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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絨 第59節(jié)

    美輪美奐的屋宇,笙歌曼舞,微酩的氣息,流轉(zhuǎn)的光線,通通淪為他們的布景。

    這里只有兩個正在心碎的人。

    師紅璇嘆氣,老蒙傻眼,余下的人要么裝看不懂,要么互相遞眼神。太子殿下身旁那個空座太明顯了,和末席多出來的一張桌案一樣明顯,有眼尖的瞧見了太子桌上的手爐,那是女子用的東西么!

    眾人眼風(fēng)一飄一碰,那被兩個人共同隱藏的感情就浮上了水面,可嘆的是,這段感情剛為人知曉,竟然是在瀕臨破裂的狀態(tài)。

    沒一會兒,眾人各自尋了理由,陸續(xù)告退,封暄與人話別,余光只是離開一瞬,司絨就不見了蹤影。

    他站在空蕩蕩的室內(nèi),心底被填滿的那一處,再度被鑿裂,帶著血和著淚硬生生被扯出一塊,劇痛讓他心臟狂跳不止。

    房門“砰”地被拉開,蕩開夜色。

    封暄在回環(huán)重繞的游廊里奔跑,他翻上欄桿,跳下石階,再跑到另一邊院子,跑得甚至有點(diǎn)兒急,口鼻間呼出熱氣。

    沒有,哪兒都沒有她!

    廊下燈籠三步一盞,加了風(fēng)罩,就是要把路照得亮堂堂,而封暄跑遍了園子,最后在一條靠近正門的幽暗小路看到了司絨。

    他臂上掛著披風(fēng),衣擺在夜風(fēng)中搖晃,額頭貼上一點(diǎn)刺人的冰涼,好像下雪了。

    司絨肩身忽然一沉,封暄握著她的肩,把她輕輕轉(zhuǎn)回來,那雙手的指骨節(jié)繃得發(fā)白,可手底下的力道那么輕,怕力道太大捏疼了她。

    封暄想抱她,還想說很多話。

    冷不冷?

    下次別走這么暗的路,我找不到你。

    你好難過。

    你能不能原諒我?

    你看我一眼。

    最終他什么都沒有做,什么都沒有說。

    他是等待審判的人,司絨用安靜剝奪了他開口的權(quán)利。

    有什么東西,在初冬的夜里悄悄地碎掉了。

    司絨在注視里幾度啟唇,可是她找不到話說,麻線一樣的情緒把她的胸腔堵住了,最終化為濃重的一聲哽咽。

    許久后,天空開始飄起碎鹽般的雪。

    她說:“封暄,你是不是恨我?”

    作者有話說:

    阿勒是另一本書的男主角,專欄可見,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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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專欄還有兩本預(yù)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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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貓貓尾巴不能摸》嘗試一下奇幻,發(fā)揮空間更大一點(diǎn)。純甜文,男主會分裂,一面是溫柔掛,一面是邪惡掛。一個風(fēng)光霽月的男人撿了只貓貓,給洗澡揉毛,突然有一天……他露出來兩顆獠牙,“我要吃你了。”

    第48章 上卷完

    你是不是恨我?

    她說出這句話時, 四圍俱是飄雪,面上的神情更多的是一種看不清路的迷惘,蹙在眉間些許痛色。

    司絨推翻了他曾說過的“愛”,用恨以代之, 仿佛這樣才能給胸口不斷肆虐的痛感找到一個宣泄口和理由。

    這話殺傷力太大了, 它沁著司絨的血, 沿著封暄的胸腔橫沖直撞,他握著司絨的手臂不肯放,說:“下雪了,我們進(jìn)屋說。”

    司絨沒有理封暄的這句話, 雪漸漸密起來, 模糊了視線,她搖頭, 開口時咳了兩聲:“殿下隨機(jī)應(yīng)變做得好,懸崖勒馬做得漂亮。”

    這就說明她不但知道陳譯的存在, 還知道陳譯在阿悍爾做了什么。

    封暄要開口,司絨就抬手止住了他的話勢,她甚至都沒要他解釋,直接說:“殿下, 我們本該是隔著八里廊互相眺望與忌憚的兩個人,阿悍爾往北昭派過探子,北昭往阿悍爾安人實(shí)屬正常, 我只想問你一件事, 這把尖刀什么時候送入阿悍爾的?”

