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出生。 他錯在不應該被生下來。 周青先戛然而止,他知道接下來不該是林北生聽到的內容,他無端的發泄就此結束,此后隱蔽的話、從未宣泄但從未消失的念頭,應該一如既往地爛在他腐舊的靈魂中。 他抓住林北生的衣袖猛然收緊,對方察覺到之后,便將他摟得更緊了一些。 “沒事的。”這個嘴有點笨的男人,只會這樣告訴他,“沒事了。” “……嗯。”周青先木訥地應,視線透過林北生的肩,落在慘白的墻上。 既視感又回來,他還是找不到方向,看不見未來。 “我覺得我恨透她了。”他木然地說,“可是她死了。” 她死了,周青先難以接受這樣的結果,那這份恨該怎么消解呢?他將懷揣這復雜的情緒、難解的郁結、沉重的生命,直到自己也抱終那天嗎。 今夜是深藍色的,冰冷的大樓好像靜謐的海,肢體被泡得發白,周青先得不到呼吸,盼不來死亡。 他從林北生懷里離開,眼里還是空空蕩蕩的,一如剛出病房時的模樣,好像剛才那么多情緒、那么多話語,都沒辦法影響他半分。 可是他的手在發抖,他沒辦法為周淮留一滴眼淚,卻也無法控制自己的雙手不再為其顫抖。 他便用自己動搖的雙手,固執地去碰林北生,從他的鼻梁、順到顴骨,在繞到耳后,像是確認面前的人就是活生生的、自己愛著的林北生,然后才釋懷地笑了。 “她死了。”他的笑容中總有些疲倦的意味,“沒人能害得了你。” 他低聲喃喃,不知是在多久遠的人說話,毫無意義地重復:“沒人會再害得了你了。” 林北生心中生出一絲詭異的錯覺,他意識到有哪里不對勁,但又品不出太多,剛想要開口,醫生從病房中走出,向周青先宣布遺憾的結果。 周青先的臉上不見悲痛,連剛才的一瞬迷茫也不見了,他撤后一步,腳尖對著病房,視線卻還是對著林北生。 “等我。”他依依不舍的,最后拂過林北生的眼皮。 正如周淮被撞進醫院的那天,他也一樣向林北生虔誠許愿:“等我回來。” 第68章 莫比烏斯環 這是第二次周青先和他說類似的話,這回等待的時間要比之前短很多。 周青先回到了s市處理周淮的后事,他最后為周女士完成了夙愿,為她大辦了一場葬禮。 一周的時間很快過去,這一年倉促走到結尾,在濃烈的節日氛圍里,嶄新的未來就要到了。 但林北生一家全然不見得有這樣的喜氣,十二月末,在上大學的弟弟meimei同時回歸,趕在元旦的前一天回了家。 這一年的冬天比往常更冷,二姐林有前給林忍冬買了一個帶兔子耳朵的絨帽,小姑娘喜歡得不得了,走到哪兒都要帶著。 她也給鄭琪帶了大學城市的特產,鄭琪分出來一部分和其他的貢品一起,收拾著東西坐上車:“走吧,一起去看爸爸。” 林囿死在十年前的十二月三十一日,在跨入新一年的前夕,永久地閉上眼睛。 于是自那以后,林北生一家人便在沒有慶祝元旦的習慣,在別人家里吵吵鬧鬧慶祝佳節時,他們一家便向沉默的山邁去。 每年都是一樣的,先去買一袋橘子,然后買林囿以前愛吃的桂花糕,拎上一支破舊的收音機,里面咿咿呀呀就放著那幾首聽爛了的昆曲——林囿以前是個沒混出名堂的編劇,不愛抽煙喝酒,最大的愛好就是和鄭琪坐在自己手工做的搖椅上,慢騰騰地剝著橘子聽昆曲。 他和鄭琪的日子一直過得清閑,不算充裕,但每天都很快樂。 鄭琪在車上還是會強作精神和兩個外地上學的孩子聊天,偶爾說點身邊發生的事情,但是越靠近墓園,話便越少,臉上也就越彷徨。 她到了墓園之后便說不出什么話了,眼里含著淚水,走在最前面,生怕自己悲傷的情緒暴露在孩子面前。 林北生便會把帶過來的貢品都提上,一樣一樣地在墓前碼好,點上三根香之后帶著弟弟meimei們回避,等鄭琪情緒稍微平復之后再回來對著墓聊會天。 還沒走出多遠,便聽見鄭琪帶著哭腔的聲音摻著悠長昆曲,斷斷續續地傳來。 每年都是這樣,要一直走到最遠處的護欄旁才停下,彼此相視一笑,但大家都默契地不去提母親的眼淚。 三弟林有后在陪林忍冬撿地上的石子兒玩,林北生站在風口替他們把風擋住,自己瞭望著遠處出神,沒一會林有前便走到了他身邊來。 “mama最近身體怎么樣?”她尋常地嘮著嗑,“我今天問她她也是老樣子應付我,讓我別擔心……我怕她對著我逞強呢。” “沒問題,醫生也說恢復得很好。”林北生笑著看她,“確實不用cao心,在學校一切都還順利嗎?” “你怎么也和mama一樣,我剛關心兩句話題就落到我身上來了。”林有前有些不滿,“我沒有問題,都挺順利的,最近在忙期末復習,但也沒什么大問題。” 她停了一下,又毫無征兆地提醒:“哥你才是,遇到了什么情況別總想著一個人扛著。” “咱家又不是只有你一個孩子,有什么事你和我們商量一下。”她臉上的學生氣都還沒退呢,就跟個小大人一樣沖著林北生說教了,“林有后那小子是腦子里缺根筋的,但我覺得我還是挺靠得住的吧,再不濟你要覺得不大好意思和我們說,你多和旭子哥環環姐聊會也行啊,別總壓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