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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絨 第42節

    然而他在這段關系里漸漸開始落于下風,他清楚自己的情感,卻看不透她的,他看她始終如霧里看霜花,真真假假,虛虛實實。

    他往前靠,徐徐說:“他是我放的長線,是我的獵物,不巧和公主撞上了,怎么能算搶了你的獵物。”

    封暄的眼神太有侵略性了,司絨的思緒被他打亂,連呼吸都開始發熱,她說:“那殿下用完了他,能把他給我嗎?”

    封暄頷首,眼神更加專注,他在用眼神圍獵她,聲音有意識地放低:“已經有人開價了。”

    “已經?”司絨反應很快,她數著時間就能揣摩封暄要用李迷笛做什么,“你竟然不殺他,你要用他跟皇上換什么?”

    “想知道?我可以告訴你。”他的聲音很危險,里頭透的意思是,把秘密摸透了她就徹底被綁在他船上了。

    分明沒有實質的觸碰,也沒有說半句胡話,司絨卻覺得呼吸困難,頭皮發麻,后頸竄起一簇簇的電流,它們爬到她指尖,噬咬她,把她咬得濕漉漉,又刺又癢。

    她無法招架這種隱晦的入侵,果斷地搖頭:“不想。”

    嘖,慌張的時候竟然還保持這樣快速的思考和冷靜,他加強攻勢,他一定要看到這朵司絨花徹底被揉碎,不能給她太多時間,否則她調整過來,又是那副沒心沒肺百毒不侵的樣子了。

    他問:“你要李迷笛做什么?”

    “讓稚山殺了他,他不能一再用下三濫的法子控制稚山。”司絨眉眼又籠上陰云。

    “很想解決他?”封暄拋了扳指,“別皺眉頭,會扯到傷口。”

    “想啊,”司絨感受眉心的粗糙觸感,覺得癢,“可是殿下留他有大用。”

    “給你。”

    “嗯?”

    “你想要,就給你。”封暄的語氣像在哄小孩,但沒有一句是假的,他的眼神里透的都是篤定和認真。

    司絨的臉上果然又出現了那種迷惘的神情,封暄在記憶中把幾次迷惘的她重合在一起,初次過后、在他意識到感情對她態度轉變時,他喜歡這種神情。

    “殿下能用他換到想要的東西。”她避開了他的眼神。

    “我最想要的是你。”他步步緊逼。

    司絨把腿蜷起來,包著紗布可憐地把他看著,這神情尤其抓人,明明是故意露出的脆弱,卻是對付封暄最好用的武器,她把這武器用得生疏,連這種生疏都是附加的力道,準準地打在封暄心里。

    封暄心知肚明,他頭一回在騅雅亭里抱住她的時候,就已經意識到這一點。

    她是個cao控欲|望的高手,可在感情上稱得上生嫩,小羊羔和小紅狐都是她。

    今夜他確實趁虛而入了,趁著她脆弱時,順著她敞開的心防入侵了她,又被她反攻停止,封暄覺得有些頹唐,還有些欲罷不能,他太想得到回饋了,這比身體的渴望還要強烈。

    “你別再說了。”司絨沒有回應他的索取,封暄是個趁虛而入的渾球。

    “好,睡吧。”封暄突然變得很好說話。

    但這讓司絨更感到不妙,她努力地把身體里的秩序找回來,她甚至回想起來北昭之前,那一沓沓有關封暄的資料里,是如何構現了一個無欲無求的冷君子,她迫切地需要這種能力,但她忘記了,連封暄都把自身的秩序打破了。

    秩序不存在,帳幔里只有混亂和入侵。

    封暄把她的腿彎放平,她后腦挨上了柔軟的枕頭,床帷的褶皺被捋平,黃昏海平靜地給她安全感,封暄側躺在她身邊,沒有催促她。

    司絨卻皺緊了眉頭,她覺得封暄根本沒想放過她,他還在蓄力,為他心里那些壞念頭,他沒有放棄趁虛而入,眼神呼吸和話語都是他的入侵方式。

    “你別看我。”她的心里一萬點雨滴在砸,砸得她頭暈眼花。

    “我不看你。”封暄平躺,甚至合上眼。

    司絨翻了兩次身,他的呼吸聲均勻而有力,她攥緊了被子,說:“你最好也不要呼吸。”

    “強人所難了,公主。”封暄勾起唇。

    司絨想要捂住耳朵,也想要閉住氣息,但她發現這都是徒勞,封暄是個手段高明的渾球,他拽著她在情海里橫沖直撞,把她的腦袋沖得混亂一片。

    她在混亂里無力反抗,漸漸被封暄全方位包裹。

    司絨胡亂地說:“我頭疼。”

    封暄蠱惑著司絨:“要我抱你嗎?”

