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讓她陪葬
三天后,皇帝終于醒了過來。 他醒來之后,盯著五龍戲珠的床頂,沉默了許久。 隔著黃色帷幔,覃如只聽到里面傳來一聲含糊不清的吩咐:“傳信回京,急召太子過來。” 傳旨的太監領命而去。 一時屋內除了裊裊升起的熏香,并無其他動靜。 “珍嬪…進來。” 覃如由著春華扶自己起身,但在掀開帷幔前,沖春華無聲地搖了搖頭,“你回去。” 春華眼眶倏然紅了一圈,“主子…” 覃如直接抽回手,一手提著垂在地上的裙邊,一手撩開帷幔走了進去。 內室濃重的草藥味已經蓋住清心養神的熏香,苦得沖鼻子。 覃如小心翼翼地抬眸,看到皇帝由內侍艱難扶起半個身子。 幾縷明光透過窗紙落在床榻上,讓覃如看清了皇帝的眉眼。 那蒼老的臉半腫著,嘴角以一個不怎么自然的角度僵硬下垂。 顯然是中風之兆。 她心下一咯噔,連忙低下頭行禮,“妾珍嬪,參見陛下。” “過,過來。” 覃如小步往前挪了幾下,直至跪在腳踏處。 皇帝顫顫巍巍地伸出手指,猛然抬起覃如的下巴。 力度比御書房那次弱了不少。 但那雙眼眸更加混濁,陰沉。 “朕怎么覺著,珍嬪的氣色愈發嬌俏起來了?” 那嘶啞粗糙的嗓音,仍是隱約透出幾分壓迫感。 “怕是屋內光線好,襯得妾氣色好了一些。” 覃如眼睫顫了幾下,故作委屈道:“這幾天妾夜夜難安,守在陛下身邊寸步不敢離開。” 一旁內侍也連忙附和,“珍嬪娘娘這幾日一直睡在外間的暖閣里,不論旁人怎么勸都不肯回宮。” “陛下您剛昏倒的那日,珍嬪娘娘徹夜未眠,暖閣的燭火燃到了天明,第二日那氣色險些嚇到奴才們。” 覃如內心只想罵娘。 好的不提,偏偏提陳玄卿來的那天晚上干什么! 一想到皇帝在床上孤伶躺著,自己和他兒子卻在隔壁滾了一夜。 覃如心虛到不敢對上皇帝的視線。 皇帝瞥了一眼身旁的內侍,“將湯藥給珍嬪,你退下吧。” 覃如接過內侍手上的藥碗,小步挪到床榻前伺候。 皇帝喝了幾口湯藥后,忽然開口:“你是右相送來的第幾個珍嬪?” “回陛下,妾是前年入宮的。” 皇帝靠在軟枕上喘了兩聲,“在朕身邊享了兩三年的福,珍嬪應該不會還惦記著外人吧?” “妾惶恐!” 覃如連忙跪下來行叩拜禮,“自入宮那日起,妾就是陛下的人,從未有過異心。” 皇帝凌厲的目光停留在她頭頂,“朕自然信你…不會為了一時糊涂,舍下后半生的安穩日子。” 安穩日子嗎? 入宮兩三年的妃嬪,卻連名字都沒被皇帝記住。 在花一樣的年紀,暴斃在后宮。 得了個“草席裹尸,扔進皇陵”的結局。 沉重的皇權如同枷鎖,壓得覃如喘不過氣來。 她只能假借吹涼手里的藥碗,避而不答。 喂了兩勺藥后,皇帝又犯起了頭風病。 痛苦之下,他又將覃如認成了女主媽,直接一掌掀翻了藥碗。 “阿瑤!你給朕下毒?!” 皇帝捂著頭,大口喘著粗氣。 覃如連碎掉的瓷片都來不及收拾,上前攙扶皇帝,“陛下您…” “啪!” “太子到!” 巴掌聲和太監尖細的聲音一同響起。 覃如被這一巴掌打得失去平衡,踉蹌著往后摔去。 然后跌進一個溫熱的胸膛。 熟悉感稍縱即逝。 待她站穩時,那一襲黑金四爪蟒袍的修長身影已經單膝跪在床榻前。 “父皇可是頭疾又犯了?” 陳玄卿沒費什么力氣,便把皇帝扶回軟枕之上。 皇帝對上眼前這雙與自己有五六分相似的鳳眸,忽然清醒了不少。 他混沌的眼眸瞥向覃如,聲線嘶啞:“珍嬪退下。” 待覃如離開后,他咳了兩聲才緩緩開口: “待朕死后,珍嬪陪葬。” 陳玄卿轉著白玉扳指的動作一頓,沒有作聲。 皇帝并未察覺到他的異樣。 “小五已不可能與你爭這個位置,就放他做個閑散王爺吧。” 宮中密探遍布的事情,本來也不算什么秘密。 皇帝連圈子也懶得繞,直接吩咐道: “淑妃之事涉及的其他人…全都滅口。” 只是想到淑妃臨死前的控告,皇帝心底掠過一絲凄涼。 看向陳玄卿的眼神不免柔和了幾分。 這是自己不愛的女人生下的孩子,前些年他甚至懶得多分出一點心思在這個兒子身上。 偏偏這個兒子卻是最像自己的。 最后也只有他留在自己身邊。 皇帝心底觸動,顫顫巍巍地抬起手腕,想像慈父般撫摸陳玄卿的發鬢。 “朕自知,對不起你和你母后良多…” 父慈子孝的氛圍被陳玄卿一個偏頭的動作打破。 他抬眸對上皇帝的視線,目光波瀾無波,仿佛寒潭上的冰面,隱約間透著幾分鋒芒。 “父皇身體尚未痊愈,還是多休養些時日,這些瑣事兒臣自會處理妥當。” 皇帝被這目光刺得心頭一悸,剛想出聲呵斥。 可動不了的半張臉又提醒著他。 他已經垂垂老矣… 在這個如雄鷹猛獸般的兒子面前,毫無勝算。 支撐著他的最后一股精氣神倏然消散,眼眸徹底黯淡下來,聲音更顯蒼老,“好…” “明日擺駕回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