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是他的錯。

    他回來的時候，光光換上小靴子，被親娘安慰過一番，母女倆抱著說話，孩子的情緒好多了。光光張開嘴給親娘看，苦著一張小臉，訴苦道：“母妃，我剛才吐血了，吐了好大一口血。”

    “我看看。”張嫣以為女兒得了大病，慌得一逼，結果她一瞅，破案了。

    光光八歲多，是該換牙的年紀，孩子的牙齒本來就松動。摔倒的時候，臉磕在昭陽殿的門檻上，硬是把牙給磕出來了。一排小乳牙，中間唯獨缺了一個門牙，張嫣伸手搖一搖旁邊的，也開始松了。

    掉牙有血，再從嘴里吐出來，光看著非常嚇人，實際上屁事沒有。

    張嫣記得自己第一世的時候，是舅舅給她拔的牙，那時候她還小，疼得哇哇大哭。她跟光光講起來：“……回家找你父王，他會拔牙，讓他給你拔了，以后能長新的牙出來。”

    “真的嗎？”光光難以置信，覺得她老子好厲害，連拔牙都懂。

    “真的，他用一根絲線綁著你的小牙，用力一扯，牙齒就掉了。”張嫣跟她講，“或者叫廚房燒一頓排骨，說不定啃著排骨，牙齒會被啃下來了。”

    光光認真思考了好久，說：“我不想拿絲線拔牙，我要啃排骨，蔥燒大排好吃，蒜香排骨也不錯。我還想吃干炸小羊排，或者鐵板燒牛骨也行……”

    拿線拔牙，聽著有點疼。

    話題很自然歪樓了。

    說到吃的，光光頓時精神起來，表示想吃那么大一桌子的菜，來安撫自己受傷的心靈。張嫣看著女兒會點菜，心里松了一口氣，還能惦記著吃，精神問題不大。

    像她的父親，從來不會虧著一張嘴。

    高演：步落稽會拔牙，我是他哥怎么不知道？

    他憋著一點兒氣，沒反駁，他看到阿淹的眼里滿是繾綣的神色，顯然夫妻關系非常好。他這個皇帝柱在這里那么久，她壓根沒瞧他。

    人家關系好得旁人無法插手。

    娘倆牽著手要回家，他沒臉阻攔。光光經過一番開解，臨走前扯了扯皇帝的衣袖，要跟他說話。六伯對她真的很好，母妃教她不能害怕。而且六伯只殺有罪有害之人，對活著的人而言，是好事。

    她是個聰明的孩子。

    她對高演有信任，覺得他是個好人。

    “六伯。”光光站在高演的跟前，“你以后不要在昭陽殿殺人，這樣不好。你不要動手用鞭子打人，如果你想玩鞭子，我可以陪你拿鞭子抽陀螺。”

    “好。”

    高演答應孩子了，從此他沒有在昭陽殿打殺過旁人。

    當年他喜歡暴力領導的方式，慣用拿鞭子抽打下官，被高洋罵過，才改正過來。如今他當上皇帝，犯了老毛病，沒有官員敢勸他。

    是光光第一個勸他。

    她是一個善良的好孩子，不希望別人受到傷害。

    高演一路跟隨，親自把她們送到皇宮門口。蕭靖收到消息，早在門口等人，他沒問當面問什么，他相信張嫣的能力。

    “謝謝皇兄。”他朝高演拱了拱手，把老婆孩子扶上自家的車。

    “嗯。”

    高演穿著天子的常服，他站在門內，看著弟弟一家三口離去，只留下他一個人在原地。他突然覺得皇宮像是一座孤城，把他困住了。

    外面的人想進來，里面的人想出去。

    皇位它不是個好東西啊。

    他莫名升起這個荒誕的念頭，晃了晃腦袋，把這個想法晃走。這是他做夢都奢望的東西，好不容易才得手，為了這個位置，他將侄子趕出去。對了，廢帝高殷……

    高殷必須死！

    他閉上眼睛，明白斬草除根的道理。高殷活著，他擔憂侄子復辟，日日不能安寢。他打敗高殷，是勝在年紀和閱歷。

    等到高殷長到二十幾歲的時候，這個侄子會不會登高一呼，想要重奪帝位？

    有這個可能。

    他跟身邊的人說：“把平秦王找來，朕有事與他商議。”

    平秦王高歸彥是個小人，有些事情不能讓君子去干，用小人會更好。當年高洋借高歸彥的讒言，除去高岳，坊間好多人誤以為是高歸彥殺死高岳。現在他想用高歸彥，讓族叔去刺殺高殷，高歸彥能做好的。

    他先授予高歸彥更高的官職，為司空，兼任尚書令，地位竟然高于平原王段韶。他給這位族叔賞賜皇帝才有資格佩戴的紗帽，以示圣寵。

    這么優厚的待遇，當真是……千古未有。

    高歸彥的額頭冒冷汗，這位陛下不是慈善家，予他那么多好處，肯定是有所求的。他對著高演下跪磕頭，拼命表忠心：“但凡陛下要用臣的地方，臣必定肝腦涂地，在所不辭！”

    “不是什么難事。”高演微微垂眸，親手把叔叔扶起來，“朕有一事，困擾已久，望叔叔幫朕解答。”

    “陛下請講。”

    “濟南有一人，朕看上了他頭頂的冠子，奪之，又怕他心生怨恨。叔叔，你說朕可怎么辦才好？”

    “臣替陛下除去他，永絕后患。”

