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卷珠簾，深做顰蛾眉。

    柳氏和柳奭早已聽說圣人迎娶武氏之事，本來皇帝的后宮，他們不應(yīng)該多問的。只是他們看到王舒娘皺起眉頭的樣子，怎么能安心？

    先是有宮人給魏國夫人和中書侍郎柳奭上茶水和茶點(diǎn)，王皇后一個眼神，領(lǐng)頭的女官帶著一群小宮女退下去了。等到無外人時，柳氏忍不住問：“娘娘近日可有什么煩心事？你且說，我們都是站在你這一邊的。”

    “阿娘，我過得挺好的，圣人之前時常出宮，給我買了玉鐲和簪子。”王舒娘想起之前的那段“甜蜜”，眼神十分懷念，“您看，這雙白玉鐲，是圣人花了五十貫買的。這支烏木發(fā)簪，他說戴著辟邪，花了二十文。”

    柳氏：？？？

    柳奭：？？？

    是皇帝瞎了還是她外甥女瞎了？

    柳氏稍微有些不滿，這么一個沒水頭的鐲子，二十貫都嫌貴。還有那個木頭簪子，貨郎頂多賣五文錢！

    柳奭是男人，他瞅著這些不入流的小東西，暗道圣人可能那個時候已經(jīng)和武氏勾搭上了。有些男人在外面干了壞事，內(nèi)心愧疚，回家會對妻子兒女更加好。

    圣人的心估計是黑的，不僅養(yǎng)外宅，還回家故意高報物價，糊弄正妻。

    他不敢說出來自己的推測，不然外甥女會很傷心的。

    “那位和武氏的事情，你怎么看？”柳奭壓低著聲音，問出來，“你若是不喜武氏，我想些辦法，定要讓她的家人在長安混不下去。”

    他打聽過了，武氏有兩個同父異母的兄弟在荊州，他的手沒伸到那么長，動不了兩人。但是武氏有嫡親meimei嫁在長安，妹夫郭孝慎是書商，不足為懼。至于武氏的生母，曾經(jīng)的應(yīng)國公夫人楊氏，全靠三女婿接濟(jì)過日子，這算哪門子的國公夫人？

    但凡武士彟還活著，楊氏母女定不會讓人欺負(fù)到這種境地。

    “武氏，武氏……”

    王皇后反復(fù)嚼著“情敵”的姓氏，心里忍不住泛起一陣酸。她知道圣人給武氏出了五十車嫁妝，理由是：當(dāng)年武士彟以家產(chǎn)資助高祖皇帝有功，他要待武氏好，不能忘本。

    這么一句話，堵得朝臣和后宮所有人沒話說。

    老武當(dāng)年是出錢出力，可后來他不也封官了？

    怎么這恩情沒還夠？

    “感恩”是一種很美好的品質(zhì)，誰也不能說皇帝做得不對。老武出錢投資老李，老李的孫子給老武的女兒出錢貼嫁妝，好像很說得過去。

    武氏，一個女子罷了。

    王舒娘很多次告訴自己，要大度寬容。皇帝是一個本性善良的男人，總好過是無情無義之輩。她生不出子嗣，皇帝不過來與她親近，她便把念頭打到新寵武氏的頭上。

    “阿娘，舅舅，我想要有一個孩子。”

    “可是圣人不過來，他之前總愛過去淑妃那邊，我能怎么辦？”

    “若是武氏有孕，我想抱養(yǎng)她的兒子……皇長子李忠已經(jīng)七歲，他記得事情，養(yǎng)不熟了。若是有新生的孩兒，我接過來身邊教養(yǎng)，以后會聽話的。”

    柳氏一聽，大驚，女兒和女婿竟然走到這般境地。當(dāng)年王舒娘嫁為晉王妃的時候，全家人都替她高興。

    眼看著李治的庶子不斷出生，王家和柳家急得跟火上的螞蟻一樣，卻毫無辦法。柳氏偷偷遞邀寵的法子進(jìn)來，可是男人不過來，王舒娘學(xué)會能有什么用？

    沒用的。

    柳氏替女兒傷心，想哭卻不能哭。柳奭是男人，他對于皇帝寵妾滅妻的行為表示理解，但不支持。他提出建議：“娘娘想要抱養(yǎng)武氏的孩子，必須要把武氏馴服，干脆直接這樣……”

