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絨 第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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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音走之前告訴她,她在二皇子府找到的是他和世家子弟的書信禮單。 二皇子許給世家子弟前程,想要帶人進蒼云軍,在蒼云軍中建起一張世家網,這個盤算打得很精,直接搔到了世家的癢處。 這些平素里遛狗打馬的紈绔們大多沒有一官半職,況且去了烏祿只要守秩□□,不用把腦袋別褲腰帶上沖鋒陷陣,換句話說,現成的功勞誰不想撈?二皇子的口風放出去,短短幾日,府里的帖子和書信就摞起了高高一疊。 鮮花著錦、烈火烹油,燃掉了二皇子本就少得可憐的警惕心,他忘記了四軍是太子盯了多少年的,那是太子勢在必得的東西。 貪和蠢這兩個字,二皇子但凡少沾一個,都不會落得這個下場。 太子做得更絕的是,他先是按兵不動,等二皇子將人選擬定,送交兵部,再呈到御前,朱筆欽定之后,再挑個御史臺的鐵頭御史,把這些書信呈交到皇帝跟前,玩一出借刀殺人, 用一個餌,拉下一個二皇子,原先定好的那些世家子弟也不能再入蒼云軍,他順理成章替換上自己的人。 早在四個月前,二皇子領命隨軍前往烏祿的那一刻,太子就已一筆一筆寫好了他的下場。 整個局里,太子高坐云端,隔云落子,風過無痕。 司絨微微嘆一口氣,她希望的就是,太子嘗到了甜頭,別忘了她這個送糖的人。 心里存著事,身子發著熱,她渾渾噩噩地睡了一覺。 醒來的時候天已闃黑。 嘗到甜頭的太子殿下回了鏡園,在書桌上看到一頭小王八,沉凝半晌,帶著阿悍爾公主別出心裁的禮物,叩響了云頂山莊大門。 第9章 深夜造訪 司絨送了兩日東西,送的東西實際上叫挑釁,終于把這位矜貴的太子殿下逼出了鏡園,來瞧瞧,給她安排的這是什么云里仙宮,霧里迷境。 連路都瞧不清的仙宮能住人嗎? 但司絨在騅雅亭外看到太子殿下時,就明白,他不是過來改變主意的,也不是來回應她的挑釁的。 司絨有敏銳的感覺,她能夠感受到太子是個習慣性占據上風的人,她對于太子來說,是個突兀地闖入視線里的人,打亂了他原有的節奏。 太子不會喜歡她,因為她象征意外。 意外就是不可控。 可——太子喜歡征服意外,這就是她的機會。 他燒了都亭驛,讓司絨進了云頂山莊,這對司絨來說,也是機會。 她揉了揉眉心,讓自己更清醒,今夜是一場硬仗。 今夜霧重,長長的水上木道若隱若現,司絨站在亭子外定了定。 亭子頂上懸著蓮花燈,暖黃色的霧海里,太子殿下背身站立,他穿著一身黑色緞袍,同色系暗繡祥云紋的腰帶,把勁瘦的腰線勾出來,寬肩長腿,司絨覺得自己燒昏了頭,看他的身形竟然比平常更具壓迫感。 司絨走進來,云霧在周身輕輕蕩開。 她披了件紗衣,里頭是一件赤金色吊脖小衣,烏黑柔亮的發松松挽著,松石綠小簪定住,紗衣不擋風,也不避寒,在霧里穿行時,縹縹緲緲,真似從云頂下來閑游的天仙。 