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
小貓的照片充斥女孩子的聊天框,王怡婷被萌得在電話那頭哇哇大叫,于是玉知很自然地問:“你來我家看看喵喵吧?” 王怡婷不假思索一口應下。第二天一早就跑來,手里還提了一袋堅果,算是年前上門的禮品。她到玉知家來要路過校門,高中還在上課,校門口奶茶店大早就營業,她想了想,進去買了絲襪奶茶和紅豆雙皮奶,兩手滿滿當當。 按門鈴后,門很快開了。她微微仰起臉看向門內,是玉知的爸爸給她開門,她立刻拘謹起來,此前還從沒見過玉知的爸爸。看樣子他正要出去,在玄關伸手接了她手上幾個袋子放在一邊的柜子上,和她說:“來玩還帶這么多東西,太客氣了。”他想再客套一下,但確實臨時有事,出門前還不忘回頭囑咐玉知好好招待朋友。 邢文易一走王怡婷才活絡起來,她有點害怕和這種陌生的男性長輩共處一室。玉知拿著奶茶拉她進臥室,喵喵就在她床上睡覺,聽見動靜打了個哈欠,懶腰伸得很極致,身體抻成筆直的一條,把王怡婷逗得直樂。她問:“可不可以摸?” “你先試著摸摸下巴。手心朝上,低一點靠近。”玉知說:“別嚇到它就行。” 王怡婷照玉知說的做,喵喵性格不錯,膽子大、親人,被她摸了就發出陣陣舒服的呼嚕聲,眼看著又要閉上雙眼。 “真會享福……”王怡婷小聲說:“是公的還是母的?” “公的。”玉知把他輕輕抱起來放在腿上,屁股對著王怡婷,就能看見尾巴底下有兩個小小的絨絨的蛋。 “呀!你這流氓!怎么侵犯人家的隱私?”王怡婷嘻嘻笑,覺得身上熱起來了,就脫了外套和玉知一起躺在床上,兩個女孩子中間躺著一只小貓。王怡婷手里有一搭沒一搭地摸喵喵的背,問玉知:“你和那個誰說了沒?” 玉知讓她問得云里霧里:“哪個誰?說什么?” “章正霖,你告訴他你養貓了嗎?” “還沒。你為什么問這個?” 王怡婷哼哼兩聲:“你們現在真不怎么講話了?有那么尷尬?我覺得你們兩個好奇怪。” “怎么奇怪了,難道只有你和陳晨那樣發展才不奇怪?”玉知堵著她的話:“我和你不一樣。你一開始就是用喜歡男人的態度去接近陳晨的,但是我不喜歡章正霖,我一直覺得他是朋友。” “你少和我裝。我不信你真不知道他喜歡你,我老早——二年級就給你提過醒了,你也不傻。而且,”王怡婷語鋒一轉:“我還是不信你對他沒意思。說實話,就連我有時候也覺得他挺帥的,這好客觀。你有點當局者迷……” 玉知翻了個身,趴在床上聽王怡婷分析。她覺得王怡婷一到愛情的話題上就特較真,其實這樣也挺可愛的,她總是對這些愛啊戀啊的特別感興趣,身邊也總有男同學圍繞,陪她玩愛情三十六計。 玉知:“可能你說的也有道理,但是我不想和他談戀愛,我覺得好尷尬。而且比起談戀愛,他適合做朋友。” “再說。談了又怎樣呢?”她把臉頰壓在小臂上:“這個年紀,談了又能做什么?能結婚嗎?” “誰說談戀愛就要結婚,老古板。戀愛是用來享受過程的,不試試怎么知道?”王怡婷可是戀愛專家,只不過為陳晨暫退江湖,她是十足的體驗派,太喜歡陷入戀愛的心情和狀態——特別是學業壓力不大的階段,和男生眉來眼去就變成很好玩的消遣游戲。 王怡婷和邢玉知細數她選擇陳晨收心的原因:他特別老實,而且又高又帥。陳晨和他的名字一樣,是運動型的陽光小帥哥,基本不和女生打交道、不開屏,更喜歡和同性朋友一起打游戲打球。雖然有點“直”,但對她忠心耿耿。 邢玉知本來還有點昏昏欲睡,猛地被剛剛耳朵邊上溜走的一句話驚醒:“你和他什么時候親的嘴?” “就之前他回來,在粵華吃飯那回,晚上他送我回家的時候親的。”