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他人人喊打 第10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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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遠處山坳之中,一隊兵馬被領至此處,帶頭之人猛地勒馬停下,打了個手勢,前方戰旗揮動,將其命令傳遞給后方。寂靜黑夜中,數萬精兵井然有序,如潮水席卷而過,又自動分開,一簇往左,一簇往右,埋伏于兩側山坳內。 領頭之人風塵仆仆,身披鎖子甲,戴狼頭盔,單手持斬馬刀,年逾五十,卻依舊難掩其悍將風姿。 獒云與燕遲同時起身,喃喃道:“父王……” 蘇合可汗似有所感,朝兒子們所在的方向策馬而來。他的鐵靴踏在地上,鷹隼一般的眼睛環視過來,僅是將季懷真似笑非笑地一看,就威壓頓生。 燕遲滿臉倔強,往季懷真面前一擋,低聲道:“父王。” 蘇合笑道:“都當大將軍的人了,剛與你三哥立了件奇功,怎么還在爹面前撒嬌,你拼死護他,難道爹還能將人殺了不成。”他語氣一頓,那玩味目光又落在季懷真身上,遺憾道:“雖卻有此意。” 季懷真冷汗直流,一瘸一拐上前,正要說些什么,蘇合卻不再看他,平靜道:“季大人這條命暫且留下,是死是活,我兒說了算。” 他從獒云手中接過布防圖,又點出兩處薄弱之處,點出兩處可全力進攻的地形,交給獒云去排兵布陣。 父子二人站于高坡上,時刻注視著下方動靜。 蘇合沒來之時,燕遲運籌帷幄,排兵布陣,當真擔得起“大將軍”一名號,可蘇合一來,他站在父親身邊時,又仿佛回到數年前,因著葉紅玉的關系,心中帶恨,又難抵擋血緣中的親近,仍不知該如何同父親心平氣和地相處。 季懷真并不上前打擾,只遠遠看著,突然想起曾在巧敏口中聽過,說燕遲與葉紅玉在憑欄村生活時,蘇合并不常來看他母子二人。燕遲思念父親,又恐惹母親哀思,下意識模仿蘇合可汗的一舉一動,會學著他的發式,給自己編辮子。 如今那個愛學父親一舉一動的人,也和父親長得一樣高了。 想起季懷真的話,燕遲心中隱隱不安,生硬道:“父王,你去后方坐鎮便可。有我和獒云,出不了差錯。” 蘇合卻搖了搖頭,笑道:“洪如乃我一生宿敵,此戰避無可避,若能將他斬殺在此,韃靼將再無翻身之機,大齊氣數已盡,不會死灰復燃,往后就看你們的了。爹不止是為你來的,還是為夷戎來的。” 繼而一看這個最疼愛最偏心的兒子,目光中難掩眷戀懷念,像是透過他在看別的什么人。 蘇合心中,又回想起那個英姿颯爽的身影。 他突然輕聲道:“你可知自己為什么而戰?” 燕遲懵懂一瞬,點了點頭,正要開口,蘇合卻打斷道:“不必告訴旁人,你只需堅定本心,縱使手握權力,也別忘了自己為什么而戰,你和你大哥三哥都不同,有他們沒有的東西。爹做不到的事情,護不住的人,你能做到。” 話音一落,耳邊已傳來馬蹄踏地的隆隆聲。 洪如及其軍隊已近在咫尺。 “小燕,往后的路,爹再護不住你了,但爹會和你娘一起,在冥冥之中保佑你。你是爹娘的驕傲。”蘇合沖燕遲笑了笑,繼而拉起長弓,雙目緊閉,聽聲辨位,長箭直指山道盡頭,韃靼人隨時可能會出現。 