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絨 第10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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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暄在清靈湖畔找到司絨,她身旁跟著一男一女,正在談笑散步,背后是粼粼波光,司絨的身影在粼光里虛化。 他遙遙望著,眼里被粼光閃得刺痛,突然陷入了低迷的情緒中,他這才意識到,司絨并沒有把那個吻當真,她進退自如,游刃有余,甚至不愿在分離時與他告別。 阿蘭娜瞥了一眼那道稍顯落寞的背影,苦惱地說:“怎么辦呢,這位太子殿下看起來傷心了,你喜歡他嗎?” “喜歡,”司絨看著遠處草坡,“但他是北昭太子啊……他不會入贅阿悍爾,我也不會嫁入北昭困于四方宮墻。” 所以,停在這里剛剛好,起碼,她知道什么是親吻了。 “你是阿悍爾草野上策馬揚鞭的公主,說不定他也不舍得把你困在宮墻中呢,如果,”稚山抱著刀,說,“我是說如果,他追回來了呢?” “啊,”司絨輕笑,“那便和他試試。” 封暄沒有聽到這些對話,他望著越來越近的邊境線,荒蕪的八里廊像草野上的一道長疤,刻著雙方數百年的對峙與舊仇。 但如今對峙之勢化解,舊仇推翻,這片荒蕪的土地將要搭建起高墻新屋,草原的遙鈴和中原的歌舞將在這里交互,阿悍爾和北昭會一同走上嶄新的路。 可他呢? 封暄握著韁繩。 他的陷入像是宿命,從他見到司絨的第一眼起,就很難移開目光,人群中他會第一個找她的身影,聽到她的聲音便忍不住轉頭看,只要沒了別人,他便控制不住地想要靠近她。 他以身設局,反而讓自己潰不成軍。 封暄勒停了馬匹,轉頭看向無邊的綠野,夢里她離開的背影突兀地浮上腦海,刺得他胸口陣痛。 不能,不能就這樣結束。 你得給我一個名分。 封暄突然掉轉馬頭,往九彤旗疾馳而去。 作者有話說: 反轉結束。 太子肯定會要到一個口頭名分的啦,在這條if線里他們比較和諧,沒有敵對立場,太子會更撩一點,甜就完事兒了。(btw喜歡看男主撩女主,看阿勒!龍可羨多純吶,前期全靠阿勒搞氣氛。撩、暗示、攛掇,直到越來越過分。) 下一篇番外——大婚。 第84章 番外·大婚 ◎小陽春◎ “第, 第二十八封信。” 易星像風似的卷進帳篷里,后邊跟一黑一白兩只細犬。 帳篷里接二連三地蹦出輕笑聲,塔音拍拍阿蘭娜的手臂, 兩人戲謔地看司絨一眼:“總算是最后一封了,這信送得一日比一日早, 再這樣下去, 太子殿下該殺到阿悍爾來了。” 婚期定在三月中旬。 司天監定的日子原是在六月, 但據說當時呈上去的折子沾了墨跡, 被打了回去;司天監李大人誠惶誠恐地再擬了第二份,看得眼珠子似的親自送到鏡園,哪知道又被打回來, 這回是說紙上熏的香沖撞了太子。 司天監出得了頭的都是人精,當即把折子塞回袖中, 避在廊下和九山大人湊首問道:“接連兩封折子不合上意, 這屬實是下官處事不嚴考慮不周,唉……您看殿下都喜歡什么味兒的香?” 九山懶得和這些油頭滑腦費口舌, 點撥了一句:“您這香熏的,跟六月天兒里的臭汗似的,殿下不愛這口,我倒是聽說小陽春里花香沁雪, 又清又雅,合咱們殿下的口味。” 嘿, 殿下就是想早日過完大禮嘛。 