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周一,年休假已經流失一半。邢文易很少擁有這樣長時間的假期,每天只要出去買買菜,回來給孩子做個早晚餐,除此之外沒有別的什么事需要掛心。 撐竿子晾衣服的時候一探頭,看見樓底下有只油光水滑的大胖黃貓,正窩在一把舊竹椅子上睡覺。那椅子上頭還墊了個舊墊子,估計是家里淘汰了扔了又可惜,就放在外頭曬太陽的時候給老人家坐坐;又或者是老人家愛惜東西,在垃圾堆撿回來二次利用的……總之沒想到讓這黃貓享受了個徹底。 邢文易邊漫無目的地胡亂猜測,邊曬完了一桶衣裳。他的、女兒的衣物,交雜著掛成一排,不小心甩了兩滴水落在貓身上,它只動了動,又換了個邊接著睡了。時至深冬,可近一周都是晴天,陽光落在身上讓人倦怠,這松散的下午,連他也忍不住犯懶。 脫了外套躺在床上,起先還是半靠著床頭的墻看書,可越看,眼皮和身子就越往下滑,不知不覺睡過去。再醒時日頭已經西沉,天空泛起暗灰。他抬頭一看五斗柜上的鐘表,已經到了玉知到家的時候,于是勉強撐起身子來,頭腦還昏沉著、身體也睡得有些酸痛,可能是睡姿不當。 恰好這時玉知到家,她推門而入,看見邢文易頭發凌亂、表情迷糊,顯而易見是剛剛醒來。她換了鞋子走進屋里,把書包往柜上一放:“你睡啦?” “睡了兩個小時。”邢文易站起身,走到廚房里去,就著水龍頭的涼水潦草地抹了一把臉,買回來的菜放在料理臺上,他從一個個塑料袋里拿出來,洗干凈、切好,玉知走進來想幫他打下手,首先就被爸的刀功震懾。 玉知的目光定在那一盤盤的細絲薄片上,邢文易在一邊切菜,刀刃和木砧板碰撞發出規律且快速的聲響。她記得爸是婚后才學會做飯,但是他的刀工好得像是炊事班童子軍出身。刀工在成品菜肴里容易讓人忽略,但旁觀一整個料理過程就另當別論。玉知忍不住仰著腦袋問:“你怎么切得這么好?” 邢文易一邊切菜一邊娓娓道來,他對過往的敘述籠統而模糊,很多細節都被省略;聲音不大,混在切斬的響動中,玉知要豎著耳朵用心聽。 邢文易以前大學的時候沒錢,經同學介紹在“墮落街”的餐館里打工,內外場都管,切端洗都做,但是不約而同的,所有老板都不會教他炒菜——教會徒弟餓死師父,商業機密千金不換。他最后只在后廚磨練出一手好刀工,和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本領。邢玉知在飯點時常看到他一手端三個盤子、另一只手還能再攏住兩只飯碗,一路穩穩當當從廚房端上餐桌,從未打翻過。 玉知坐在他腳邊的小板凳上剝蒜,邢文易彎下腰,從她手里把還沒去皮的瓣子全抓走:“不用慢慢剝,”邊說著,他把蒜瓣放在砧板上,菜刀往下一拍一碾,干燥輕薄的蒜衣就分離出來,剩下幾塊被拍扁的碎粒,“這樣拍下去就行了。用手剝,指甲里會有味道。洗手。” 邢文易把碎蒜潦草地補切幾刀扔進油鍋,蒜油炸出香味,扔進一把空心菜。熱油冷水相碰,濺出燙油和爆響。他的痛覺早就鈍化,油星彈到手上也毫無反應,只用身體擋在灶臺和女兒之間,后頭沒有被濺到一絲油。蔬菜炒得斷生就好,油熱溫高,不能盛在深碗而要裝在敞盤里,這樣熱油才不會在碗里對已經斷生的蔬菜二次老化烹飪。他炒的時候舀了兩勺腐乳汁子添進去,增一點開胃的香辣。 邢玉知幫忙抽筷子盛飯,鍋里還一起煮了紅薯。邢玉知把大的幾塊裝進爸爸的碗里,自己挑小的吃。邢文易端菜上桌的時候突然記起來:“期末考試成績怎么樣?” 玉知嗯了一聲,從柜子上的書包里抽出三張手改的卷子。語數英,小學副科不要緊,老師也不太重視,就批這三門主科。邢文易接過來,手翻動幾下,覺得還行。他對這事并不上心,小學只要不厭學都能考個九十幾分,看得出什么名堂?況且就這些加減乘除,就算一時半會學不好,再長大兩歲自然而然就全懂了,很多事都是這樣,活著活著就會了、活著活著就懂了,小學中學死記硬背的詩文,也要到歷經世事風霜后才能頓悟。 他把卷子遞回去:“可以,吃飯吧。” 邢玉知反倒有點疑惑,她沒想到邢文易對她的成績如此看淡。她這次數學沒做出來附加題,還算錯一個小題,九十六分,在一片拿一百、一百一的同學里,算不上很好。 她心里的忐忑還沒完全放下,跟著邢文易的動作拿起筷子一起吃飯。她有點想去抽個調羹舀飯,可是邢文易這兒沒買給孩子吃飯的偏小的勺,只有稍大一些的湯勺。 