一陣風吹過。 燕遲突然明白了他話中的意思,正要說話,蘇合又笑著“噓”了聲。 蘇合的雙眼仍閉著。 那與燕遲相似的眉眼難掩英俊,卻比燕遲更加成熟從容,是歲月給他平添的獨有魅力。他仔細聆聽山中動靜,隨著第一個韃子在路盡頭出現,蘇合耳朵動了動,捏著箭尾的手指霎時間松開,輕聲道:“——著。” 話音落下,已是一箭射穿敵人頭顱! 那勢如破竹,裹挾著雷霆萬鈞的一箭拉開一場大戰的帷幕。 蘇合可汗一馬當先,高舉斬馬刀,向著宿敵去了。燕遲與獒云兩位皇子緊隨其后,率兵隨蘇合出擊,如黑云般傾軋而下,兩股勢力剛一碰頭,便戰得不可開交。 此戰是黎明前最后的黑暗,必定是載入史冊的一戰,兩方最高等級的大將親臨,率軍廝殺。燕遲率軍從左翼突擊,獒云從右,季懷真的齊軍則完全堵住后路,三方呈包抄之勢將韃軍退路完全堵死。 可那洪如乃是可與蘇合一較高下的人物,見此頹勢,反倒越戰越勇,派出精銳之師,逐漸殺出條血路來,而他自己,則在戰局最中心處,如定海神針般穩穩立著。 兩方大將兵器交接的瞬間爆出陣陣火花,二人一觸及分,下一刻又戰在一處,乃是為了心中愛子,明知前方陷阱重重,卻仍義無反顧地來了。 洪如漸漸落于下風,蘇合卻仍然氣勢如山,棄了那不適用于近戰的斬馬刀,抽出腰間佩刀,朝洪如狠狠一撞將其掀翻,隨后追上,鋒利刀尖猛地沒入洪如胸膛,見那一代梟雄口噴鮮血,掙扎了兩下,沒了聲息。 殺其首領,蘇合臉上卻仍不見喜色。 在遠處廝殺的燕遲似有所感,心頭突然一空,下意識朝父親看去。他眼中漸露驚恐神色,意識到什么,大喊道:“——爹!”季懷真被他語氣中的撕心裂肺也引著看了過去,預感有什么事情發生了。 只見一桿冷箭,角度刁鉆,在蘇合斬殺洪如的同時,射中其后心。 那偉岸高大身軀猛地一僵,又很快反應過來,抬手砍斷箭矢,一刀將靠近的敵人斃命。拓跋燕遲瘋了般,摘下長弓瞄準箭矢射來的方向,可那偷襲之人一旦得手必定撤離,又哪里肯給燕遲報仇的機會。 燕遲滿眼悲憤痛苦,卻找不到暗算自己父親之人,手足無措之下朝父親連滾帶爬地去了。 季懷真拍馬追上,讓燕遲將蘇合扶到馬上,燕遲又搶了一騎,與季懷真一起將父親送回營地。一到營地,不需燕遲吩咐,季懷真便一瘸一拐,將許大夫架來。 見眾人神色,許大夫也明白有事發生,不再插科打諢,抱著藥包一頭扎入帳中。 燕遲在外等著,全身都在發抖。 半晌過后,許大夫出來,對著燕遲搖了搖頭,低聲道:“射箭之人有備而來,箭上淬了毒。” 話音一落,燕遲便跌跌撞撞地走了進去,季懷真的心也跟著沉下,但他心中早有預感,回來的路上是他騎馬帶著蘇合可汗,聽他喘氣聲漸粗漸弱,額頭大汗直流,嘴唇逐漸發紫,心里就有了猜想,卻不敢在這等關頭告訴燕遲。 床榻之上,蘇合赤著精壯上身坐著,背后箭傷雖已得到處理,然而那早已流進血液的毒卻無法醫治。 見燕遲來了,他嘴唇發白,勉強沖燕遲一笑,招手道:“來。” 燕遲踉踉蹌蹌,抬頭跪在父親面前。 “父王……” 蘇合搖了搖頭:“說了多少次了,別叫父王,叫爹。” “爹接下來要說的話,你要記住。洪如已死,阿蘇爾在你們手里,韃靼進關之路被你大哥把控著,他們再無還手之力,爹帶來的這兩萬精兵,是從我開始行軍打仗時就跟著我的,以后這些人全部聽你指揮,歸你麾下。