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林北生為他把褲子提起來,視線往后移了移,心想這家伙吃飯長的rou還是有去處的。 他站起來,去找了瓶水漱口,等著周青先給他一個交代:“你最好向我好好解釋一下?!?/br> 周青先手指一抖,心想那件外套的事還是暴露了。 他尤其不想再在這時候去和林北生聊以前,于是擺出一副游刃有余的態度,側著頭慢悠悠地說:“現在聊這些,是不是有點煞風景了?!?/br> 他視線不緊不慢地繞過林北生,靠在墻上一副任君處置的模樣,聲音拖得又軟又長:“我們把剛才沒做完的事做完好嗎。” 林北生早看穿了他這些轉移話題的小技巧,義正言辭地給周青先上了一記手刃,把他腦子里這些亂七八糟的餿主意趕出去:“別混淆視聽,現在就說?!?/br> 周青先眨著眼睛與他周旋,三分鐘后無奈投降,靠在墻上很無趣地說:“說什么?你想聽什么解釋?” 林北生緩了緩,視線如黑夜般沉重,細密地壓在周青先身上:“你……” 鈴鈴、一陣尖銳的電話打斷了他沒說完的話。 周青先沒動靜,與林北生面面相覷,最后是林北生先退后:“你先接吧。” 于是周青先聽話地拿起手機,按下接聽鍵后很平靜地聽電話那頭講話,時不時發出一兩聲回應。 掛掉電話后,他好似也和方才沒什么區別,視線依然安靜地落在林北生肩上。 倒是林北生覺得有些詭異,與他對視良久后主動問:“怎么了?” “嗯……沒什么?!敝芮嘞鹊穆曇粢廊粵]太多起伏,像個缺少情緒零件的機器人,冷淡地回復他,“周淮死了?!?/br> 第66章 周淮 準確地說了,并不是周淮死了,而是她要死了。 周淮的狀態本來就已經留不住,在昏迷階段也在經歷數次搶救,今晚毫無征兆地驚醒,意識微弱但還能正常說話。 在她各項指標都不算好的情況下,這只能被算作臨死前的回光返照,院方便趕緊聯系了周青先讓他前來確認。 沒聊完的話題只好再次擱淺,林北生跟著周青先一起急沖沖趕到醫院,對方臨走時將鑰匙遞給他:“你先回去吧。” 林北生搖頭,臉色緊繃,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后:“我和你一起。” 周青先側過臉來看他,眼神在慘白的燈光下顯得很倦怠,倒是沒說什么,帶他來到了周淮的病房。 這邊的病房比周淮在療養院常年住的那個更壓抑,房間的燈亮著,儀器的燈也亮著,偶爾發出來尖銳的提醒聲音,周淮貧瘠的身體躺在床上,像一塊從冰箱里拿出待解凍的rou。 周青先推開病房的門,示意林北生先進去,但對方角度卻猛地頓住,停在了半尺外的后方。 “你不進嗎?”停頓約十秒之后,周青先提醒他。 腳底摩擦地板傳來刺耳的噪音,這一聲好像是撕碎什么的信號,林北生感覺周圍一切都在變成黑白色,發生過的事情是一團黑,參與進來的人物是霧白。 世界在旋轉,與周淮輪廓相似的白影,在車上哭喊、在油柏路發瘋、在店門口吼叫、在病床上睡著。 林北生自己好像也成為黑白的人,他的身上閃過老式電視機上才會出現的顆粒,他的視線透過玻璃窗,看到那個將死的人,又轉過來迷茫地對著手掌,心中滿是疑惑: 我是來干什么的? 只是出于本能地追隨周青先,下意識地跟隨到這里,但直到快要進入病房的前一刻,林北生才驟地驚醒,在一頭亂麻中質問,自己到底想得到怎樣的場面、看到怎樣的結果。 是想過來大鬧一通嗎?對著這樣馬上就要死的人?我是想得到什么嗎?想奪回什么嗎?然后呢?事情能改變嗎?林囿能回來嗎?鄭琪能開心嗎? 林北生的目光最后落在周青先身上,那一雙和周淮的瞳色極像的雙眼,目光擔憂地看著他。 到底是出于什么理由站在這里的?林北生對著周青先,腦子里在此刻是一片貧瘠的白。 “我……”他也不明白為什么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這么沙啞,喉結上下滾動,艱澀地發出聲音,“我在外面等你?!?/br> 周青先欲言又止,最終什么都沒說,留下一個好字,獨自邁進了病房。 周淮帶著呼吸機,形如枯槁、面色蠟黃,她的心跳在檢測儀上幾乎只剩下一條直線,護士在一旁看守,見周青先來便簡單地與他說明情況。 窸窣的談話聲似乎是吵到了她,周淮的眼皮不安地跳動,隨后費力地睜開眼睛,望見了周青先。 她的瞳孔渾濁,麻木的目光落在周青先臉上良久,終于在認出他是誰之后,眼角緩慢地溢出眼淚,像夏日末最后滑過葉脈的水珠。 呼吸罩上斷斷續續地蒙上水霧,骯臟的淚水從眼角落進斑白鬢角,周青先要靠在她嘴邊,才能聽見她在問:“為什么要救我?” “你把我搶救回來干什么。”她如此問周青先,忿恨地指責,“你該直接讓我被卡車撞死的?!?/br> 過去十年,周淮幾乎都在療養院里度過,每天醒來便面對四方的白墻,一個人孤獨地醒來,又一個人寂寞地睡去。 周淮在被車撞時并不絕望,她心中甚至病態地覺得痛快,她想,如果能這樣死去也很好,她制造得多么熱鬧,吸引了這么多的視線,博得這么多關注,這么多人見證了她的死亡,而不會一個人躺在病房上,無聲無息地閉上眼睛,在成為中午的飯后談資之后,悄無聲息地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