    高歸彥聽懂了，他咬著牙，原來陛下是想要他干這種缺德事情。他沒有辦法，為人臣子，陛下要他做什么，他只能照干。

    高演很滿意族叔的識相，把刺殺濟南王這件事交給高歸彥去辦。他交代道：“先是用鴆酒，若是肯喝，留他全尸。事成后莫要張揚，壓著，不許上報。”

    明面上誰都不知道高殷已死，眾人會慢慢遺忘這個宗室子。高演敢做不敢當，怕別人知道是他干的，惹得一身罵名。

    高歸彥領命后，開始謀劃刺殺高殷的事情。

    同一日，光光在夜里突然驚醒，大汗不止，有夜驚的跡象。張嫣擔憂女兒在宮中受驚的事情，讓蕭靖睡書房，她陪著光光過夜。

    “不要，不要殺人！”

    “不要——”

    光光大喊出聲，竟然整個人直直地坐起來，她抱著身邊的母親，心有余悸，夢里發生的事情太真實了。

    真得讓她害怕。

    張嫣在光光尖叫的時候就醒過來，她點上燈，給孩子倒了一杯溫水。她抱著光光，拍著孩子的后背，一下一下地哄她。

    “你跟我說說，是發生什么了。夢境都是反著來的，當不得真。”

    “母妃，我夢見道人哥哥了。”光光喝了口水壓壓驚，“我夢見有人要他喝酒，他不肯，那人直接拿刀子，在道人哥哥身上扎了好幾下，血流了一地……”

    孩子描述完畫面，沒看到母親驚異的神色。也許高洋與光光有恩，上天特地讓孩子做預示夢，希望能救高殷的性命。

    張嫣算了算時間，好像高殷差不多是這個月份遇害的。蕭靖與她商量過，高洋用骨髓救了光光一命，他們有恩報恩，要救高洋的兒子高殷一命。

    她急著問：“你可知道是夢中是哪一日？”

    “我想想……夢里那個人帶了菊花和酒，好像與道人哥哥認識的，說今日特地來過節。道人哥哥收了鮮花，但是不愿意喝別人帶來的酒。”

    菊花，酒？

    張嫣很快反應過來，高殷遇害的日子應該是重陽節，九月初九那一日！

    重陽是祭拜先人的季節，又有飲酒賞菊的習俗，濟南王高殷在這一日感傷自身，喝毒酒自盡，外人聽起來覺得可以理解。

    只不過高殷不是傻子，他不肯喝酒。行刺之人直接動手，捅了他幾刀，讓他失血而亡。

    “今日是初五，幸好，過幾天才是。”

    “母妃怎么了？”

    光光揉了揉眼睛，她說完這個夢境，瞬間覺得身上一松，有點困了。她拉著親媽的手，拉好被子要睡覺。

    張嫣想了一晚上的事情，只在閉目養神，沒睡著。

    第二天剛雞啼，她輕手輕腳地起床，派人把王爺請過來。蕭靖在書房沒睡好，整個人迷迷糊糊的，他干脆把光光扛回去孩子的臥室，自己鉆到老婆的被窩里頭。

    他困，想睡一會兒。

    “舅舅，別睡了，有大事要發生！”

    “咋啦？”

    “我跟你說，光光昨天做夢了。夢不是關鍵，關鍵是她夢見高殷會在重陽節被人刺殺。”

    “臥臥臥槽——”

    這么一個大消息，徹底把他給炸醒了。他一個鯉魚打挺爬起來，瞅了瞅旁邊沒有人，壓低著聲音問：“此事當真？”

    張嫣橫了他一眼：“反正是你閨女做夢，小孩子眼睛亮，你當不當真？”

    蕭靖搓了搓手，他相信了幾分。他知道是高歸彥殺高殷，但不知道具體是哪一日殺的，這事兒孝昭帝辦得隱秘，連高湛都被瞞著。

    他暗中讓人盯梢，專門盯高歸彥，連續盯了好幾日，沒有消息。正在他苦惱之際，沒想到光光做了神奇的夢境。

    咱家老六不厚道啊，居然殺侄子！

    他不一樣，他是好人，他非得救一救。

    作者有話說：

    高殷：我都把皇位讓出來了，你們還要我怎樣？

    但凡廢帝有高洋那樣的脾氣，也不至于被人欺負成這個樣子。高洋讓高歸彥給高殷當輔政大臣，沒想到這個族叔是個墻頭草，把高殷殺了，給自己換榮華富貴。感謝在2020-12-02 20:07:12~2020-12-03 21:02:0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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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411章 高湛不荒唐（108）

    ◎長廣王差點暴露◎

    蕭靖跟張嫣在被窩里說悄悄話, 商量要怎么救高殷才好。

    老婆想到一個辦法：“要不我們趕在高歸彥動手之前，把高殷哄出來？”

    “能逃得過初一, 逃不過十五啊。”蕭靖搖了搖頭, “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一殺不成，那位肯定會再次刺殺高殷的。”

    高演是狠下心來要殺侄子, 事情不辦成不會罷休。

    張嫣又想到：“要不我們聯通高殷，讓他假死？讓他得了急癥，兩天內死？”

    蕭靖覺得有一定可cao作性, 但是這個方法風險太大。高殷不同尋常人家, 一死就要埋棺，容易蒙混過去。侄子好歹是濟南王，若是王爺病逝, 要停靈數日, 棺材擱在那里，選個好日子再下葬。

    這么一番cao作，能折騰一個多月。

    裝一個多月的死人太難了。

    再說了，他參與造反，跟高演一塊兒把侄子拉下來，他在造反大業上有出力，也對不起高殷。誰知道高殷會不會嫉恨他們家？若是高殷反咬一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