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良緣 第50節
待到醒來后,她僅記得一些模糊的剪影,好似是因著前半夜那個清晰的可怕噩夢而生出的一些畫面,她不斷在夢中向陳堰解釋著自己與江妄的清白。 說著她不喜歡他,她和他沒有半分關系。 宋知渺呆坐在床榻上怔愣了半晌,直到實在回憶不清最后的畫面了,忽的又揚起眉頭哼了一聲:“誰說什么都沒有的,我和他可是快成親了,這可不是做夢,才不會怕你了。” 低低的呢喃像是在給自己打氣,但心底那股越發滋生的安全感卻是來源于昨夜伴她入眠時江妄就在身旁的感覺。 她昨日的確是嚇壞了,但此時想來,自己的舉動甚是奇怪,江妄卻是未曾多問什么,竟也由著她胡鬧的性子,還哄小孩般直到她睡了才離去。 宋知渺舒服地伸了個懶腰,這會便有些后悔沒帶著花凝一道了,晨間連個伺候她梳洗的人也沒有。 宋知渺隨意給自己綁上了小辮子,雖是不如平日丫鬟給她打扮的精致,但也仍舊嬌俏可人。 收拾妥當出了房間,便見江妄已是在樓下的大廳中坐著了。 瞧見他桌前擺的一些吃食,宋知渺眉頭一皺,連忙跑下樓就抱怨道:“你怎一個人用了早膳,也不等我一起!” 莫不是要叫她餓肚子! 江妄一愣,一抬眼便瞧見了宋知渺今日不同于平時的裝扮,顯然像是手上不怎熟練扎出的小辮子,連個發髻也沒有。 被江妄這般盯著看了一瞬,宋知渺頓時有些不自在了,大抵是猜到他在看什么,有些別扭地低聲解釋道:“平時都是花凝幫我梳發髻的,不是每個姑娘家都會自己梳的。” 姑娘家的確大多都會梳發髻,但宋知渺卻并非普通人家的姑娘,何曾有聽過京中貴女還需得自己梳頭的,甚至連穿衣洗漱平日里也都大多好幾人伺候著。 江妄神色一暗,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收回視線看了眼桌前僅供一人吃的早點,沉聲道:“我以為你還會多睡一會,既是醒了,我便讓人把吃食送上來。” 宋知渺眨了眨眼,原來江妄不是想一人吃獨食啊。 只是宋知渺瞧了眼江妄跟前普通的小白粥,抿了抿嘴,似是沒多大興趣。 正欲坐下同江妄一起,江妄卻忽的起了身,高出她身形一大截:“先上樓來。” “啊?干什么去啊?” 宋知渺提著裙擺不解地跟著江妄又踏上了樓梯,直到到了她的房間中,江妄才停了步子指了指屋中的銅鏡:“不若先瞧瞧你自個兒梳這頭發,只怕是待會到了路上,沒幾步就得披頭散發,糊我一臉。” 宋知渺三兩步走到銅鏡前,只見自己方才胡亂綁好的小辮子不知何時松散了開來,周圍散開許多小雜毛,儼然像是一幅壓根就沒梳整好,就隨意出去見了人的邋遢模樣。 她可從未這般不整過:“怎會突然散開了,我方才分明固定好了的呀!” 宋知渺是將一頭烏黑的長發合股編在了而后,一路下來編成麻花辮,最后用自己喜歡的紅繩系好了發梢。 這個發型曾經花凝給她梳過一次,非常簡單也挺好看的,她只是不太會編頭頂發根的樣式,下頭的做法幾乎是和花凝編的一模一樣的。 此時發梢的紅繩仍舊牢牢系成結,可耳后的部分卻冒出了許多碎發,已是快要兜不住她濃密的黑發,好似再多顛幾下就會直接散開。 宋知渺撐著身子在銅鏡前左看右看,怎么都沒看出自己究竟是哪一步和花凝做得不一樣。 看了一會索性又將紅繩取掉,都亂成這樣了,便也只有重新梳發。 到底是未曾怎么自己動過手的千金小姐,再來一次情況也并未比此前好上多少,甚至因著屋中還有一人等著,宋知渺手上更慌亂了一些,有幾縷頭發怎么也弄不平整。 突然,宋知渺一個拉扯叫腕上的手鐲掛住了一縷發絲,拉扯間扯動了頭皮,疼得她頓時齜牙咧嘴痛呼出聲。 手上下意識一松,原本已梳出大致雛形的頭發一瞬間便散了形。 宋知渺手忙腳亂想要去抓住,手上一動,卻忽的碰到了一個熱燙的手背,而后整個柔嫩的小手便被一只寬厚的大掌連帶著下面的頭發一并完全包裹住了。 “松手,我幫你梳。”江妄低沉的嗓音在身后響起。 宋知渺一愣,手被完全包裹住的熱燙的觸感令她有些怔然,而后才驚訝地松了手,一臉不敢置信道:“你?你別瞎弄,我自己梳便好。” 哪有男子會梳女兒家的發髻的,宋知渺壓根就不信他,雖是松了手,也沒想把自己的頭發交給江妄,動了動身子,還來不及抗拒,就被江妄一把按住了肩頭。 “坐好,別亂動。” 江妄不容置否的力道在他拉緊宋知渺的一把柔順長發后,叫宋知渺也無法再掙脫出來,雖是坐定了身子,但嘴上仍是質疑道:“你還會梳發髻嗎?” 