封暄只看了她一眼,就朝亭子外的九山吩咐:“去請邱太醫過來。” 司絨擺手:“不必。” 九山仍然看太子,無聲請示,太子揮了揮手,司絨也讓稚山退到木道之外。 亭子里只剩兩人。 司絨頭重腳輕,扶著白玉桌坐下來,桌上一口小小扁扁的斗彩闊口圓瓷缸,小魚還是半死不活,小王八倒是游得歡快。 封暄把瓷缸往前移了一點兒,說:“王八敢送,太醫不敢看。” “啊,是呢,”病容和霧氣柔化了她銳利的眉眼,顯得乖巧,“殿下連都亭驛都敢燒,一個不高興,藥輕點兒重點兒,受苦的還是我。” 她的喉嚨干又癢,說不了幾句就捂著帕子咳起來。 咳嗽時肩頭一顫一顫,紗衣往下滑,左側肩頭游上薄霧,膚色比霧色還要白潤,發絲跟著晃。 可憐死了。 封暄冷漠地看著,手垂到腿上,指頭有一下沒一下地點著,假可憐,真狡猾。 司絨咳得臉漲紅,巴巴地看著茶壺和瓷杯。 茶具都在封暄跟前,他慢悠悠地斟了一杯茶,指頭抵著,移到中間:“那孤的茶,你敢喝嗎?” 喝,怎么不喝。 堂堂太子,還能干出親自下毒這種事? 司絨兩口喝完,喉嚨口的干澀癢意才緩和稍許,又把杯子移過去,溫和有禮地笑起來:“勞煩殿下再斟一杯。” 封暄沒有動手,他緩緩地傾身,盯著司絨:“倒是真敢提。” 壓迫感再度襲來。 司絨放在腿上的手攥出了薄汗,她再把杯子移過去一寸,把聲音放軟:“殿下斟的茶,司絨敢喝,殿下設的局,司絨也敢入,否則如今也不會在這云頂山莊中,與殿下毗鄰而居。” 指頭感受到一點壓力,是封暄也伸了一只指頭,抵上杯壁,不容拒絕地往她移過來,接著把茶壺也一道移了過來,不可能再給她斟一杯茶的意思。 司絨的神色很平靜,自己給自己斟茶,左手掌心的細汗消散于無形。 和太子殿下說話實在太耗神了,她的精神在快速流逝,就像壺里越來越少的水。 熱騰騰的茶煙往上躥,封暄才切入正題:“孤沒想到,公主送出的禮,還能往回要。” 司絨放了茶杯,說話時,鼻息間的熱氣越來越重:“我送的禮是二皇子,不是舞姬,殿下得了想要的東西,何苦再追著一個可憐的孤女不放,還是說……殿下也喜歡在屋里養一個舞姬嗎?” 封暄打量了一眼她薄紗下的手臂:“孤喜歡折了鷹翼,把它養在籠子里。” 她也往他手上撂一眼:“殿下的喜好真是異于常人啊。” 封暄沒心思和她在此打太極,她能和他繞一晚上彎子,他盯著司絨的眼睛說:“封歷蠢,認不出人,不知道枕旁的是烏祿王室余孽,你當孤也查不出來嗎?” “王室余孽?” 她像有點驚訝,表情拿捏得好,那點訝色隨著眼里的烏潤光芒漾出來,濕濕浮浮的,叫人看不真切。 封暄冷聲道:“你的誠意若是只有這么點,孤便要重新衡量日前你所說的合作。” 他手里把玩著空杯,讓司絨覺得自己就是那易碎的瓷器。 她唇邊的笑意隨之淡下來,認了送人出城這一茬:“殿下如今生氣,不過是氣我把人帶出了城。” 彼時事急從權,她偷天換日送人出城的時候,就已經知道自個兒是摘不出去的,但——司絨話鋒一轉,她看著封暄。 “但無論她是不是烏祿王族,對殿下都沒有影響不是么。” “孤再說一遍,不要擅作主張。” 他把杯子擱下,輕磕的聲響卻帶有顯而易見的威脅,炸著司絨本就高懸的精神力,他忌諱的不是她放了什么人,是她在他眼皮子底下耍花招。 