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錯把逆臣當情郎 第39節

    潦草地吃過飯,黎青黛明白事已至此,再多想也無益,便沒心沒肺地沉沉睡去。

    昨夜又下了場小雨,破曉時分停了,地面仍是濕漉漉的,翠綠的淺草上掛著露水。

    出門時,黎青黛敏銳地發覺,墻角的野草被人踩過,大抵是天色不明,所以踩中了,若不仔細瞧,是看不出來的。腳印還新鮮,應當是昨晚才留下的。

    不論是意圖不軌的歹徒,或是莊檀靜派來的人,哪一個都叫她寢食難安。

    思及此,黎青黛不由一陣頭疼,為何那些人還陰魂不散,總糾纏她不放。過了幾個月的安定日子,她幾乎都要忘了

    但為了不叫他們起疑心,黎青黛照舊去藥鋪做事,如往常般到時辰就歸家,讓人看不出半點異常。

    晚間要關窗時,黎青黛瞥見偶爾晃過幾個人影,她的呼吸一窒,只當做不知道。

    有人在跟蹤窺探她,板上釘釘的事。分明他們已經盯上了她,不知何故卻按兵不動,其中必有古怪,難不成在等什么命令?

    心里隱隱浮現一個想法,莫不是莊檀靜他親自來了?

    很快,黎青黛就否決了這個想法。

    少自作多情了,莊檀靜應該沒這閑工夫,路遠迢迢,跋山涉水親自來抓她回去吧?

    黎青黛平定了心緒,繼續裝做若無其事,照舊到了時辰熄燈歇息。

    只是趁著漆黑的夜色,她悄悄地將埋在院中泥土下的金銀錢財取出,收在隨身攜帶的香囊里。

    *

    這日,黎青黛接到了一位特殊的病患,是香怡館的,鎮上有名的風月之地的女人。

    聽聞是風月女子,藥鋪伙計先皺了眉頭,眼里帶著鄙夷,毫不留情地直言推辭,“咱們李大夫不去。”

    那位來代人求醫非的丫鬟,名為憐花,年紀小,怯生生的,睜著一雙大眼,聽到拒絕,霧蒙蒙的,急得要哭出來,一如她的名字般楚楚可憐,再冷硬的心腸見此都得心軟幾分。

    要是她沒找到大夫回去,她伺候的那位阮十娘,非得讓她吃一頓打,將氣全撒在她身上。

    眼光一瞥,見憐花手臂上留有淤青,黎青黛霎時就明白了些什么。

    “帶路吧。”黎青黛起身收拾,背著藥箱就要走。

    伙計以為她不知道香怡館是什么,只婉言提點,那是男人們尋花問柳的去處。

    聞言,黎青黛淡然一笑,“我知曉,不論如何,她們總歸rou|體凡胎,倘若病了,她們亦是要看病的,不是么?”

    見她如此,伙計也不好多說什么,畢竟在他眼中,黎青黛同為男子,去一趟花樓也不是甚么大事。

    黎青黛余光掃了眼身后跟著的人,大抵是怕被她發現,只能遠遠地跟著她,黎青黛心知肚明,對憐花道:“走吧。”

    去香怡館尋歡作樂,醉生夢死的男人并不在少數,一進門就是各種香膩的脂粉氣息鉆入鼻腔,讓黎青黛不適地打了個噴嚏。

    醉如爛泥的男人,因付不起酒錢,轉眼就被香怡館的打手給打個半死。

    黎青黛蹙眉,側身避開幾個酒鬼,跟著憐花上樓,終于到了阮十娘的臥房。

    大老遠就見黎青黛進了香怡館,馬常志和高巖幾人面面相覷,都傻了眼,心中大為震撼。看來黎娘子,真乃異于常人,上個花樓都面不改色。

    兩人在阮十娘的房斜對面點了雅間,飲茶吃點心,連花娘都不敢多看兩眼,只專心盯緊斜對面的動靜。

    到底是郎主快到江陰了,假使眼前這關頭出了岔子,他們可吃不了兜著走。

    領路的憐花叩響了房門,俄而,房內傳出一道嬌媚的嗓音,“進來吧。”

    得了準許,黎青黛推門進去,只見阮十娘正懶散地靠在軟榻上,神情懨懨。可當她見來人是黎青黛這般清秀的“白面郎君”,剎那間,阮十娘眼前一亮,調笑道:“郎君好生俊俏啊,要將我們這些女子比下去了。”

    邊說,還要將一雙白皙涂著丹蔻的手,搭在黎青黛的肩上。

    頭一回接觸這樣熱情的女子,黎青黛手足無措,只得躲開阮十娘的魔爪,無奈道:“我是來治病的大夫。不知你有何不適?”