    “哐當(dāng)——”

    他把手中的茶盞丟到地上，當(dāng)場碎成三四瓣。

    在座的人都是成年人，明白是什么意思。

    王舒娘的臉色一白，她有過嫉妒，但從未下手害人。柳氏安慰她：“那位留著終究是個禍患，孩子長大之后，認(rèn)她還是認(rèn)你？”

    “阿娘，我……”

    王皇后低垂著眼，心漸漸硬起來，有生母在，孩子總是偏向生母的。若是連生母都不認(rèn)，便是不孝，這樣的人不配成為太子，成為皇帝。

    她想成為太子之母。

    唯一的母親。

    柳氏給女兒傳授后宅的手段，教導(dǎo)她：“娘娘不忍心，給那位多送點(diǎn)好吃好喝，讓她把胎兒養(yǎng)大。到時候孩子的生母能不能留下來，就讓老天爺決定吧。”

    胎兒養(yǎng)得過大，女子生產(chǎn)的時候會很艱難。身在皇家，只要太醫(yī)問圣人保大還是保小，男人必定是保小的。

    “我……”

    “聽阿娘的。”

    王皇后閉上眼睛，下定決心。至于武氏在宮外的家人，她跟柳奭說：“武氏的meimei和妹夫，不過是商人之家，我不與他們計較。若誰在朝堂上支持武氏，勞煩舅舅幫我一把。”

    她想要恩威并施武氏，來獲得對方的臣服。

    兩個月后

    懷孕三個月，蕭靖的孕期反應(yīng)開始變大，平日里經(jīng)常有惡心吐酸水的癥狀。他見瞞不下去，讓張嫣陪著他一塊兒請?zhí)t(yī)。

    來的劉太醫(yī)生得年輕，面容大約三十歲，但是醫(yī)術(shù)非常好。劉神威是藥王孫思邈的親傳弟子，本來李治想請孫思邈留在太醫(yī)院，孫思邈不肯留，卻推薦自己的徒弟。

    懸絲診脈是孫思邈的絕技，當(dāng)年他為長孫皇后診脈，用的是這一套功夫。望聞問切，劉太醫(yī)先是看了蕭靖的臉色，問過他日常起居和飲食，大概心里有數(shù)。

    喜吃酸食，易疲倦，兼有惡心泛酸之感。

    武婕妤入宮以來如此得寵，有懷孕的情況很正常。

    但是……

    劉太醫(yī)的手搭在絲線上，感受到絲線上微不可察的顫動，一滴滴冷汗從額頭冒出來。他從醫(yī)那么多年，頭一次生出緊張之感。他默念著武婕妤進(jìn)宮的時間，懷疑自己是不是診斷錯了。

    他頂著皇帝的目光，直言道：“臣醫(yī)術(shù)不精……想要隔著帕子，再次為婕妤診脈。”

    張嫣：“可。”

    容娘取來一塊兒薄薄的繡帕，將蕭靖的手放在脈枕上，那帕子蓋住手腕的部位。劉太醫(yī)輕輕地把手搭在女子的脈搏上，這回脈搏的跳動更加清晰，他再次堅(jiān)定自己的判斷沒有錯。

    是三個月的身孕。

    可是武氏回宮滿打滿算才兩個月。

    到底是女人出了軌？還是男人劈了腿？

    劉太醫(yī)臉上十分鎮(zhèn)靜，實(shí)際上心里慌得要死，甚至后悔自己今日為什么要當(dāng)值。他憋了大半天，終于憋出來一絲尷尬的笑容，道：“恭喜圣人，武婕妤這是有孕在身！”

    至于懷了幾個月，他不說，不算騙人。

    “大喜，賞！”張嫣佯裝驚喜，故意說，“婕妤懷孕兩個月，朕真高興啊。”

    劉太醫(yī)：很好，懷孕兩個月是你自己說的，我可沒說。

    他開了安胎的方子，寫下孕期需要的事項(xiàng)，忐忑地交到蕭靖手里。蕭靖邊看邊點(diǎn)頭，評價道：藥王孫思邈的徒弟，醫(yī)術(shù)看起來好像很好的樣子。

