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錯把逆臣當情郎 第15節

    梁帝笑容微僵,明眼人都能聽出鄭司空的言外之意,無外乎是,他們想要救何成斌,就只能同意孫祺的任命。

    梁帝赤玄色龍袍下的手漸漸收緊,面上仍和煦道:“鄭司空的識人之能,朕向來都是放心的,一并準了?!?/br>
    莊檀靜垂眸,默不作聲。

    *

    轉眼便是端午,官府在臺城外的秦淮河上舉辦競渡,與民同樂,大梁上下都是歡樂祥和的氣氛。

    五月五除了競渡,還有吃角黍、驅邪避毒、采藥斗草等風俗。黎青黛倒是跟著鐘萃娘,學著編了五色絲,想趁著莊檀靜進宮參加燕會時送給他。

    只要她想見他,便可告知他在禁中安插的宦官即可。

    他們見面的地方是一處偏僻的宮室旁,草木深深,遮天蔽日。

    黎青黛仔細地將五色絲系在莊檀靜的手腕上。莊檀靜無奈,想把五色絲取下,“我又不是稚子,戴它作甚?”

    黎青黛摁住他,“誰說只有孩子能戴,看旁人都戴得,我也給自己弄了一條。”說罷,露出她手腕上的那根給他看。

    這點小事,莊檀靜就隨她高興。

    “伸出手來,掌心向上?!彼?。

    黎青黛茫然地看向他,猶豫須臾,緩緩地伸出自己的手掌,驀地手上一沉,赫然是一只小巧的角黍。

    “宮廷宴上隨手帶的,里頭有栗子棗子,尋思著你興許會歡喜這個,”莊檀靜道,“我出來不宜太久,先回席上了?!?/br>
    所以,當他回到座位上時,承平侯瞥見到他手腕上的五色絲還詫異了片刻。

    酒氣上涌,承平侯就昏了頭腦。承平侯顴骨上飄著紅暈,腦子沉沉,大著舌頭問道:“哪家小娘子送你的,先前看你的手上沒有?!?/br>
    “此乃禁中,醉酒傷身,您悠著些?!鼻f檀靜目若寒霜地望著承平侯,承平侯渾身一激靈,瞬間清醒了些。

    承平侯怕極了他這位養子,哪里還有心情享用這宮廷美酒,忙道:“醉了醉了,這酒我不喝了?!?/br>
    莊檀靜走后,黎青黛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揚,只覺被人惦念著的感覺真好。

    原想著等莊檀靜走后等一會兒,她就離開,又思及她帶這燕會上的角黍回去,恐怕會引人注意,她還是吃了回去吧。

    這角黍精巧,香甜軟糯,只可惜幾口就沒了。

    用完了角黍,她準備回去,孰料隔壁宮室內斷斷續續傳出一些曖|昧的喘息聲。

    男的聲音低沉,女的嬌媚,仿佛多聽幾聲仿佛會將人骨頭都酥了去。

    奇怪,這座宮室僻靜,不曾有貴人居住,怎么突然會有人在。

    她透過窗的縫隙望去,待看清里面的干什么,驚得瞠目。

    乍然,有人從身后捂住她的嘴……

    作者有話說:

    (1)水部郎中,水部曹長官,專司水利。

    角黍,就是粽子啦。《荊楚歲時記》具體描寫了端午競渡、吃粽子、驅邪避毒、采藥斗草等習俗。

    第18章 跟蹤

    黎青黛雙目睜圓,錯愕地看著眼前嘴角含笑的沈鳴。

    大長秋,他怎會出現在此?

    沈鳴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示意她莫要出聲,她表示明白,乖巧地點了點腦袋,他才松開捂住她的那只手。

    良久,宮室內里的動靜停下,最先走出來的是一個錦衣華服的男子,他隨手理了理有些散亂的衣襟,衣冠楚楚地走了出去。

    有頃,又從里頭走出來一個身著宮裝的俏麗佳人,她面色紅潤,滿臉春風,隨后也聘聘裊裊地走了。

    黎青黛見過她,如果沒記錯,她應當是沈婕妤。沒想到,沈婕妤竟然和外男攪和到一起去的。

    四下靜悄悄的,只剩黎青黛和沈鳴二人,而黎青黛忐忑地望著他。

    “今日,你什么都沒瞧見,懂么?”沈鳴吩咐她。

    “奴婢省得。”黎青黛低頭。

    骨節分明的手勾起她的下巴,沈鳴仔細地端視她面龐,“你倒是和從前不大一樣?!?/br>
    難不成他此前見過她?黎青黛呼吸一滯,掩下眼底的慌亂,“您這是何意?”