    司絨不說,她背過身去:“我好冷。”

    封暄給她拉起被子,不靠近。

    司絨把半張臉埋進去:“還是冷。”

    封暄把手貼上她側腰,不靠近。

    司絨小聲地嘟囔:“快抱我吧。”

    他在半明的光線里又笑了起來,笑得很好看,司絨沒看到,但她聽到了從鼻子發出來的氣聲,也忍不住笑出聲,眼眶卻紅了。

    然后……她側腰的那只手移到了身前,兩只手指放在她唇邊,在她唇角處往上推了推,把笑堆實了,她背后貼上寬厚的胸膛,腦袋被輕輕抬起,枕著一只有力的臂膀。

    他把她抱得又穩又暖,像一座無敵的堡壘。

    所以這夜她忘記了恐懼,做了一個好夢。

    作者有話說:

    送給你們無敵的堡壘,和超多的愛。

    第38章 小豹子

    黑夜很短, 司絨的脆弱也很短暫。

    她睡得好,第二日便醒得早,封暄坐起來時她就醒了。

    外邊天還暗著,下了一夜的雨剛停, 庭院寂寂, 冷清清霧蒙蒙地呈一片極深的灰藍色。帳幔里光線昏暗, 暖意熏熏,司絨呼吸溫熱,半睜眼。

    封暄坐在床沿揉著臉醒神,上身裸著的, 當中一道深深的溝壑, 從緊窄腰身沿著脊線一路往上,挺峻的力道就向兩邊張開。

    那肩頭上既承著北昭的天, 也落著她的齒印。

    她輕輕勾住了封暄撐在床沿的手腕。

    “嗯?”封暄的聲音帶點兒沙啞,轉頭, “怎么醒了,天還未亮。”

    封暄其實還有點兒困,司絨昨夜睡著后就開始發低熱,他摸著后就沒敢睡, 時刻探著她的額,就怕突然燒起來,額頭上包著紗布也敷不了冰帕子, 于是把司絨抱懷里捂了一夜, 在她睡意迷蒙的時候還給喂了一碗藥。

    司絨只記得半夜起來喝了藥,那時難受得不得了, 為此鬧了點脾氣, 往他肩上咬了四五口。

    她勾著他的手腕把自個兒往前挪一點, 說:“李迷笛,你該怎么處理便怎么處理吧,這人我不要了。”

    他沒答這話,轉過身來碰碰她的紗布:“你別想這些,頭還疼不疼?”

    不說還好,說起來還有點兒疼得發緊,司絨點頭:“疼,小點了嗎?”

    “沒有,腫的,”太子殿下點兒都不會哄人,他伸出一指點點自己的額頭,“再睡會兒,等我下朝回來給你換藥。”

    她把被子拉高了,蒙住臉:“剛剛說的話你聽到了嗎?”

    “想好了?”

    “他如果姓封,那就太貴了,把人給了你,如果能以此換得更有價值的東西,那也不算虧了,”她只露出雙眼,還有額頭上纏的紗布,“但殿下要用別的東西補償我。”

    “放心,公主出人又出力,不讓你吃虧,想要什么?”

    司絨朝他勾勾手。

    封暄俯身下來,挨著她唇邊,他的身子又熱又硬,沒有衣物的柔化,像壓下來一座棱岸高峻的山,把司絨的視線都占滿了,她就著這力道,環住了他的脖子,在他耳邊輕聲說:“殿下耍詐,不見了你得的好處,我才不提。”

    “教你發現了,”封暄轉過頭來,鼻尖挨著她側臉,“可惜,反應這么快,看來你已恢復如常了。”

    “可惜什么,可惜沒能把我徹底吃干凈吧,”她轉過身,慢慢漾起道笑,“這才哪兒到哪兒呢。”

    她有點兒像只淋濕了的貓,毛發濕透時看起來狼狽,過后迅速重整旗鼓,渾身的毛烘干了,就能弓起背抬高尾巴,慢悠悠地踩在他肩頭上放肆。

    封暄怕碰著她額頭,就拿手撐在枕頭一側,拉高了身子看她,另一只手已經游進了被子里。

    “這么有把握,把我吃透了,自個兒倒縮回去看戲……嗯?”封暄眸色漸深,“你抖什么?”