這么一點,司天監不眠不休忙了幾個日夜,終于挑了個好日子, 把折子寫得漂亮, 當日就批下來了。 就是小陽春! 按著規矩, 司絨要提前一個月回阿悍爾,而她前腳剛走,在路上的第二日便收到了封暄的信,自此每日一封,從無間斷。 司絨捏著顆果仁兒朝那輕輕一丟,塔音拉著阿蘭娜輕巧地避開,笑鬧著鉆出了帳篷,易星也退到外頭。 光影一明一暗,白靈咬著裝信的薄革卷,拿腦袋直拱司絨的小腿,不摸就不給的意思。 司絨朝提提和白靈拋了倆干奶塊兒,撈起薄革卷,沒急著拆,先拿在手里搓了搓,喃喃:“越來越薄了。” 越來越薄就意味著封暄的耐心告罄,說不準真能干出殺到九彤旗來的事兒。 她慢條斯理地拆起信,果然只有薄薄一張,上邊沒寫什么,畫了一個歪頭歪腦的蟒袍青年,衣帶松垮,肩頭立著只呆鷹,一人一鷹都望著北邊的方向,北邊則畫了一大片火紅的司絨花,細描慢勾,畫得很是細致。 司絨伸指,把那蟒袍青年描了一遍,從頭到腳,最后定在寥寥幾筆勾出的五官上,念著:“我也想你。” 木恒咬著rou干,在帳篷外邊探頭探腦:“蒼鷹成了傳情的鴻雁,你們太折騰我的鷹了。” “胡,胡說,”易星耿直地說,“這鷹就是殿下馴來傳情的,不是你們阿悍爾的傳訊鷹,就這么十幾只,傳得都瘦了。” 木恒“撲哧”一聲,笑得前仰后合,嘴里的rou干掉落在地,白靈從帳篷里出來時頭一低,夾著尾巴順走了rou干。 “礙事。”稚山一手提一個,把這瞎湊熱鬧的倆活寶摁走。 二月底的天碧藍,游云浮絮,云邊貼著金光。 帳篷淋上金頂,人們捧紅抱金,笑語歡聲在照面中迸出來,整個九彤旗都洋溢著喜氣。 * 阿娘進來的時候,司絨正把信裝匣子里,厚厚一摞,匣子像個吃撐的胖娃娃,搭扣怎么都合不上。 “小蠻,來。”阿娘坐在小榻上,手里捧著一只繪紅點翠的羊皮卷,神情瞧起來很有些躍躍欲試。 司絨猜到什么,遲疑著挪步,坐得別扭,想說該懂的不該懂的她都懂透了,可話到嘴邊說不出口。 “阿悍爾女兒成親前啊,做娘的都要幫著盤一盤嫁妝,你的嫁妝呢都在冊子里,句桑親寫的,盤得比阿娘還細,你回頭自個兒瞧。還有一樁事,便是這夫妻敦倫……欸,小蠻,司絨,不許走!給我坐這兒!” 阿娘說著說著聲兒便高起來,司絨剛站起來,被這一喝立刻乖覺地坐下,心里默念著幾句偈語。 “你這孩子,羞成這樣,若是新婚夜將暄兒踹下床可怎么好,”阿娘瞅著司絨,怕她看著機靈內里放不開,加上這一身傲脾氣,不免憂心忡忡,“這本是一樁快活事,你這性子,別倒過來你二人新婚夜在床上干仗……” “阿娘……我不羞,”司絨挽住阿娘的手,臉都燙起來了,眼里水瀲瀲的,破罐破摔地把那冊子潦草地翻了翻,“看了,成了,明白了,保準兒不干仗!” “你瞧瞧便懂了?到時候可別走岔道……”阿娘狐疑地看她。 “?”司絨耳朵嗡嗡的,盯著阿娘看了半晌,才泄氣似的垂頭,把冊子撥得嘩啦啦響,心說她同封暄玩兒的那些花樣,都夠再繪五本冊子的了。 紙頁晃出虛影,司絨悶聲說:“走不了岔道,我試過了。” “哈?”阿娘愣了半日,忽地一拍手,開懷笑起來,“阿娘還怕你們講究北昭那些陳規腐矩呢,咱們阿悍爾不講究那個,就講究個痛快,知道怎么舒坦就好,阿娘再教你……” “阿娘,”司絨往她口里塞了一顆蜜棗,堵住阿娘的嘴,“棗甜,多吃幾顆,這些高招妙法還是留給阿勒吧。” “那渾小子!”阿娘眉毛一豎,“說給什么事兒絆住了腳,連你成婚也不回。” 說到這個,司絨有些感慨。