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動聲色地牽住她的手
周棠疑惑地“嗯?”了一聲。 她轉過頭,沒再繼續說話,只沉默地看著靳談挺闊的背影,那年十七八歲的少年恣意瀟灑,見誰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神情。 現在的他好像不一樣,他變得成熟穩重,除了瘦削的下頜線條照樣冰冷,眉宇間卻有了淡淡的柔意。 良久,周棠出于禮貌,還是微笑著回復前臺女生,“他不是我男朋友,他碰巧路過而已,所以我請他幫一下忙。” 女生臉上表情千變萬化,最終融成尷尬的笑,她結巴道:“這……對,對不起,是我弄錯了,真的很抱歉。” “沒關系。”周棠搖頭示意,又說:“那就拜托你們先幫我照顧一下那只狗狗,我下周可能會有空過來接它。” “好的,那您慢走。”女生起伏的情緒被周棠平靜的嗓音安慰。 靳談還沒走出去,他聽到了周棠的回答,脊骨僵了一瞬,又很快冷靜下來,坦然接受,但還是后悔剛才嘴快和她說單純路過。 他不禁想起以前,其實這是第二次和她站在一起被誤會成情侶關系,第一次是在陵和的海邊,賣冰水的叔叔一見到他們倆就說“帶女朋友出來散步啊”。 可能相配也是一種莫名的緣分,這么想著,靳談身上散出來的低氣壓默默消失。 周棠沒有大步走在前面,不過也刻意與他的肩膀拉扯出一些距離,停頓好半晌,她才說:“今天謝謝你。” “我沒有名字嗎?”靳談黑白分明的眼閃過一抹狡黠的光,他故意逗她。 “啊?” “我叫什么?” “靳談。” “嗯,那你剛才說什么?” “我說今天謝謝你,靳……”話音戛然而止,等周棠反應過來,才知道靳談是想讓她喊他的名字。 周棠抿著唇,抬腳就走,邊走邊小聲囁嚅了一句:“無聊。” 理智上,她是勸自己不要再重蹈覆轍,但靳談剛才看向她的目光實在熱烈得guntang,連唇邊漾著的笑都絲毫不加掩飾。 至少那一刻,她也沒有辦法否認,他這張臉的確如前臺meimei所說,生得好看。 是好看,五官立體,眉眼深邃,走出去隨便往人堆里一擺,也是招搖、挺拔的存在。 周棠開始納悶,她從前怎么就沒發現他這個人那么張揚,還那么會使壞。 周棠往前走,中途也沒回過頭,也就沒注意到身后有輛灰色的林肯自他們倆出門就一直降速跟著。 靳談剛和她說完話,余光一瞥,敏銳地察覺到后面的動靜,他視線沉沉掃過去,仿佛穿透了前擋風玻璃與駕駛座上的人對視。 臨近下班時間,道路上的車輛逐漸多起來,同一個方向的車幾乎都是疾馳而過,唯有這輛灰色的林肯斷斷續續地走。 靳談微微瞇起眼睛。 他意識到可能來者不善。 車內的人見狀,立刻推門下去,四五個穿著黑西裝的男人瞬間將靳談團團圍住,他們個個脖子粗壯,肌rou結實。 盡管靳談在部隊大院訓練的格斗術還沒忘,再能打,他也不是這些人的對手。 周棠走出一段路又停下來,她感覺靳談好像沒有跟著她,一回頭,陌生的場面讓她愣了好一會兒。 “靳談。”周棠著急地快步跑回去,看到他面色沉靜,她悄悄問:“這是怎么了……” 剛才與靳談對視的那位司機率先開了口,態度雖然不算特別強硬,但語氣壓根沒好到哪里去,“靳總,鐘先生有請。” 靳談涼涼地嗓音嗤笑一聲,滿臉嫌惡,他不慌不忙道:“是請,還是當街綁架,你們到警察跟前能說得清楚嗎?” 男人表情訕訕,做了個手勢,其余人紛紛讓開一條通道,“靳總,您請。” 周棠腳步未動,旁邊的男人剛想上前拽住她,靳談鋒利的眸光看過去,與此同時,他的右手不動聲色地牽住她的,緊緊包裹在掌心里,模樣柔和下來。 “沒事,先和他們走。” 周棠略微緊張地咽了咽喉嚨,心臟快速跳動,又輕易地被他手心傳遞過來的溫熱撫平,恍惚間,好像有他在,突如其來的問題也終會迎刃而解。 林肯一路朝西北方向開,半個多小時后,停在了一座老宅院的門前,客廳里端坐著一位精神矍鑠的老人,兩鬢斑白,手里拄著拐杖不怒自威。 周棠猜測那就是她昨天聽靳談提到過的鐘老爺子,鐘禧昌,也就是帳篷里那個女生——鐘依涵的親爺爺。 