    她的聲音有咳嗽過后的嘶啞,封暄的聲音也放得很低, 在這風(fēng)雪夜里, 是示弱的證明, 因?yàn)樗浪磳⒄f的話,會再度撕裂司絨的傷口。

    “兵糧兌換時。”封暄一字一句,慢慢地說出了口,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司絨。

    司絨懵了一下,是他們初次之后啊。

    腦子里一下子就回溯了那日九山額頭上的汗,還有那小心翼翼的神情,她原以為這是一枚更早的棋子,沒有想到是一枚初次之后才送入阿悍爾的棋子。

    幾點(diǎn)碎鹽落在司絨睫毛上,她眨了下眼睛,那點(diǎn)點(diǎn)白色就在她眼皮上化開了。

    司絨不知道怎么形容這種感覺,柔軟的觸角探出了這片天地,她嘗到了一點(diǎn)快活的味道,正在毫無防備地歡快搖曳,卻被當(dāng)頭的一把刀挫斷了撕爛了,心里屬于感情的那部分遽然崩裂瓦解,她痛得喘不上來。

    眼眶發(fā)紅,水汽迅速地積蓄,凝聚,而后奪眶而出,無聲地砸落在地,無聲地四濺開來。

    “司絨。”封暄的臉色瞬間變,抬手去擦她眼下的濕潤。

    “別碰我。”司絨偏頭避開。

    封暄沒聽她的,拇指指腹貼在她眼下,把那點(diǎn)潮濕擦掉了,接著快速解釋:“當(dāng)日九山送來仇山部與塔塔爾部聯(lián)攻阿悍爾的戰(zhàn)報,我派一支七人隊(duì)潛入阿悍爾,半月后的任務(wù)結(jié)果是失敗。我沒有把這件事告訴你,是因?yàn)闆]有必要,更沒有想到七人隊(duì)里活了一人,他打入了阿悍爾。”

    所以便有了后來的轉(zhuǎn)向,陳譯從捅向阿悍爾的尖刀,變成阿悍爾的助力。

    司絨明白他的思路了。

    她抽一下鼻子,臉上呈現(xiàn)一種異常冰冷的平靜,好像那滴淚就是封暄的錯覺,她在那一瞬間流露出的脆弱也像是封暄的錯覺。

    她心底有東西在坍塌,在碎裂。

    然而風(fēng)雪壓身,漆夜噬人。司絨,司絨,根莖有力能抓住一切生機(jī)的司絨,一點(diǎn)點(diǎn)把自己的脊背直了起來。她可以迅速把自己收拾好,感情埋在塌掉的心底,她有無數(shù)個夜里可以慢慢消化這種痛,現(xiàn)在她要做的是,把背挺直,干脆利落地走。

    司絨拂掉了封暄的手,任由那白披風(fēng)從肩頭滑落,堆在她腳邊像滑塌的雪山。

    她點(diǎn)點(diǎn)頭,再度開口時聲音還是沙啞,卻充滿理性:“這事對阿悍爾來說,過了,我會把你的人送離阿悍爾,抓到哨探的功與潛入阿悍爾的過相抵,往后阿悍爾和北昭還是伙伴。”

    司絨給這件事劃了結(jié)尾。

    “那你呢?”封暄從這話里聽出不對,立刻就問。

    司絨肩背挺拔,她把自己碎掉的部分撿起來了,一點(diǎn)一點(diǎn)黏合,拼得亂七八糟,別管內(nèi)里壞成什么樣,露在人前的那副脊骨仍舊是筆直的。

    她慢慢撿起掉落在地上的披風(fēng),把上邊沾的碎雪拍了,露出來的手背沒有什么血色。

    隨后把披風(fēng)遞給封暄,輕輕地笑了一笑:“我們,也過了,我要回阿悍爾。”

    司絨給這段感情也劃了結(jié)尾。

    她不要他了。

    封暄眼神沉下來,他反手握著她手腕,把人往廊檐底下帶,凍得發(fā)僵的手胡亂地抹掉她頭頂和肩膀的落雪,只說兩個字。

    “不行。”

    司絨在走動中悶咳不停,偏身躲避他的手,她割裂埋起來的那部分是感情,拼湊在外的那部分是理智,只有同樣講究規(guī)則與秩序的理智能夠幫她抵擋風(fēng)雪,抵擋封暄,他不再是那個能讓她袒露脆弱的人了。

    “殿下,別讓事情變得難做。”

    封暄到這一刻才明白,別管這事有多少陰差陽錯,別管他過后做了多少補(bǔ)救措施,他在司絨這兒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混蛋!

    這就是他犯的錯!

