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想】
才剛落了一場暴雨,轉眼又是艷陽高照的盛暑景象。 日輪懸在云層之上,亮光自那一團模糊白點中滿盈傾瀉,肆意潑進陽臺,地面因此泛出近似雪色般的反光,晶亮奪目。 趁著這股明媚勢頭,陸昀將床單洗凈,晾曬掉昨夜余留的狼藉痕跡。 這時一群飛鳥從羅網橫斜的電線之間斜掠而過,遠方街巷傳來隱約零星的笑聲與犬吠,盡數掩在繁密樹梢下,世界在這個熾熱午后顯出難得的安靜景象。陸昀坐在角落的小板凳上,看著那抹淺藍顏色懸在空中飄飄浮浮,在他身上投下搖晃不定的陰翳,隨后側一側身,完整躲進這層單薄陰涼中,又閉上雙眼,悠然哼起一首歌謠。 曲調極不連貫,轉折生硬斷續,聽來簡直不知所謂——人嘛,多多少少會有缺陷,他的弱項便是樂感,天生的五音不全,合不上拍,亂了節奏,唱的什么只有自己知道。 不過這份小缺憾并未妨礙到此刻的好心情,他沒有選擇溫書學習,而是如同每一個青春期男孩一樣,把這段寶貴珍惜的時光浪費給了無限的空想當中。 昏黑發熱的視野里涌進一片白鷺,紛紛揚揚的羽翅消散以后,盡頭出現了顧瑤遍布紅暈的姣好面龐。 她赤身裸體躺在他狹小的幻想空間里,眼底含笑,沒有說話,只在他的唇上處留下了輕輕一吻,一個他還未曾真正得到過的吻。 這段時日以來,他和顧瑤關系有了飛速發展,當然,更多是在rou體方面。 但這也不失為一種好兆頭,對此他頗有樂天精神,整天笑呵呵地跟在顧瑤身后,大約那股笑意太不正經,使得對方如芒刺背,總要伸手揪住他的衣領,擰著眉頭小聲喝令不許露出這么色瞇瞇的表情。 色瞇瞇? 陸昀對鏡自照半晌,感覺良好,也不知是哪個環節出了紕漏,泄露真心。 不過嫌棄歸嫌棄,晚上兩個少男少女照例滾在一起,基本是他主動,要么肢體暗示,要么言語請求,貼貼蹭蹭一陣也就順理成章了,不過次數并不頻繁,十次之中僅有三四回能夠成功繼續進行下去,然后止步于相互撫慰。 當然,親吻是被嚴令禁止的,她不喜歡在皮膚上留下痕跡,畢竟每天都要前往舞蹈室,被人看見簡直要命。 koujiao則屬于雙方都挺喜歡的重要環節,確切來說,她喜歡被他伺候,而他癡迷于舔舐陰部,反而莫名契合起來。陸昀對色情刊物閱讀經歷比較有限,其實并不了解什么koujiao技巧,好在顧瑤足夠誠實,不會故意躲避快樂,他得以從她的一次次高潮反應中逐漸掌握了對應的節奏與輕重。 然而對方性格實在霸道,這份霸道體現在方方面面處,惡趣味般喜歡看他陷入被動景況。 每當他為她koujiao之時,顧瑤甚至不會允許他的雙手進行擅自觸碰,無論是碰她,還是碰他自己,等到盡興以后,又伏在他的身上摸來捏去,耳垂、乳尖以及臀部,再時不時擦蹭彼此私處,直至陸昀實在受不住了,才肯在那硬到發疼的可憐yinjing上隨意taonong兩下,略帶粗暴地擠出濃白精水。 事后更是蠻橫,一邊把玩著兩顆圓脹卵蛋,一邊下達新指令:“以后不許偷偷自慰了?!?/br> 陸昀不禁感到委屈,哼哼唧唧地想要反駁,誰想顧瑤緊緊握住莖身,投來不容抗拒的強勢一瞥:“這已經是我的東西了,當然由我來安排。” 好吧,他再沒有開口的余地了,唯有選擇順從。 快樂總需要一定的痛苦磋磨作為陪襯,方能顯出甘美底色。 只是,如果什么時候能夠親他一下就更好了。 若是單純以雙唇接觸而定論的話,他們之間有過多次親吻的,顧瑤低頭吻過他的乳尖,偶爾還會湊向喉結,伴隨著輕咬慢嚙,很是狎昵。同樣的,陸昀也曾吻過她的雙乳、陰部以及大腿,舌尖來回舔舐白皙肌膚,十分眷愛這份綿軟觸感。 他在書上看過一種說法,親吻不同部位代表不同含義,額頭是祝福,手背是尊敬,腰部是束縛,唯獨嘴唇,唯獨彼此唇舌的相互交融,它僅代表了愛情。 愛情——一個日常生活隨處可見、卻又對他本人而言極其陌生的名詞,令人隱隱畏懼。 愛的誕生何其復雜多元,個體差異明顯,且易受到多方因素影響,社會、心理和主觀情感,親密、激情和承諾,上至學者下至大眾,似乎無法對其進行徹底總結,于是他們從中劃分出了無數理論,試圖尋找正確的依托方向。 