周棠默默觀察著周圍的情況,也許是肩膀過于緊繃,靳談垂眸就看見他的手反被她攥住,兩人的掌心已經逐漸潮濕。 靳談望著她嫩白的脖頸線條,眼皮褶皺很薄,瞳色漆黑,一轉眼,臉色沉郁,他開口道:“老爺子,說吧,你用非法的手段請我來,有什么要緊事?” 鐘禧昌沒說話,他眼神示意身邊的男人,很快,一部手機送到靳談面前,周棠看到圖片里的靳談和鐘依涵坐在一起,是昨晚在營地時被躲在暗處某個角度的攝像偷拍到的。 可是這能說明什么? 周棠仔細看著,忽然注意到頁面上方發送這張圖片的用戶名稱:小橙ZYH。 鐘依涵的社交賬號,文案是【心動是落日晚霞下的你和我。】 老爺子坐得穩定如松,八風不動,兩分鐘后,他雙手握著拐杖,往地面重重戳了幾下,“靳談,涵涵昨晚和你見完面以后就失蹤了,她去哪兒了?” 靳談眼尾狹長,目光幽深,語氣極其冷靜,“合適嗎?老爺子,且不說你解決問題的方式不是先報警,而是先親自問我,您看不出來嗎,我和她有什么過分親密的舉動?” 鐘禧昌被站在底下的年輕人駁了面子,一時沒吭聲,視線略到周棠身上時倏地停留,話意里不乏惋惜,“靳談啊靳談,我一直以為你是個聰明人,年輕有為,在南港也闖出了一片天地,沒想到你連權衡利弊都想不明白。” 他繼續道:“早些年就準備提攜你,涵涵也喜歡你,你要是如約娶了她,南港這地界未來幾十年都要跟著你們靳家姓。” “你旁邊這個女人,能給你帶來這樣的優勢嗎?你喜歡她,可她算個什么東西。” 話音剛落,周棠后知后覺地松開了他的手,頓時,靳談的掌心變得空落落的,他沒看她的表情,聲音瞬間冰冷下來。 “真是不巧,昨晚有幸目睹了一場男歡女愛之事,老爺子,你要不認真猜猜,那兩個人究竟是誰呢?” “你……”鐘禧昌怒不可遏,氣得從椅子上站起來,用拐杖一頭狠狠指著靳談。 靳談眼神凌厲,娓娓道來,“之前我一直不明白一件事,為什么鐘小姐這樣的名門閨秀會淪落到這種地步,后來偶然間得知她父母離婚又再婚,兩方各自推脫著,只能送到你這兒教導。” “自詡桃李滿南港的鐘老先生,名副其實的書香門第,文人風骨,您又做了什么呢?”靳談不在乎眼前那根拐杖快要點到他酒紅色的襯衫上,他還是說:“她做的那些錯事,您一一為她遮掩,直到瞞不住了,您想起來還能給她尋一個結婚對象,后半生再讓孫女婿為她謀劃。” “她在澳洲生了孩子你不管,怎么?您是不是也知道昨晚她和江家那個提不上臺面的私生子做的荒唐事,所以派人跟蹤我,就憑一張沒頭沒尾的照片,想逼我承認什么呢?” “我現在才知道,她為什么會變成今天這樣,老爺子您真是功不可沒啊,聰明了一輩子,到頭來,卻還要靠威逼利誘小輩的下叁濫招數來為你們家開脫。” “不會是應了那句話,上梁不正……” 靳談話還沒說完,鐘禧昌舉起手里的拐杖憤怒地砸向他,他不偏不倚地迎著,任何躲一下的動作都沒有。 周棠盯著那根實木的黑漆色拐杖,眸色一痛,雙手慌張地抱緊他的腰,瘦弱的肩膀硬生生地攔在他胸前。 電光石火之間,靳談的呼吸仿佛都隨著時間禁止了,他眼疾手快地想要擋在周棠的背上,還是來不及,她箍著他的腰,直到最后一刻也沒松開。 周棠什么也沒想,她腦海里只有一個聲音回蕩著—— 她絕不要曾經那個驕傲肆意的少年在這種場面下被羞辱,即使對面那個人是長輩。 靳談五臟六腑都像是在烈火中灼燒,疼得糊住了他的嗓子,短暫的空閑里,什么聲音也發不出來。 他胸膛劇烈起伏著,橫擋在前面的胳膊承受住那一棍,但不可避免地也砸到了周棠的背,他聽到了她唇邊吃痛的嘶聲。 “周棠……” 好久好久,久到靳談以為自己突然失聲,他終于張張嘴啞著喉嚨喊她的名字,眼眶通紅,心里酸澀到發疼。 周棠背后劇痛襲來,她忍著淚水跌落在他的懷抱里,努力仰起臉,看到一雙漂亮的眼睛里彌漫著痛楚,她抬抬手,說不出話來。 靳談迅速俯下身,打橫抱起她轉身就走,到了門邊,他才回過頭,目露寒光,冷冷道:“鐘禧昌,你也不想為數不多的幾年日子是在牢里過的吧。” 鐘禧昌是見過世面的人,可聽到他這句極致冷漠的話還是控制不住地晃了晃身形。 這一局,他算是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