阿勒給她的添妝是山南海商之利的兩成,且不歸阿悍爾,單單入她一個人的金庫。阿勒與封暄合作拓長了山南航道,阿勒保北昭商船在赤海、烏溟海暢通無阻,自此能夠對北昭船隊造成威脅的只有天災,再無人禍,作為報酬,阿勒要抽取三成利。 如今兩成給了她,銀子是次要的,他知道司絨的野心在哪兒,她想讓阿悍爾走出自困的蟄居內陸,眼望海外,路達八方,所以阿勒就在陸路之外,給她開了一個場,也啟了一個頭,看她能玩兒到什么程度。 “留一壇子酒給他啟。”司絨寬著阿娘的心,然后面不改色地把冊子藏到了身后。 半月忙碌,九彤旗連只閑立枝頭的雀兒都找不到。 到得啟程出九彤旗這一日,駿馬開道,蹄踏紅塵,遙鈴懸角,一路浩浩蕩蕩地南行,在一線連綿的白色浪丘上拉出了深深淺淺的印跡,這印跡從九彤旗延伸到八里廊,足足走了三天才出阿悍爾。 司絨擺弄著榫卯小物件打發時間,馬車顛動時,車簾處漏進些許橙黃的光束,她抬手敲敲車壁。 稚山驅馬跟在邊上:“到八里廊……了。” 馬車應聲而停,車簾靜靜地垂著。 司絨察覺異樣,撩起眼皮,小木球在掌心滾滑,問:“怎么了?” 沒有人答話,風細細地吹。 她拋了拋小木球,正要掀簾子,邊先聽到了足軋雪地聲,心口微微一動,剛剛鍍上一層暖光的手指頭有點麻。 不能吧。 愕然間,車簾自外被挑起了一角,是一只修長勁厲的手,橙黃光線隨著動作涌入馬車內。 她緩緩抬頭,看到懸日就托在那熟悉的掌中,把那手指的影子拉得長,直直地鋪到了司絨肩頭,像在觸碰。 “你怎么……不是奉使迎親嗎?” “誰能迎你,誰敢迎你。” 封暄意氣飛揚,他記著不能見面的規矩,只把手探入馬車內,彎彎手掌,向她討個甜頭,側額說:“我的妻,我親迎。” 遙鈴隨風擺動,在“叮呤”聲里,司絨笑,撩開額前珠簾,在他溫熱的掌心上親了親。 * 阿悍爾雪還沒化,北昭枝頭便已冒了春芽兒,天剛蒙蒙亮,街頭巷尾的娃娃們綁著沖天辮兒,到處橫沖直撞。 宮城外鬧春,宮城內有序地忙碌著。 東宮里外是兩個氣氛。 外邊輕聲慢步的規矩早丟了,內侍宮女一身簇新袍子,在廊下像游魚般穿梭,燈盞把東宮照得猶如白日。 九山聽見里面殿下叫人,掀開簾子進去,下意識地就報:“殿下,還有一刻鐘。” 說完杵著不敢動,心想殿下沒問你開什么口啊,就算前頭叫了十二次,次次問接親時辰,也不代表這回也問時辰吶。 幸好這大喜的日子,殿下心里那丁點小縫都塞滿了司絨公主,九山偷覷了一眼。 說不急吧,殿下已經問了十二回時辰,問了七回章程,問了二十五回公主那兒的情形。 說急吧,殿下始終在榻上坐著,手肘抵在膝頭,手里把玩一枚扳指,鎮定矜貴的模樣,似乎和往常一般無二。 但細瞧瞧,還是有稍許不同的,殿下眼神挺虛渺,沒個焦點,焦點都在都亭驛新娘子身上,飄遠啦。 這一刻鐘過得像一個月,九山數著今日得的賞錢,數得頭昏腦脹時,外頭東宮僚屬連同禮部官員一溜兒跑進來,眉開眼笑地請殿下乘輿出宮。 封暄驀地站起來,大步流星到銅鏡前將自己看了又看,冕服得宜,神色如常,但他知道自個兒的心神在亂。 期待,想念,悸動,喜悅,還有緊張,這些情緒混亂而擁擠地充斥他胸腔,讓他像個理智出走的毛頭小子似的。 他走出內室。 又折返回來拿扳指。 再走出門口。 又折返回來把呆雁提上。 天色熹微,皇后一身正服,抬手理了理封暄衣襟,往他肩頭拍了一把,呆雁在封暄手里撲騰著翅膀,熱熱鬧鬧地往廊下蜿蜒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