司絨忽然點點頭:“司絨錯了。” “……”她認錯認得快,眼里一派真誠,封暄忽地感到一點煩躁,這是他很少有的情緒,他在這股煩躁里感覺到了不可控感。 她不安分,他就想打壓她,打壓得服服帖帖才能放心用。 她安分,卻又藏著自個兒的心思,時不時探出爪子,妄圖試探他的底線,揣摩他的性情。 真是留不得。 第10章 撞了個滿懷 封暄想要速戰速決,做完這樁生意,就該和這個危險又狡猾的姑娘切斷關系。 他坐直身,從懷里掏出一卷冊子:“這是半個月內,北昭能調動的糧食明細,種類、運輸方式、時間、預計損耗度、糧價都在上面。” 這是正事,司絨正色,但沒急著接,用指尖把冊子摁著,說:“除開糧食,阿悍爾還要一份契約,免得……殿下轉頭就拿阿悍爾的兵器反打阿悍爾。” 在鐘磐樓宴會后不說,此刻北昭先應了招,提出了糧冊,她才開口,封暄在心里把狡猾這倆字給她壓實了。 他算到這一籌,不買賬:“阿悍爾能提供的軍械與戰馬,不過是非戰時的余物,亂世中,誰會將真正的軍脈拿出來做買賣?” 真難糊弄。司絨拿起冊子,這么在心里給太子殿下扣下了第三個標簽。 她翻了兩頁后,合起,放在桌上,輕輕笑了:“殿下真是獅子大開口啊,番薯、粟米都比尋常市價高兩成,真拿阿悍爾當肥羊宰了。” “今年阿悍爾少雨水,北昭也同樣是旱年,糧收豐寡和需求決定它的價格,”封暄頓了頓,“不是孤獅子大開口,北昭朝廷撥款控制北昭糧價,拿國庫填的這個差價,難不成北昭還要拿國庫給阿悍爾填這個差價?” “是不是獅子大開口殿下說了不算,我需要查一查。差一厘,阿悍爾付出的都是真金白銀,殿下不會介意吧?” 又有新招,封暄往后靠,眼波冰冷:“你要如何查?” 司絨含笑,一點也不在意他的冷淡:“巧了,我的近衛正擅此道,明日便派了去鏡園,屆時請殿下多多包涵。” 封暄睨著她,無所謂地點了頭:“可。” 司絨攏了攏點兒都不擋寒氣的紗衣,虛得冷汗直冒,冷得清清醒醒,這種清醒卻是過度的透支,透支了她本就不多的精氣神,全神貫注用在和太子的交鋒上。 差不多了,她手心里冒虛汗,委婉地下逐客令:“殿下還有什么事嗎?” 封暄看了眼一直在撲騰水面的小王八。 哦,王八啊。 司絨捧起了花花綠綠的小瓷缸,起身到欄桿邊上,準備把小魚兒和小王八都送回湖里,她轉過頭:“殿下不要誤會,俗話說,好人不長命,王八遺千年……” 話未說完,亭子外忽地刮來一陣風,攪散了濃稠的白霧,灌入了亭子里,司絨冷得一哆嗦,一魚一龜連同瓷缸都“咚”一聲落進了湖里。 隨之往下墜的還有亭子頂上的蓮花燈,一道暖光閃過后,蓮花燈四分五裂,微弱的燭火跌在地上,瞬間熄滅。 整座亭子登時陷入突如其來的黑暗中。 司絨猛地站起身。 黑暗在瞬間摧垮了她。 剛才強撐的精力轟然潰散,疲憊和沉重轟轟烈烈地反噬,巨大的恐慌襲來,她被黑色的浪頭打翻,從浪潮底下淘出更久遠的記憶。 清靈的流水聲成了夜魅的磔磔怪笑,四下里好像一片虛無,又好像有無數看不見摸不著的綠眼,圍困她,要撕碎她,不存在的血腥氣一重一重地疊上來,她呼吸困難。 她不能控制地想要逃跑,可一轉頭就撞入了一道清冷的懷抱。 撞得她頭腦暈眩,那些云霧好像都游進了她的腦袋,讓她沒法思考,分不清這里是草原還是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