日，便會回宮。她撫養趙禎長大，一直替這個孩子考慮。

    “官家，守孝三年的事情，需要慎重考慮……你若真想出去住幾日，不如告訴朝臣，說是去行田獵禮。”

    “田獵禮？也好。”

    蕭靖覺得楊太后真是一個很聰明的女人，如果官家無法堅持三年孝期，卻對外說在外守孝三年，豈不是自打臉面？

    但皇帝說是行田獵禮，冬天外出幾日，大多數朝臣不會多想。官家吃不了苦頭，到時候想要回宮，也有臺階可下。

    田獵禮是從打獵發展出來的一種政治軍事活動，太/祖皇帝愛打獵，他去便去了，純粹出于個人娛樂。可是輪到太宗皇帝和真宗皇帝，他倆不太愛打獵，偶爾也有憋屈的時候。

    每當契丹人南下侵犯，皇帝心里憋著一肚子火，便會組織人馬去郊區狩獵。皇帝田獵于近郊，對外展示車架武器和一米八幾的禁軍小伙子，頗有一種在軍事上針鋒相對的意味。

    好像在說：我其實很能打的，你們別來惹我。

    蕭靖：光在開封耍幾圈，管個屁用，契丹人他們也看不到哇！

    除了軍事政治上的作用，田獵禮還有另外一種用途。比如太宗皇帝喜歡將自己射來的獵物拿去太廟供奉祖先。

    最近沒什么仗打，蕭靖覺得借口去狩獵拜神，挺好的，反正也快到年尾。他沒跟宰相們商量，直接跟中書省說自己要去行田獵禮，甭管中書省的官員們同不同意，反正他先帶著張嫣跑了。

    官家這回輕裝出門，沒帶禁軍，只帶了幾十個近衛。張嫣坐在馬車里，頭戴粉色的頭花，腳踏粉色的小鞋子，滿心期待郊外的新家。

    結果去到獵場，張小娘子傻眼了——

    “怎么有那么多牛羊？”

    “這是獵場，還是牧場來著？”

    作者有話說：

    我們這邊爆發疫情，整個區都要去做核酸檢測。我吃完飯去瞅了兩眼，大概有幾千人在排隊，人擠人地排了幾公里……

    唉，我打算半夜不睡覺，去排隊做檢測，看能不能人少一些。

    關于火災的描寫有參考記載《宋史·卷二百八十二·列傳第四十一》：宮禁火災，旦馳入。帝曰："兩朝所積，朕不妄費，一朝殆盡，誠可惜也。"

    《宋史·志第十六·五行二上》大中祥符八年四月壬申夜，榮王元儼宮火，自三鼓北風甚，癸酉亭午乃止，延燔左承天祥符門、內藏庫、朝元殿、乾元門、崇文院、秘閣、天書法物內香藏庫。九年五月甲子，左天廄坊草場火……明道元年八月壬戌，修文德殿成。是夜，禁中火，延燔崇德、長春、滋福、會慶、延慶、崇徽、天和、承明八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