你此戰立了奇功,必定得族人擁戴,但回上京之后,不可與你大哥撕破臉皮,要想辦法保住不服你大哥的舊族,要保存實力,來日才可與你大哥相較,這東西你拿好,關鍵時刻可保命。” 說著,從旁邊的衣物中摸出一物,已染上他的血,隱約看出是封信一樣的東西,不知是誰人親筆寫的。 燕遲接過,展開一看,明白了什么,眼淚流下,喃喃道:“我,我從來都沒有想過要和大哥爭奪,我不想當皇帝,我也當不好皇帝,我,我只想……” “爹知道,爹一直都知道。你跟你娘一樣,心里想著的,只有一個地方,一個人,但是小燕……你只能手中先有了權利,才有資格去決定不爭,才不會當刀俎上的魚rou,才能以你手中的權利,換取自己想要的。”蘇合低著頭,氣息漸弱,眼中映出燕遲的影子。 帳外,獒云聽得消息,終于趕回。 他似乎比燕遲還要畏懼蘇合的死亡,只往前走了一步便不肯再往里進,和季懷真一起站著,如同局外人一般聽著父親臨終前的話語。 “小燕,別難過,爹此次前來,就做好了有去無回的準備,只有我死了,他才能放心,才愿意饒你一命。他不是個好兒子,不是個好大哥,但注定是個好皇帝……”蘇合摸了摸燕遲的臉,輕聲道,“答應爹,來日你大哥登基,無論如何要保你三哥一命。” 獒云一怔。 燕遲哽咽道:“我知道,爹,我知道。” 蘇合看著燕遲的雙眼,眼神漸漸渙散,低聲道:“紅玉……” 那撫摸著燕遲臉頰的手落了下來,蘇合的頭重重一垂,一代梟雄含笑而終。 伴著燕遲的悲痛哭聲,獒云失魂落魄地走了進去,季懷真突然抬頭,看到有流星一縱而過,閃耀漆黑天幕,似歸位,似離別。 此情此景,季懷真忽的痛徹心扉,喃喃道:“jiejie……” 第111章 武昭二十六年,大齊都城臨安被韃軍攻破,其皇帝被夷戎生擒,太子下落不明,大皇子逃脫,一干大臣在太傅季懷真的帶領下被夷戎強行“請”回上京。后又于臨安邊界發生兩次戰役,夷戎與齊軍前后合力殲敵供十萬,韃靼首領洪如身隕,其首領之子阿蘇爾被生擒回上京做質,臨安徹底成了無主之城。 蘇合可汗中箭而亡,不論是在上京的夷戎人,還是仍在敕勒川的剩余草原十九部,得知消息后,皆掛起黑色經幡以敬哀思,其靈柩送往關外下葬時,更有萬人前來為其扶靈。 與此同時,又一消息傳來,大齊皇子李峁糾集兵馬,以復國名號自立為王,占據臨安。 夷戎大軍開拔回上京,行至離上京仍有數城距離時停下休整。 對抗韃靼與瀛禾時,燕遲獒云這兩兄弟暫時聯手,危機一過,便又各自為主,連鍋里的飯都吃不到一處去。 蘇合一死,燕遲更是沉默,然而眼前危機不斷,根本不給他悲痛的機會。 阿全與白雪被瀛禾的人帶走,韃靼尚有余軍在附近游蕩。上京更加暗流涌動,皇位之爭就落在這三兄弟頭上。 三人不相上下,各有長短。老大瀛禾雖出身差些,卻運籌帷幄,這些年戰功赫赫,一舉拿下上京,更不提還是蘇合的長子;老三獒云母族勢力龐大,這兩年雖逐漸式微,仍不可小覷,更是與燕遲聯手立了奇功,斬殺對方大將,生擒皇子,擊潰韃靼在大齊最后的勢力。 可最讓人不敢輕易斷言的,便是七皇子燕遲。 同樣戰功赫赫,同樣繼承了母親留下來的小部分勢力,受人擁戴,還是蘇合生前最疼愛,最寄予厚望的人,更重要的是——他是齊人與夷戎人的孩子,是葉紅玉的兒子。 這身份從前于燕遲來說是阻礙,在當下卻是關鍵。 