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于是在見識到這一幕的時候周淮就瘋了,她瘋得清醒,瘋得明明白白,她那天提前回家看到的景象毫無疑問地帶來了創傷,從此之后她的人生只剩下報復二字,她那天站在房間門后看著動蕩的床,在搖到地三十二下時想好了,要用什么樣的方式、在什么樣的場合下將這兩個人身敗名裂。 為了達到這個目的,她利用了一切, 名譽、財產、身份、兒子、還有她自己。 周青先跪倒在地上,已經吐不出任何東西,胃里就要翻涌出血,身體劇烈地起伏著,像一只即將死去的蛾。 周圍安靜得要通不過氣,短短幾分鐘的視頻播放結束后自動關閉,于是一種無邊無際的灰,隨著夜晚降臨。 周青先在這一瞬間察覺到了無盡的痛苦、無端的恐慌,他的手在抖、腳在抖、嘴唇在抖、睫毛也在抖,他不知道他在害怕什么,可能是即將來臨的所有,也可能只是單純地害怕活著這回事、生命這回事。 于是周青先又涌起一些極端的念頭,他抗拒半個月后會發生的所有,他想時間就此停下來,他想就此了結,但是又覺得胸口像火球一樣guntang,腦子像開水一樣沸騰。 他想起宴會上徐以凡的笑臉、想起十四歲回到家里時僅一面之緣卻朝他炫耀昂貴手鐲的女人、想起唯唯諾諾的陳森、想起周淮——病床上責備他的周淮、虎視眈眈的周淮、要求他去白房間罰站的周淮、沒拿到第一名就會甩巴掌的周淮、站在他面前笑著、問他“不想查清楚姓林的到底是怎么死的”的周淮。 該死嗎?能死嗎?為什么他死了?為什么她沒死?我能死嗎? 大腦在以一種螺旋的角度傾斜,對世界的感官量度產生了偏差,莫名其妙的痛苦、突如其來的恐慌,瀑布一樣砸來了、砸來了、砸來了! 于是每一個字、每一個符號,毫無意義地在他這里放大,周青先捂緊耳朵,卻還是聽見有人在說話。 于是世界又開始顛倒,眼前的景象從黑變成白,再變成紅,出事那晚,透過昏暗的視野看到的夸張的、恐怖的、惡心的紅,最后混合成為灰—— 灰灰灰灰灰、無窮無盡的灰。 周青先察覺到自己手背很涼,不知道是汗水還是淚水滴落上去,他通過這點涼找回了丁點意識,踉踉蹌蹌地摸到手機。 在電話接通的一瞬間,他幾乎是要失聲尖叫:“你在哪里!” “……在戚環這里吃燒烤。”林北生的聲音僅遲疑了一秒,隨即很快地回答。 “你要來嗎?”他那邊永遠吵吵鬧鬧的,他永遠開開心心的,他站在世界最溫暖最光亮的中點,問周青先,“要來接你嗎?” 第59章 和你比起來我可真該死啊 “周青先?”察覺到這邊似有一點不對勁,林北生便又重復了一次,“你在家對嗎?我現在過來接你。” 周青先耳邊的聲音忽遠忽近,他狼狽地坐在地板上,方才令人作嘔的余勁還沒散去,每呼吸一次都帶來翻江倒海的眩暈感。 “你……”周青先出口時才發現自己的聲音有多沙啞,他怔了怔,微側過頭。 身后黑漆漆的一片,電腦屏幕劈開了一小束森白的光,除此之外什么都沒有,灰敗的家具死一樣佇立,周圍安靜得好像空氣被抽離。 這時候往往會帶來毫無目的的一種孤寂,周青先對這種感覺并不陌生,他躺在那張四四方方的床上時,時常會產生這樣的情緒。 沒有人、沒有動靜、沒有聲音、沒有生命力,心臟被擠壓、胃部被壓縮,整個人好似被折疊塞進真空包裝袋里的毛巾。 但周青先從來不知道該怎么緩解,他閉上眼睛覺得很恐懼、睜開眼睛又覺得很煩悶,于是坐起身、喝水、打開電視、制造噪音,都不能讓這份孤寂消解半分。 所以他將其當做會伴隨夜晚降臨的無法逃避的魔法,就此放棄抵抗。 ——直到今天撥通了林北生的電話,他才猛地醒悟了。 哦,原來是這樣啊。周青先想。 原來平時覺得很難受、感覺不能呼吸的時候,只要能有一個人陪在身邊就能解決呀。 周青先不知道自己停頓了多久,只是后知后覺掌心里已經布滿冷汗。 他舔了舔干燥的唇,含糊地告訴林北生:“你能不能別掛電話。” “行啊。”林北生在那頭很快地回答他,“我應該很快就到了,你穿件外套吧,外面挺冷的。” 周青先又不作聲了,他艱難地從地上起來,為自己杯水,水杯那點重量都壓得他的手腕在抖。 周青先慶幸林北生看不到自己這樣的模樣,也慶幸林北生是個神經相對大條的人,可以什么都不問,自顧自地聊天:“你這電話打得還真及時,我剛把我媽送回去,回來才坐下準備喝酒呢,不然就差點酒駕了。” “我弟弟meimei明天回學校了,今天在慶祝。”他語氣輕快地說,“快點把你接過來,還有好多好吃的。” “戚環烤的小燒烤真的很好吃。”他那頭風呼呼地吹,“剛烤好了一把雞翅,我讓他們都別吃,全部都留給你。” 他講:“雖然這邊人還稍微有點多,但我待會單獨給你劃一個位置出來,讓他們都別吵到你。” “大家都有點自來熟,但人都挺好的,你覺得煩就不搭理他們。”他停頓一下,語氣又上揚幾個度,“誒,我看見你家門口那棵月季了,才幾天沒見就開花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