少年人過于年輕,搞不清楚此時此刻充溢胸腔的情感究竟屬于哪個分類,但他仍本能的渴求這個親吻,仿佛是在渴求一個無聲的回應。 倘若世界可以依照他的想法運行,他希望這個吻由她主動給予,而非他來索取。 兩者之間有著截然不同的意義。 陽光烤在身上,漸漸有了熱燙溫度,腦中的少女景象逐漸淡去,只?;靵y無序的橙紅花紋,一圈一圈漣漪般游走于封閉的視線盡頭。 陸昀睜開雙眼,轉而注視腳邊那團浮泛的明光,唇角上揚,仍舊沉溺充滿粉色泡泡的空想中,沉溺她的嘴唇貼附自己嘴唇的情形,沉溺愛意從她的心口位置源源不絕地流淌。在感到開心的同時,又不可避免的被怯意籠罩。 出神太久,滿地光影晃得眼睛發疼,他眨巴幾下眼皮,順手撈起路過腳邊的小柑橘,摸了摸這只毛茸茸的貓崽腦袋,繼續保持輕快的哼唱節奏,趿著拖鞋踢踢踏踏地走向客廳。 桌前放了兩個啞鈴,那是他最近購買健身用的,他惦記著那次床笫上的無心之語——顧瑤喜歡肌rou勻稱的身材。 他得練出類似的體魄才行,以此鞏固地位,雖然只是個小尾巴、小跟班,不過天底下的男生面對心儀對象,大多都會淪落到這個處境,他可不會讓步給他人。 彼時正值健身行業的新興時期,街頭巷尾洋洋灑灑堆滿傳單,然而陸昀咨詢得知,一次性需要繳納的會籍費用過高,那是不穩定的預收款,一旦倒閉,無從討回損失,何況他還是個學生,年卡并不劃算。 一番衡量之下,陸昀還是決定買點簡易健身器材,自己在家慢慢練習,而節省下來的這筆錢,他特意拿去買了輛自行車,每天方便接送顧瑤,到了最后還剩下五塊,又給小柑橘添了兩個布偶玩具,安排得妥妥當當。他對金錢一向敏感而富有規劃。 倒不是說陸明山虧待了他,事實相反,物質方面這位父親向來大方,尤其是在成為上門女婿,擁有了一個并不同姓的小兒子以后,他對這位長子似乎格外厚待起來,在這個人均月薪只有千八百塊的新世紀之初,陸昀每月能夠拿到兩千的生活費用,其中并不包括陸明山隔三差五塞來的零花錢。 不怪沉元嘉說這是神仙日子,絕大部分備受家庭環境困擾的小孩都想過上這種無憂無慮的神仙日子,畢竟吃喝不愁的獨居生活,那是成年人才能擁有的體面與特權。 而這筆錢也讓陸昀感到了一絲愛的存在,父親的愛。 那句俗話怎么說的,錢在哪,愛在哪,一個男人若是不愛自己的子嗣,又怎么會每月按時支付生活費用,幫助孩子完成學業?人父之責,他已然盡到。 可惜愛有深淺之分,他始終是那個可以被隨時摒棄在生活之外的次要選擇。 這些年來,陸昀像個囤糧過冬的小倉鼠,盡力積攢著陸明山給予的每分每厘,把這對于學生而言的巨款定期存進銀行,然后對著存折上的數字反復端詳,心下頓生安寧平靜??傆幸惶?,他會借助這筆資金逃離出去,逃離這個永遠變化無常的舊世界。 為此,陸昀沒有遵循父親意愿買下新手機,他怕陸明山總是打電話聯系自己,更怕對方不聯系自己,漫長而毫無意義的等待早已令他疲憊倦怠,他想起伍爾夫《到燈塔去》里的那幢屋子,它宛如遺棄在沙丘中積滿干燥鹽粒、沒有生命貝殼,那正是他的真實寫照。 浸滿喜悅的粉紅泡沫逐漸散去,少年的飄蕩思緒重新躍回到了「愛」上。 家庭婚變帶來的余波仍然影響著他,生長軌跡由此歪斜,像一株擠進逼仄縫隙的幼苗,只能抽出畸形枝椏,那股扭曲想法緊密纏繞過來,使得他在憋悶中不斷加深認知:這世上沒有恒常不變的愛。 即便顧瑤主動親吻,讓他成為那個占據了情感高位、被愛意包裹的人……又能怎么樣呢? 他害怕隨著時移世易,連她也發生改變,更不認為自己值得擁有什么珍貴情感,畢竟最為牢固的父母親緣之愛他都無法獲得,遑論于她? “叮鈴鈴——” 座機鈴聲響起,徹底終結這場午后自怨自艾的空想。 他恍惚著脫離那股突如其來的傷懷,放下懷中的小柑橘,下意識接起聽筒,喂了一聲。 “小昀,是mama?!?/br> 彼端的女聲溫柔平靜,陸昀忽然感到胸口被刀子狠狠攪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