這信息量太大,玉知都不知道該先說什么:“你為什么從沒和我說過?” “就有點,迷迷糊糊的……也有點不好意思說。”王怡婷把臉埋進手肘彎里笑,她的神情看起來很特別,飛紅、俏麗,好似冬天里被溫室暖開的第一朵迎春花。 邢玉知忍不住看王怡婷的嘴唇,她想象不出來她和陳晨是怎么接吻的,偶像劇那樣在路燈下嗎?她也不懂自己,她好像絲毫不能共情王怡婷的悸動,即使她也假裝激動,心里仍然抱有冷靜的、隔岸觀火式的看客心理。這是高傲嗎?自以為是的清醒?高高在上?不屑? 她和王怡婷用同樣的姿勢趴在床上,同床而情異。玉知開始思考自己對章正霖的感情,她哪怕面對自己也不誠實,總是逃避去思考和他的關系。 她想來想去,還是更想把這個話題揭過去,她不想讓男的、情愛占據談話內容的主體,她不想過早催熟自己,也無法強撐著跟上王怡婷的步伐,裝作對愛情游刃有余。 接著無非是討論學習、考試、寒假作業之類的,王怡婷對學習感到厭煩,不過好在成績還在中上水準,父母答應要帶她去三亞度過一整個春節假期。她問:“你呢?寒假去哪里玩?” “哪里都不去。”邢玉知用自己的鼻尖去碰小貓的鼻子,被小小的粉色rou墊推開。她說,我爸沒時間。 “他怎么這么忙?要不你跟著我們家一起去玩得了。”王怡婷當然也只是順口一說,玉知怎么可能跟著她家一走就是半個月。 “工作狂……不說這些。我們中午吃什么?”玉知坐起來招呼王怡婷往廚房走,冰箱里沒什么東西,她從櫥柜里翻出小麥粉,說:“要不我們來做個蛋糕吧。” 家里有一本烘焙書,邢文易之前買了烤箱和做蛋糕用的工具,在家做過三四次,都是最基礎的海綿蛋糕胚,給玉知當早餐吃的。玉知把工具從櫥柜里拿出來,王怡婷自發幫她清洗,兩個人稱面粉、敲蛋,第一次用打發器沒經驗,弄得墻上都是面糊。好在做海綿蛋糕不算復雜,從開始到端進烤箱也不過花去半小時,兩個人雖然有點狼狽但玩得很盡興,就像辦家家酒。趁著蛋糕還在烤,玉知和王怡婷把剛剛用過的工具一一洗凈、擦干,把戰場收拾得像無事發生一樣锃亮。 喵喵聞到烤蛋糕的香氣從房間里跑出來,繞著玉知的腳打轉。這階段的小貓兩三小時就要喂一次,不過感覺已經要滿月,接下來就能泡點貓糧吃了。 蛋糕出爐以后兩人就著奶茶一塊兒吃了半個,下午兩點王怡婷就回家寫作業去了,她得趕在去三亞前把作業都寫完,才能玩得毫無負擔。 家里重新安靜下來,玉知也坐在自己桌前寫練習冊,小貓從她的腿上爬到桌上,躺在作業上要和她玩。 玉知邊玩貓邊想王怡婷的事,她早就覺得不舒服,雖說朋友之間和而不同,她之前也不干涉王怡婷喜歡誰,但現在卻變得不太想繼續忍耐,自己和她根本不是一路人,她不想談論那些八卦和戀愛了。 王怡婷對待戀愛超出常規的熱忱源自于她的母親。她有個很漂亮的媽,像刻板印象里一樣高嫁給有錢的男人,她對王怡婷的教育里滲透自己的觀念,因為她就是靠姿色謀取利益最大化、緊繃著步步為營。而如今王怡婷的處境和母親重男輕女的原生家庭相比,又往前邁進一大步,于是她把愛情視作消遣和游戲。 由王怡婷的mama,玉知又想到章正霖的mama,那是個真正自在的女人,對孩子的撫養很用心但不過度干涉,章正霖被她養得也很松弛機靈。 至于她自己?邢文易養她,一切都是淡淡的。玉知在少女情竇初開的年紀對愛情毫無興趣,是不是也很像邢文易?她應該慶幸邢文易對男女之事淡淡的,要不然她的日子恐怕不好過。 等她做完兩套題,已經是下午五點多。邢文易從外頭回來,一進家門先聞到的是空氣里的蛋糕香味,他走進廚房一看,已經收拾得干干凈凈,烤箱前一個盤子,里頭放著四分之一個六寸海綿蛋糕。