這是齊人的江山,齊人的土地,葉紅玉在齊人心中更是梟雄一樣的人物,若齊人之中再無人可扭轉乾坤,那么接下來齊人向著誰,誰能在他們面前說上話,誰的贏面就大。 夜幕降臨,那飽受戰爭侵害,傷痕累累的大地上鬼火狐鳴,百廢待興,民眾如干涸土地盼著雨水般,盼著明君救世。 趁燕遲與烏蘭正商議軍事,季懷真避開眾人,一瘸一拐,孤身前往獒云的營地中去。 帥帳外的守衛正要攔他,卻聽帳內的獒云命令道:“讓他進來。” 獒云背對他而坐,正將什么東西收起,季懷真只瞥了一眼,便看清那是一只木頭雕刻的小馬,邊緣光滑油亮,顯然時不時被人拿出放在手上把玩,是最常見的父親雕給兒子的小玩意兒。 季懷真問:“那是蘇合可汗做的?” 獒云冷冷看過來,陰沉道:“季大人來做什么?總不是為了關心我這敗寇如何思念父親吧。” 見他一副心灰意冷的受挫模樣,季懷真莞爾道:“大局未定,只是韃子被你們打得還不了手而已,你如何就是敗寇了。” “有話直說,你們齊人說話就是彎彎繞繞太多。” 季懷真開門見山道:“我要你把武昭帝交給我,你想做的事情,我幫你辦到。” 獒云回頭看著季懷真,將他從上到下打量一番,那輕慢目光仿佛在說“你一個瘸子還想斗倒瀛禾”,但意識到季懷真并不是在夸夸其談,眼中嘲弄之意很快消失殆盡,逐漸認真起來,突然笑了笑,搖頭道:“他是燕遲給我的籌碼不錯,卻也是個燙手山芋,他是大齊的皇帝,注定活不長,誰把他殺了,誰就是齊人眼里的眾矢之的。” “你說得不錯,誰殺了他,誰就是眾矢之的,可你們夷戎人的眼中釘,在我這個齊人手中卻是能發揮大作用。” 獒云眼睛瞇了瞇,若有所思地看著季懷真。 一陣沉默之后,他從懷中掏出串鑰匙,交予季懷真手中,又道:“你入京之后,我會想辦法與你傳遞消息。” 言下之意,竟是不會和他們一起回上京。 “你要去哪里?” “不用你管。” 季懷真正要轉身離去,又聽獒云道:“季大人,你斗不過他的,趁著還未走到山窮水盡的時候,學我盡早給自己找條后路。若是日后你與燕遲能留下性命過上過避世的生活,說不定已是我這大哥手下留情。別再想著加官進爵,過回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日子了。” “加官進爵,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從前我要這些,現在不要了。” 帳外的風吹進來,吹得季懷真發絲飛揚,他伸手一挽,不知想起什么,微妙一笑,沉聲道:“是人就會有把柄,是人就會有軟肋,瀛禾用‘情’算計蘇合,算計燕遲,焉知自己就不會被‘情’算計?只要他心中還有所念之人,所求之物,我就一定還有機會。不說反敗為勝,但我就算舍出這條命,也要……” 也要為阿全掙出個未來,為燕遲掙出個憑欄村來。 季懷真不再多言,抬腳往燕遲的營地中走去。 他走路一瘸一拐,一深一淺,左腿殘了,右手廢了,國破家亡,本是人生最失意最狼狽之時,肩膀上壓了千斤重的擔子,可步伐卻無比輕快,向那亮著燈盞的營帳步履生風地去了,因為他知道里面有他可為之奮斗爭取之人。 季懷真心中的那簇不信命不信天的野火,見風就長,又蹭得燒起來了。 營帳內,燕遲怔怔地坐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