邢文易看她抓著筷子不得勁,索性輕輕拉過她的腕子,一根根把她的指頭掰正,數不清第多少次教她怎么用筷。邢玉知的手被他強行掰正,卻用得更差勁,她努力了一會兒還是換回那個錯誤的手勢,夾著菜塞進嘴里,又用筷子挑起一小團飯,還沒塞進嘴里就先掉回碗里一半。 邢文易就坐在對面看著她亂來,他不太明白握筷子這么簡單的事情,為什么她就不能理解?玉知更小幾歲時一直都在理所應當地用勺子吃飯,他雖然也察覺到她拿筷子的手勢很奇怪,但沒想到直到現在也沒學會。 邢文易討厭這種想怪誰最后發現誰也不能怪的感覺,他想說什么又覺得嗓子被糊住,而玉知看見爸爸皺起的眉頭,還以為他是不滿于自己的蠢笨。 她又開始別扭地調節每根手指的位置,模仿剛剛邢文易為她調整的姿勢,她在努力回憶每一根手指的感覺,邢文易卻站起來,站在她身側彎下腰,重新教她正確的姿勢。 邢玉知的臉幾乎漲紅得熟透,好幾次她都想要說“爸爸我還是用勺子吧”,但是邢文易的目光里蘊含著無聲的堅定,使她明白:今天非要學會不可了。 她的手笨拙得不像自己的,被邢文易握在手里。他的掌心有繭,干燥粗糙,但溫熱的體溫交匯在一大一小兩只手之間時,使她的心里泛起一種奇異的感受。她努力地夾起一筷空心菜,邢文易松開手,殘余的體溫和力度還附著在玉知的手上。她將菜塞進嘴里,又余光小心翼翼看了一眼爸爸的表情,接著實踐再夾上一次。 邢文易就這樣看著她一次一次地效仿他的指導手勢夾菜,他的手似乎還無形地握著她的手,他塑造了她。 這種認知讓他覺得慚愧。誰家孩子十歲還不會用筷子?抓得亂七八糟,實在是做家長的失職。而玉知在成功幾次后有些開心地說:“成了!我好像懂了!” 邢文易這才坐回自己的凳子上。讓筷子的事一耽擱,飯都有些涼了。他問:“飯冷了沒有?要不要給你換點熱的?鍋里還有飯。” 玉知搖搖頭,她還沉浸在學會正確用筷的磨合期,不能錯失手感,這會兒正是趁熱打鐵的時候。她磕磕絆絆吃完一頓飯,邢文易吃完就坐在對面看著她吃,目光一瞬不移,看得她渾身不自在。 “別看我。”玉知吃完最后一口:“……看得我吃不下飯。” “吃不下也吃完了。”邢文易把碗收拾了,外頭天已經徹底黑下來。玉知替他打開廚房里的燈,站在他身后說:“爸爸我來洗碗吧。” 邢文易站在洗碗池前轉頭俯視她一眼,發出一個疑問的音節。玉知有點不知道怎么開口,爸爸今天沒挑剔她的成績又耐心教會她用筷子,她總覺得應該做些什么來回報他。可是邢文易一眼就看穿小孩的想法,他不太喜歡這種交換,因為這個階段的孩子不需要考慮對等,她有這個心意就不錯,他也未必真會讓她做。邢文易又轉回身子,開了水龍頭:“不用。我來。” 恰好這時他的手機響起,邢文易關了水,重新走回客廳里接電話,是來咨詢技術問題。他向電話那頭解釋幾句,聽見身后傳來水聲,轉過頭發現是玉知已經自作主張地開始洗碗。 玉知正用百潔布揉出洗潔精的泡沫,忽然感覺一片黑影罩住視線,幾秒后圍裙被套好。邢文易開了免提,把那個還在喋喋不休的手機放在臺面上,自己蹲下去,給女兒系上圍裙后的蝴蝶結。 - 今天決定注銷wb! 其實知道的人也不多。這個行為有種莫名的地雷感、但是我確實考慮了很久。 我是一個沒有安全感的人,有很多顧慮,覺得自留地不需要太多觀眾。可看到熟悉的人取關,就忍不住想是不是我哪里不好,或者我做錯了什么。 我同時在經營幾個領域的社媒。通常來說,一百個粉絲里只會有一個人進行互動,這是正常的比例。但我卻很難接受這樣的溫差。被看過卻毫無反饋的感覺,不僅僅存在于社媒運營,也存在于作品。這種失落是多重壓縮的。所以我決定壁虎斷尾,關停一部分賬號。 今年持續高壓、不順,我的壓力來自于一些現實事務,這里不便多說。但更主要的是心理方面的問題。我發現我沒有聽眾,沒有可以傾訴的對象,孤立無援。我對很多事情感到沮喪,喪失表達欲,近一個月每天都在哭,一直哭。 我在寫小說的時候躲進自己的幻想里,想要獲得很多很多愛和包容。我也希望如果有一個人能夠永遠支持我,全身心與我同在。我討厭這個吐黑泥的自己。我活得太累了。不知道怎么樣才能開心起來。 目前沒有存稿可以銜接以前寫的草稿,這幾章都是近幾天重新寫的,更新隨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