這塊蛋糕烤得不算完美,頂上有起泡、開裂的痕跡,泛著微微的焦褐色,可能是沒有掌握好烤箱的溫度和烤制時長。 玉知從屋里出來,看見邢文易手上拎了個披薩盒還沒放下,和他一本正經的穿著很不協調。她走過去把盒子接過來,一摸底下還透著熱:“怎么買了披薩?” “你們做了蛋糕?”邢文易問:“本來是想讓你們吃著玩的,怎么沒留她到吃晚飯?” “她要回去做作業。這塊給你留的,你吃吃看。”玉知讓邢文易吃涼蛋糕,自己站在餐桌邊上把披薩盒打開,戴上手套咬了一塊。她邊吃邊說:“她們家要去三亞過冬,你今年春節有沒有空帶我出去玩?” “有。”邢文易給自己倒了杯熱茶配著吃,邢玉知還是新手,做出來的蛋糕口感扎實,實在談不上輕盈,底下還沉淀了沒攪打勻的顆粒,涼了有點噎人。他喝了幾口茶緩了緩,感覺那幾口蛋糕從胸口順下去了,才開口問:“你想去哪里?” 往年邢文易過年基本也只休三天,初二都有可能臨時加班,每個春節都過得像打仗。岳父還在世的時候,除夕年夜飯要在下午吃,一吃完他就要立刻帶著邢玉知往南橋趕,到了那頭晚上八點再吃一頓,玉知陪著外公把春晚看完、小住幾天,邢文易在煙花爆竹聲里抓緊時間補眠,初一吃完中飯獨自開車返回邢志堅那兒,說實話比起忍受父親的白眼與壞脾氣他寧可去廠里值班,至少還能多拿點加班費。 他從幼時起一直覺得春節的氣氛詭異,每個人都把春節當稻草,物質匱乏生活清苦的年代,大家盼著春節的食物和熱鬧;到如今春節反而食欲不振,一家人坐在一起神離貌不合,緊張得好像下一秒就要找個由頭發癲……當然這可能是他家的個例情況。久而久之他對過節都有抵觸情緒,一坐在節菜餐桌上就胃部不適的毛病直到父母去世后的近兩年才有所緩解。 女兒也要過節。他這樣想著,試圖給自己精神脫敏。玉知聽到他說有時間就露出了高興的表情,其實她只是缺一個監護人、一個保鏢,如果外面的世界很安全,他相信她絕對會自己一個人跑去瘋玩,而不是被一個忙得分身乏術的失職家長絆住腳步。他認識的好幾個小孩,和玉知差不多的年紀,去過的國家都數不清楚了。 他讓玉知自己去網上看有哪些地方天氣合適,盡量靠南邊,暖和點的地方。他想了想東南亞,但是出國手續麻煩、假期不夠,最后也還是選定去海南。 邢文易以為她是被朋友的旅行路線吸引才選定海南,其實玉知是想去看看mama以前看過的東西,天涯海角、陽光沙灘,mama留給她的小螺號和貝殼項鏈……可能她看見的就是mama看見過的風景呢? 為了趕進度,玉知也不出去玩了,把作業都壓縮在出行前完成,中間章正霖和王怡婷來過一次。三個人互相幫忙,各自借鑒一番,終于完成所有作業。章正霖來她家主要目的是看貓,可惜喵喵對待除了玉知以外的人類是很高傲的,任憑章正霖如何哄它討好它,都十分有骨氣地站在五米開外,冷冷打量他。章正霖趴在地上毫無形象地試圖和它玩,都沒效果。 玉知:“可能是同性相斥,它不喜歡男的,也不搭理我爸。” 章正霖從地上爬起來聳了聳肩,有點遺憾地遠觀。邢玉知其實很意外他會來,或許覺得尷尬的只有她一人嗎?章正霖態度如常,沒有逾矩和曖昧。王怡婷一直在察言觀色,最后提前匆忙離場,臨走前在玄關邊換鞋邊抬頭對玉知使個眼色,示意她是刻意留給他們倆獨處的機會。 冬天天黑得早,灰色的天一點點黑下去,玉知在等章正霖告別的那一刻。他如果識趣,應該和王怡婷一起走的,可是他沒有。他留下來要做什么、要再說什么?玉知抱著貓,手指撫弄它的下巴,章正霖在桌前驗算數學題,順便給玉知的答案也對了一遍。