    沈鳴的深有意味地一笑,收手往后退一步,“你跟我的一位故人長得頗為相像,卻是我認錯了?!?/br>
    他雖是這般解釋,但黎青黛總覺著事情沒有這般簡單,心口仿佛一直壓著塊重石。

    不行,她得尋機會將這件事告訴莊檀靜。

    宮廷宴散去,莊檀靜從太極殿東堂出來,出臺城后準備乘車歸去,湊巧碰見了端儀公主夫妻二人,幾人互相見禮。

    駙馬都尉岑敏修,向幰車上的他行禮后,道:“不知為何,散騎常侍叫我一見如故。”

    莊檀靜透過車窗,打量著眼前這位面如傅粉的文雅男子,微微頷首,“我亦如是?!?/br>
    或許是俊才之間的惺惺相惜,兩人從對方的察覺了同類人的氣息。兩人雖然待人接物的脾性不同,但都是城府莫測之輩。

    “可否有幸請散騎常侍去寒舍小酌一杯?”

    身上彌漫著淡淡酒氣,莊檀靜不喜,揉了揉太陽xue,放下車簾子,“身上困倦,改日罷?!?/br>
    被拒絕了,岑敏修淺笑依舊,直到那架朱輪華轂漸漸遠去,他才收回目光。

    端儀公主走到他身邊,問道:“你與莊檀靜有舊?”

    “我哪里能和這等人物有交情?!贬粜迯逆九种薪舆^披風給她披上,“夜里涼,你穿的單薄,后背的傷又未好,可別受了風寒。”

    說完,他攙扶著她上了七香車,之后他便閉目養神,不再多言。

    他總是這般若即若離,分明在她受傷的時候還很擔憂她的,著實看不透他的心思。端儀公主郁悶了一會兒,又扭頭找他繼續說話。

    但他只是隨便應聲,寧愿看手里的枯燥的書卷竹簡也不肯多看她一眼。

    端儀公主近侍的婢女都不免替她暗中抱不平,木頭人似的夫君,虧得公主能受著。

    入夜,莊檀靜將手中的五色絲摘下,遲疑一霎,而后照例將它放進了原先裝香包的匣子里。

    過兩日,何成斌率領四萬大軍出征烏圖,立功贖罪,莊檀靜等人為他踐行。

    何成斌向莊檀靜深深一揖,而后望向他身后眾人,“諸位搭救之恩,在下銘記在心?!闭f罷,轉身上馬,率領浩浩湯湯的大軍進發。

    此時,朝靄沉沉,紅日破云而出,金光散射,一陣肅殺。

    莊檀靜矗立在城門口,目送雄兵遠去,清風拂過他的衣袖也恍然不覺。

    鄭嚴之路過他的身邊,也沒個好眼色。在他眼中,莊檀靜也不過是承平侯的養的一條狗,不值一提。所以,他從不將來路不明的莊檀靜放在眼中。

    *

    端午佳節后,黎青黛未料到,她會這么快再見到沈婕妤。

    因著沈婕妤有妊,孕相不穩,擅婦人科的胡太醫帶領著黎青黛往前去看診。

    胡太醫依著癥狀去偏殿開些安胎的藥方,沈婕妤故意支開其他人,有意無意地地跟黎青黛搭話。

    “我聽聞,民間有秘方,能叫妊娠的婦人的一舉得男,可有此事?”沈婕妤甚是好奇地看著她。

    黎青黛訝異一瞬,旋即道:“都是江湖術士胡諏的,哪里來如此靈驗的藥,人弄出來的,倒比求神問佛還好使?最后生沒生子,奴婢不知,但產婦因此丟了性命抑或是虧空了身子的,比比皆是?!?/br>
    有些民間的所謂“生子”秘方,不僅有損胎兒,還會損害母體。然而,眼前這位是梁帝寵妃,有些話她說出來,信不信倒是一回事,最怕會惹出些禍患來,謹言慎行才是。