    有劉太醫(yī)照顧這一胎，他非常放心。

    可能是被崽子影響，蕭靖的胃口越來越挑食，他吃不慣膳房的大鍋飯，想要開小灶。自打公布了懷孕兩個月的消息，他當(dāng)即“恃寵而驕”，跟上級領(lǐng)導(dǎo)提出要開小廚房。

    王皇后批準(zhǔn)了。

    王皇后給他送來好多食材，雞鴨魚rou都有，新鮮的菜蔬從來不缺。

    “王皇后是個好人吶，歷史把她編排得真壞。”蕭靖吃得肚子圓滾滾的，跟張嫣夸贊道，“你看她多實(shí)誠，給我送來的蝦子，足足有一個巴掌那么長，可惜吃太多河鮮容易濕熱。老駱?biāo)蛠淼涅Z蛋真好，我每天煮一個吃，據(jù)說孕婦吃鵝蛋臉上不長黃斑。”

    “嗯，舅舅注意一些，別吃太多了。”

    張嫣經(jīng)常拉著蕭靖消食散步，沒跟他說后宮那點(diǎn)破事。

    蕭淑妃看他的肚子大，曾經(jīng)到皇帝跟前告狀，言：武氏的肚子格外大，不像是懷孕兩個月的樣子。王皇后看到蕭靖的肚子大，卻十分歡喜，言：武氏有福，懷的孩子健壯。

    王皇后打的是什么主意，張嫣心知肚明。

    對方提過繼之事，她權(quán)當(dāng)沒聽見。

    而王皇后的舅舅柳奭沒閑著，他見黃門侍郎駱賓王經(jīng)常送鵝蛋入宮，打聽到是武婕妤懷孕愛吃鵝蛋。他確定駱賓王是武氏一黨，當(dāng)即磨刀霍霍，他沒說武婕妤的事情，說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圣人，臣有事要奏！”

    “臣要彈劾黃門侍郎駱賓王有貪污之事，收受賄賂，望圣人徹查！”

    作者有話說：

    有引用李白《怨情》的一句詩：美人卷珠簾，深坐顰蛾眉。但見淚痕濕，不知心恨誰。

    有參考?xì)v史情節(jié)：駱賓王被誣陷收受贓款，下獄。感謝在2021-02-11 11:58:53~2021-02-12 23:05:1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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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81章 李治不頭疼（20）

    ◎唐高宗審駱賓王貪污案◎

    雖然蕭靖進(jìn)宮了, 但是他和駱賓王一家并未斷了聯(lián)系。

    因?yàn)樗麘言辛恕?/br>
    他懷孕愛吃鵝蛋，據(jù)說這樣對母體有好處, 孕婦臉上能少長斑, 寶寶的皮膚也白凈。他跟張嫣提建議，駱家的鵝蛋好，皇帝可以跟老駱買點(diǎn)鵝蛋。

    “怎么我懷孕那會兒, 舅舅不提這種事情？”張嫣睜大眼睛，“我以前生產(chǎn)，從未聽說過這個偏方。”

    “你連煮雞蛋都不愛吃, 我能叫你吃白煮鵝蛋嗎？”

    “我要是逼你天天吃鵝蛋, 估計你得生氣了！”

    張嫣的神色頓時赧赧的，她是挑食不假，不愛吃水煮蛋, 愛吃煎的溏心蛋。一想到天天吃煮鵝蛋, 非得把她逼瘋不可。

    蕭靖自己愿意為寶寶吃鵝蛋，吃到噎得慌，都能拼命咽下去。他以前看張嫣懷得不錯，就沒提過這種事情。

    現(xiàn)在情況不一樣。

    懷的人是他！

    他總盼著寶寶能更好一些，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黃門侍郎駱賓王隔天就提著一籃子鵝蛋入宮，在朝臣里頭是出名的。

    別人給皇帝送金銀珍寶, 都不如他一個送鵝蛋的得臉。

    哎呀，好氣！

    “觀光，又來進(jìn)貢鵝蛋啊？”

    “是啊，圣人說愛吃我家的鵝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