做到最后一章他抬起頭來:“你幫忙開個燈。”天黑了,有點看不清楚。 玉知起身去開燈。她有點不想回到章正霖身邊,就給自己找事做,在廚房里削橙子,再往原汁機里扔切片,給兩個人干涸的杯子里續上果汁。橙子是禮盒裝的,一大提,她和爸兩個人怎么也吃不完,原本這么好的橙子用來榨汁是暴殄天物的。 章正霖很自然地接過杯子一口喝掉,他指給玉知看她算錯的地方,用鉛筆畫上小小的圈。玉知翻了一遍,需要訂正的題不算少,心不靜難免出紕漏。 簿子上的鉛筆印跡讓玉知回想起和章正霖小學剛做同桌的時候,她有點懷念那時候,大家會在附近的連鎖店吃飯、放學后在林業局里玩……中學附近沒什么可以消遣的地方,大家只能一起逛逛書店。 “你現在是不是交到很多朋友了?” 章正霖被她問得一愣:“還好吧,其實也基本是和小學的同學一起玩。”他的左手手指蜷縮在掌心里,掐出幾個淡淡的月牙。玉知沒話找話似的說自己交的朋友的瑣事,殊不知章正霖心里已經開始狂喜。他一向都能把一點甜頭擴成一大塊糖,小心翼翼舔著這點甜把日子支撐下去,邢玉知愿意像以前一樣和他閑聊他就高興得不得了,他覺得這樣自己就還是特別的,邢玉知又給了他能留在她身邊的理由和位置。 玉知其實有點想和他說關于王怡婷的事,畢竟曾經她和章正霖是真的有過無話不說的時候的。但是話到嘴邊她又吞下去,想,這樣把女生的事情講給男的聽,不好吧?況且王怡婷和章正霖同班,章正霖萬一說漏給男生怎么辦?她知道男生私下聊天很齷齪。 章正霖好像沒察覺到她話到嘴邊的樣子,醞釀一陣才說,其實他的人際關系也沒有進展得那么如意。他是一個被母親帶大的男孩,過去兩三年一直和玉知這個女孩保持最親密的友誼……他到了新環境才發現要和男生打成一片是一種挑戰,盡管在邢玉知看來他如魚得水,但章正霖自己清楚,他非常不適應。他的細膩、敏感、脆弱不允許被展露,而要迅速用男生間共同的興趣愛好融入集體:游戲、三級片、關于女同學的低俗話題。 他不想討論哪個女生的胸大、內衣的顏色,也厭惡暴力和無止境的虛榮攀比吹牛,每當他在男生群體里感到不適時,他就想起玉知,他想用手機給她發一條無聊的冷笑話短信,或者路過她的班級尋找她的影子。邢玉知對他來說就像是溺水的人看見的氧氣泡一樣,他掙扎著想往她靠近,緩解窒息。 “男的……”章正霖說:“男的之間,很難講這些話題的。他們根本不會理這種很細膩的情緒,也不知道怎么傾訴、怎么傾聽。” “我有時候覺得和他們說話很累。”章正霖說出這句話,只覺郁結于心的一口氣長舒而出,只是他不敢去看玉知的反應。 “沒事,你可以和我說。”玉知回答得很輕巧,因為女生之間太多情感交流了,她完全不覺得章正霖是卸下了一個天大的包袱遞給她,只是用平常對待王怡婷或者其他女生的態度,輕輕松松把章正霖感動得不行。 章正霖離開玉知家的時候覺得自己無比柔軟,邢玉知就像一瓶柔順劑一樣讓他重獲新生。而玉知毫無察覺,一邊想“他終于走了”,一邊訂正作業,腦內已經開始暢想自己的美好假期。 - 男權思維不僅壓迫女的也壓迫男的(。)陽剛去吧 寫完這章真撿到貓了,大學寢室養貓不封陽臺不封窗的是不是真的覺得貓有九條命(。) 好笑的是我們已經吃了半個月散伙飯了還沒離校,不知學校何時趕人。。。而且意識到:嗯?居然不是放暑假而是正式變成無業閑散人員了! 我本身很討厭讀書,并不是喜歡讀書所以舍不得大學,而是大學真的相對比較輕松,有點舍不得這種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