    他是個合格的儲君,卻是個糟糕的伴侶,他犯下的過錯,他能認(rèn),能扛!但不能接受司絨此刻完全公事公辦的態(tài)度,生氣也可以,哭泣也可以,拿把刀捅他都行,別把他拋下……

    做點(diǎn)什么,做點(diǎn)什么讓她留下來,封暄,別他媽像個楞小子,做點(diǎn)什么!求你了!

    “是我錯,司絨,”封暄抱住司絨,血?dú)庠谛厍环瓭L,“別走,司絨,別走。”

    扎扎實(shí)實(shí)的三個字,偏偏現(xiàn)在才來。

    司絨的口鼻埋在他胸口,半笑:“殿下,自重。”

    封暄被這態(tài)度刺到了,他不應(yīng),空出來的手罩著她的后腰,在被她推開的時候把住了距離,而司絨貼著他的手掌轉(zhuǎn)身,頭也沒回地往外走。

    封暄兩步就追上了她,想要把她的手腕拉起來,瞬間被揮開。

    她驀地轉(zhuǎn)身,手臂上纏著的軟鞭鞭柄抵在了他胸口,眼里燃著火:“你別再跟著我。”

    封暄不動,任由那鞭柄抵著他,他的態(tài)度也很堅(jiān)決:“留在北昭,你想怎么樣都可以。”

    風(fēng)雪撲得司絨鼻子泛紅,封暄立馬褪下自己的外衫,在他動作的時候,司絨拔步往外跑起來,難過也難過了,心底也塌了一塊,她不想憤怒不想哭,更不想把自己弄得面目全非,她就想體體面面地抽身走人。

    “司絨!”

    封暄剛一聲喊出。

    不遠(yuǎn)處的園子大門緩緩拉開,緊接著從那道窄縫里出現(xiàn)一道纖細(xì)人影,身旁有人撐著把素色油紙傘,那人影在白茫茫的視野里漸漸清晰,封暄皺起了眉。

    “這大冷的天,站在門外作什么?”來人是皇后,她披著素白大氅,步伐不似平時緩慢而閑適,帶著利落的氣勢。

    “花姑姑,給公主披件衣裳,”皇后朝司絨招手,“司絨,過來本宮這里,你風(fēng)寒才愈,別在雪里站。”

    “本宮接到戰(zhàn)報,雨東河有哨探出沒,阿悍爾戰(zhàn)事將起,”花姑姑給司絨披了大氅,戴上兜帽,皇后輕柔地給她系上帶子,把手爐遞過去給她,“回去吧孩子,你掛念家鄉(xiāng),赤睦大汗也同樣掛念你。北昭是阿悍爾的伙伴,是一同抗敵的盟友,本宮不會讓任何人絆住你的腳步。”

    皇后身后站著一隊(duì)人,那都是紀(jì)家的舊部,在天誠三十年之后為封暄打磨班底,如今這些東宮近衛(wèi),都是這些老家伙們練出來的,他們站在這兒,就是對東宮近衛(wèi),對封暄的震懾。

    那意思就是:小子還嫩著。

    司絨鼻子酸澀,長輩特有的包容和關(guān)懷,讓她有想要依靠和大哭的沖動,皇后將她輕輕摟在懷里,氅衣太厚,她只能揉一揉司絨的后心,像哄孩子。

    這動作和封暄常做的一樣,司絨眼里的淚蓄不住,死死地咬著唇,把那嗚咽聲壓在喉嚨里,兩行淚潺潺地落,滲入皇后的氅衣。

    司絨終究還是走了。

    封暄手里的外衫滑落在地,她甚至沒有回頭看他一眼。

    皇后往他淡淡瞥一眼,轉(zhuǎn)頭朝人吩咐:“一,把禁軍和皇城司的調(diào)動手符給本宮撤了,明日午時之前,誰也不準(zhǔn)調(diào)兵;二,江夏派一隊(duì)人,護(hù)送阿悍爾使者回程;三,回鏡園,立即,此刻!”

    三段話有條不紊地落下來,徹底封死了太子的路。

    九山想起了營里前輩們曾說過的話,“皇后最可惜的,就是做了皇后。”

    皇后推開傘,走到封暄跟前:“不要想著瞞過你娘,你玩過的手段,都是我玩剩下的。”

    *

    子夜時分,龍棲山雪更大,寒夜中只能看到一條蒼冷的山脈棱線,狂風(fēng)卷著碎雪拍入室內(nèi),把一簾已經(jīng)枯萎的紫色小花吹得零落一地。

    封暄坐在小榻邊,手肘撐著膝,右鬢迎風(fēng),沾了薄薄的一層雪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