    沈婕妤聽了她的回答,拉下臉來,登時沒了興趣,“我也只是隨口問問罷,你休得對旁人胡言,否則,莫怪我無情?!睋]揮手讓她退下。

    轉眼又到給壽安長公主針刺的日子,黎青黛又跟隨葉醫師到長公主府。因長公主癥狀漸好,是故這一回,是她最后一次到長公主府為她針灸。

    黎青黛施完針刺,剩下的事情就交給葉醫師,她趁機溜出去躲個懶。

    自端午佳節過后,黎青黛已經有大半個月沒有見過莊檀靜了,也不知這回能不能再碰上他。她抱著試一試的心態,在公主府內隨處閑逛,腿都快走酸了,也沒見到自己相見到的那個人。

    就在她快要放棄時,崔恒出現了,他嬉笑道:“這位小娘子,你看我園中景致如何?”

    儼然一副紈绔子弟調戲良家女子的口吻。

    他的態度反常,若不是她和他見過幾次面,她定會將他當做浪蕩子弟。

    “小嫂嫂,有人在偷偷跟著你?!贝藓銣惤亩?,壓低聲音道,“玟清后園亭子里靜候你多時。”

    從他人眼中,崔恒這個動作格外輕浮,引人遐想。

    黎青黛佯怒,輕輕推了他一把,而后快步往亭子那處走。尾隨的人欲跟上她,卻被崔恒尋借口攔下。

    終于見到心心念念的人,黎青黛迫不及待地要將沈鳴察覺的事情說出來,“……適才還有人在跟隨我,指不定就是他派來的?!?/br>
    而莊檀靜很是淡定,好像早就料到會發生這樣的事,“別急,我自會有辦法。如今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你隨我去一個地方,拜訪位友人?!?/br>
    “可我身為醫女,不能在宮外久留?!崩枨圜鞛殡y道。

    “這有何難,我叫崔恒打點一番便是。”

    莊檀靜說得輕描淡寫,而崔恒卻想把這廝給暴打一頓。合著他崔恒,幫莊檀靜小兩口子雙宿雙棲,白出力氣,他圖什么?

    罷了罷了。念在莊檀靜老大不小,孤家寡人許久,才覓到一位佳人,他可憐可憐他,幫他一把也不是不成。

    只要他借祖母壽安長公主的名義,假意讓黎青黛留在公主府,替祖母調養身體就成。左右梁帝很敬重這位長公主姑母,要借用一個小小醫女,也不會不允。

    就這樣,黎青黛換了件衣裳,戴上冪籬,稀里糊涂地就被人送上了馬車。此時,黎青黛才發現,原來梅心也在。

    主仆二人許久未見,便親親熱熱地談了好一會兒。待到莊檀靜坐上來,梅心委實怕極了他,自覺地跑到后面那架車上。

    雖說黎青黛如今已經比較熟悉莊檀靜的存在了,然而每次和他單獨相處時,她仍有些不自在。

    人一旦靜下來,就容易胡思亂想,黎青黛不由想起從前和他相處時某些親昵的場景,臉都要燒起來了,連連灌了幾口茶給自己降降溫。

    不行,不能再想了。

    心細如塵的莊檀靜,很快發覺她的異常,放下手中的公文,探究的目光落在她的臉上,“你的臉,怎地了,莫不是發熱了?”

    說罷,就要伸手去探她的額頭。

    黎青黛側頭躲過他的手,眼神躲閃,就是不敢看他,一手推開車廂的軒窗,一手扇風,嘴里念著好熱好熱。

    莊檀靜瞥了眼角落里那盆冰鑒,又望了眼車外的烈陽,陷入沉思。

    半晌,黎青黛才感覺自己耳根的熱度退減,外頭驕陽艷艷,再美的風景也叫人無心觀賞。她終于覺著熱,將車窗關上,免得冰鑒的涼氣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