    阮十娘只當黎青黛的反應,當做是沒開葷的雛,黎青黛越是想要躲避,她越是想捉弄,媚眼如絲,捏著一把嗓音,“誒,大夫,別躲那么遠嘛,如此能看出什么名堂?”

    可惜阮十娘白拋了媚眼,因黎青黛壓根不懂她的意思。

    黎青黛拿她沒轍,走近幾步,問她有何不適。

    這時,阮十娘收斂了心思,面帶緋色,才帶著些許不大好意思,囁嚅著道出了原委。大意是,有客人玩得過火,她閃著了腰,照著民間土方擦了藥酒,過好幾日仍不見好,腰部還是疼痛不已。

    大致了解了病因,又看了眼患處,黎青黛問阮十娘,她的腰部從前可曾受過傷。

    “不曾。”阮十娘不假思索道。

    閃腰本病大抵與膀胱經、督脈密切相連。阮十娘舌淡,苔薄白,脈弦緊,乃是氣滯血瘀所致。*

    黎青黛用三棱針在阮十娘腰陽關、阿是xue、委中xue等xue道點刺出血,而后用竹罐來拔氣罐,以達到疏通經絡、行氣活血的目的。*

    經過黎青黛一番動作,阮十娘明顯覺著后腰好受了許多,笑盈盈道:“李大夫妙手回春,令妾佩服,真不知該如何報答您的恩情。”

    黎青黛邁步到窗邊,俯視下頭的街道,果不其然,有人在盯梢。

    眼看盯梢的人就要和她撞上視線,黎青黛迅速挪開腳步往回走。

    “在下,現今卻有一事相求。”黎青黛作揖道。

    “誒呀,莫說一件事,便是兩件、三件,妾也會為郎君辦妥的。”趁黎青黛不注意,阮十娘佯裝坐不穩撲入她懷中,隨后手上摸到些東西,霍然色變。

    “呀,你原來是女子?”她瞬時興致缺缺。

    “你、你……好生無禮。”黎青黛愣了愣,猛地抱胸往后退。

    思及她還有事相求,黎青黛深呼一口氣,臉色仍是不大好看,“實不相瞞,在下是逃婚出來的,被人逼迫嫁給年過花甲的老翁做填房,有人在外頭盯著,我委實走不開身,煩請給個方便。”

    “這……”阮十娘猶豫了,畢竟誰也不想無端惹得一身sao。

    見狀,黎青黛從袖中掏出一根精美的蝶花攢珠銀釵送她,“若有人問起我來,只管說是我逼迫你的,將自己知曉的告訴他們便是。”

    如此,倒是免了后顧之憂,她不是白賺了一根簪子?阮十娘笑得諂媚,將銀釵收下,生怕黎青黛反悔,“好說好說,我幫你就是了。”

    阮十娘將憐花喚了進來,讓憐花把外杉脫下給黎青黛換上。

    憐花雖是一頭霧水,但凡是阮十娘吩咐的,她一概照做。

    幸好,黎青黛的身量和憐花的差不了多少,換上憐花的衣衫后,再隨便用眉黛、口脂涂抹,將兩鬢的發絲梳下來些,擋住臉,學著憐花含胸低頭走路。阮十娘又往黎青黛的胸口塞了兩個饅頭,從遠處看,要是不大仔細,是瞧不出來端倪的。

    與此同時,莊檀靜所乘的行船一路暢通無阻,晝夜不停,終于抵達江陰。

    有人早早就候在岸邊,備下駿馬,等莊檀靜到來。

    作者有話說:

    *本章參考《何天佐醫論醫案集》和《中醫適宜技術(互聯網 鄉村醫生培訓教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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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0章 一身反骨

    日漸西沉, 路邊的野草曬得耷拉著腦袋。

    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花娘們,看馬常志和高巖兩人干坐著,也不叫姑娘, 欲上前搭訕, 都被打發走了。

    二人時不時盯著阮十娘房間,見黎青黛許久都未曾出來,馬常志不禁心生疑惑, “治個病而已, 眼看申時都快過了,怎地還不見出來?”