    “封、暄……”司絨哪兒能料到他臨出門了還能來這招,她喘出了聲,話都說不完整。

    封暄用了點兒力,低頭咬住了她的嘴唇,司絨當即骨酥筋麻,鼻腔里漏出斷斷續續貓兒一樣的哼聲,也不知道是舒坦的,還是難受的,那哼聲綿熱,全數渡進了封暄口中。

    封暄不敢真把她惹急了,最后貼著她的皮膚靜了一會兒,把她的寢衣重新扣好,說:“再睡會兒。”

    司絨余韻難平,連伸出來的手腕都浮著一層粉,懶懶地拽住他的手:“殿下要給我辦差去了?”

    封暄捏住她的鼻子,壓下去笑:“對,孤給你辦差去。”

    “奉命”辦差的太子殿下收獲了一枚細巧的牙印,印在他那只作亂的手臂上。

    *

    凈手沐浴,穿戴齊整后,封暄站在深灰藍的天地間,寒冽的濕霧撲面襲來,杏黃蟒袍著身,七情六欲妥帖地放置在蟒袍之下,旖旎柔情小心地收在帳幔里,九山在身后將傘撐開,他走進了濕霧中。

    一個時辰后,早朝結束,天色半明不亮,山中風卷殘霧,掀起封暄的一角袍子,他踏著潮濕的石階上山,步入了行宮寢殿。

    這是太子殿下早朝后必做的事情,皇上圣體違和,已多日不能理朝政,外間皆傳,太子殿下衣不解帶,親嘗湯藥,事必躬親,朝野內外一片贊嘆之聲。

    內侍宮女無聲地退出寢殿,值守的太醫識趣,將藥碗擱在桌上,也拎著一把蒲扇去守藥了。

    內殿藥味苦重,明黃的帷帳掛起,天誠帝披衣坐在床上,掩唇輕咳,老太監刺的那一刀沒有傷他的要害,他的身子卻在整個太醫院的精心照料中頹敗下去。

    這個兒子啊。

    天誠帝看著封暄峻挺的身姿,他整日困在這龍床之上,已經許久不曾見過日光,但看著那道穩步靠近的身影,就仿佛看到旭日初升一般蓬勃的生命力。

    這是日暮與朝陽的區別,沒有一頭年老孱弱的獅王會不忌憚年富力強的雄獅,何況天誠帝還算不上獅王,他那儒雅風流的外表下藏著一頭惡魔。

    封暄把藥擱在一旁,拉了一把椅子坐下。

    天誠帝點點床上小幾,上面靜放著一枚虎符,他捏起虎符,說:“換那孩子一條命。”

    封暄微嗤,在半空中接下虎符,說:“你籠絡四軍一輩子,也按了四軍一輩子,臨了倒是交得痛快。”

    “朕乃天子,令行中庸,寡戰鮮爭,以平和中正之道治國安邦,朕無過錯,”天誠帝說話時夾著咳嗽,聲音粗啞,“便是朕百年之后,史書上也不能以此贅言半字。”

    “是嗎,令行中庸,是為民還是為己,你最清楚,”封暄摩挲著青云軍虎符,“這東西換不了他的命,四軍都忠于皇室,你已無力理政,這虎符給不給都是一樣,對孤來說意義不大。”

    “你……”天誠帝語急,一時間嗆得咳嗽不止,顫巍巍地掏出帕子來捂著嘴,那只溫潤修長的手已經枯瘦下去,只覆著薄薄一層皮,露出可怖的青筋,他止了咳,說,“這便等不及要朕讓位了嗎?”

    “不到時候。”

    “也是,你自來走得穩,怎么會在勝券在握時落人口實,你要留著朕這把老骨頭,一根一根拆了,為你登頂鋪路,你們紀家人,紀家人……寡恩少情,你母親如此,你也是如此,你們都是怪物。”

    “怪物,”封暄不置可否,抬起眼皮平靜看他,“你記得徐芋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