    猛地想起, 上頭叮囑過的話,說黎娘子狡黠,睿智近妖,不可大意。

    “壞了!”

    二人疾跑到阮十娘房門前,急急敲響了門。

    憐花趕忙去開門,看來人殺氣騰騰,不禁花容失色,驚叫一聲,和身后的阮十娘抱作一團。

    馬常志他們環顧一圈, 哪里還有黎青黛的身影。

    “你們要找的人早走了。”阮十娘見他們在搜索什么人,想起黎青黛的話,忙道, “妾都是被逼的。”

    “你可知她去哪兒?”高巖人高馬大,甚是有壓迫感。

    阮十娘打了個哆嗦, 低頭縮成鵪鶉, “妾是真的不知道啊。”

    高巖和馬常志四目相視, 臉色皆煞是難看, 不再理會阮十娘她們,急沖沖跑下樓去,問樓下的同寅可曾見過一個小丫鬟下來。待確定大概方位后,二人翻身上馬,分開行動,馬如離弦的箭矢,飛馳而去。

    又傳來黎青黛又跑了的消息。

    跟隨在莊檀靜身后的曲梧游,聞言,也不由大聲呵斥:“廢物!竟連個弱女子都看不住。”

    莊檀靜目光深沉,神情莫測,帶著叫望而卻步的高山冰雪的薄涼,摸了摸拇指上的玉韘,旋即冷笑。

    當真是好極了。

    不過,陪著她玩上一玩,又何妨?

    總得叫她徹底死心,杜絕了總想著往外跑的念頭。

    暮色凄涼,坑坑洼洼的泥路上,一位老者駕著牛車,慢悠悠地行駛著,到了一處人煙稀少的村落,牛車就停了下來。

    黎青黛從躲藏的堆滿柴草的牛車中起身,跳下車去,遞給老者幾個銅板,道了聲謝。

    即便是那些人發現她不見了,只要是阮十娘等人是受了她的蒙騙,還如實說話,也不會受牽連。

    令人發愁的是,該夜宿何處。

    孤身一人宿在破廟或是荒野,是不大妥當的,要是遇上半夜行兇的賊匪,那可小命不保。倒不如給幾個錢,投宿一戶民家。

    瞥見有戶人家門口還掛著女子的衣裳,中年婦人忙著去收,免得被夜露打濕。

    看這中年婦人面善的很,黎青黛便厚著臉皮,懇求她收留自己一晚。

    中年婦人也是有女兒的,見不得與自己女兒差不多年紀的小娘子流落在外,便答應了。

    這戶人家人口也簡單,中年婦人和她的丈夫有個跟黎青黛差不多大的女兒,還有個年紀稍小的兒子。

    用過晚飯后,當夜,黎青黛就和中年婦人以及她的女兒擠一張床。

    約莫是和陌生人共眠一榻有些不大習慣,加之總是提心吊膽,擔心莊檀靜的人隨時隨刻都會追來,黎青黛整夜都睡得不大踏實。

    意外的是,第二天清晨依舊風平浪靜,黎青黛都得懷疑,難道是她運氣好,還沒人追到這處?

    但黎青黛也不敢大意,向這家人買了件男子的衣衫,只道是一個女子行路,著女裝多有不便。

    “這是我給夫君新做的,尚未穿過呢。”中年婦人尋出一件布衣。

    灰撲撲的衣衫,布料粗糙,黎青黛的肌膚嫩,磨蹭到有些難受。寬大的衣衫如同個粗布袋子罩在黎青黛身上,像極了小孩偷穿了長輩的衣服,莫名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