舞刀弄槍的戰場將領,你說他會斬將殺敵宋知渺是沒有半點異議的,可擺弄女兒家的頭發,宋知渺甚是害怕被江妄一把將頭皮都給扯下來了。 江妄抿著唇并未再答話,但手上的動作卻并未如宋知渺所以為的那般粗魯,反倒輕柔得像是和他整個的人氣質割裂開來了一般。 直到江妄拿起梳子梳順了她頭頂貼著頭皮的頭發,宋知渺這才逐漸驚愣地瞪大了眼,感覺到他好似當真是會梳頭發的樣子。 江妄身形高大,站在宋知渺身后有些微微俯身,但從面前的銅鏡中仍是看不見他的面容,不知他此時是怎樣的一副神色在為她梳頭。 但僅是銅鏡中能瞧見的她身后的一道不屬于婢女丫鬟的男人身形,便叫人沒由來覺得臉上有些發熱。 這樣的模樣,好似有些太過親近了,親近得本不該是他們這樣的關系會有的接觸。 這就好像是……好像是相處融洽和睦的夫妻,疼愛妻子的丈夫正溫和地為妻子梳理著長發,宋知渺曾也見過父親這樣為母親梳發。 思及此,臉上的熱燙一時間更為濃烈了,好似就要燒紅了臉,可她也覺這樣好像也沒什么不對,她和江妄本就要成親了不是嗎。 正想著,江妄不知是否有瞧見她的異樣,低聲道:“你們京都女兒家的發髻我是不會,僅會簡單的束發,你今日便將就一下吧。” 宋知渺聞聲眨了眨眼,只見江妄一下拔高了她的發,露出頸間一片修長的白皙肌膚,纖細柔美,將平日里被披散在兩側的發絲遮擋住的光景完全露了出來。 她不怎鋒利的下頜角連帶著圓潤的下巴沒了旁的修飾,顯露出了原本的弧度,太陽xue兩側因發髻的拉升,而微微上揚了眉眼,將她原本嫵媚嬌柔的面容添上了一絲從未有過的英氣和利落。 宋知渺看得有些驚愣。 京都從來不會有女子梳這樣的發髻的,她自是也從未有過這樣的打扮。 直到江妄伸手拿過桌上散落著的紅繩,纏繞黑發,收緊發根,那一抹亮眼的紅在烏黑的發色襯托下,竟又中和了那份凌厲的英氣,顯出了幾分少女的嬌俏可人。 江妄手上動作一頓,指尖下已是系好了一個算不得精致的蝴蝶結,但視線中少女的面容卻是叫他有些不舍移開眼來。 她并不知他在看她,他便得以有了理由能夠幾近貪婪地肆意凝視。 宋知渺倒也極為喜歡自己這副裝扮,竟沒想到一個簡單的束發會叫她有這樣的氣質變化,如此形象,顯然就與平日里京都貴圈中那些人議論她的不正經的模樣毫不相干了。 像個意氣風發的女俠,若是她個子像寧千暮那般高挑些,說不定還能是威武的女將軍。 可她面相圓潤,雖是添了些英氣,但飄動在腦后的俏艷紅繩又令她像個不諳世事的天真少女。 但她好似本該也是這樣的模樣,僅是平日里遵著京都貴圈女子的那般裝扮,令她就著她濃艷的五官和發育良好的身形顯得太過嫵媚妖嬈了。 這樣才對嘛,她當真是喜歡極了。 多看了幾眼,宋知渺意識到江妄停頓在這個動作似乎許久了,忍不住出聲道:“還沒好嗎?” 江妄霎時回過神來,生澀地移開了自己的目光,從而收回手退后了半步:“好了,就湊合這樣吧。” 宋知渺沒察覺出他的異樣,反倒笑彎了眉眼,沒了后腦勺的束縛,更左右轉著脖子看自己的新造型。 “怎是湊合,你梳得可真好,一點也不比花凝遜色呢。” 拿堂堂晉越王和一個小丫鬟做比較,江妄眸底泛起一抹笑意來,倒也未再多說什么,只是視線移到桌上還擺放著的藥膏,這才動了動唇,又問:“腿上傷勢如何了?” 宋知渺動作一頓,像是被踩中了尾巴的小貓一般,霎時從梳妝臺前站了起來:“我、我沒說是腿上的傷啊!你、你你你,你昨日莫不是瞧見了!” 江妄淡然瞥了她一眼,瞧見小姑娘因情緒激動而泛紅的耳根,又緩緩別過頭去:“騎馬磨傷,不是腿能是何處,我沒瞧見。” 瞧見了又能如何,又非是沒見過。 但不能多想,若是任由這股思緒蔓上,便容易一發不可收拾。 江妄斂目轉身前去拿上藥膏,又折返回來遞給了宋知渺:“自己上藥,我去尋一輛馬車。” 宋知渺一聽,忙又拉住了江妄:“用不著馬車的,不是什么嚴重的傷勢,昨日上過藥就已經好很多了,坐馬車豈不是又要奔波好些日子了,若叫宋今晏在后頭跟了上來,他瞧見我坐馬車,肯定會笑話我不會騎馬的。” 江妄有些惱火,小姑娘說出的這些破理由根本就無關緊要,本就是傷了身子,還硬要逞強。 但轉頭又見她那一副可憐巴巴的乞求模樣,江妄深吸一口氣,終是又別過臉去,沉著嗓音道:“那你再上一回藥,待到了王府,我再尋大夫給你看看。” 說完這話,江妄似是也沒打算和她繼續爭論這個事情,徑直走出了房間,并幫她將房門給一并帶上了。 宋知渺看著緊閉的房門有些怔愣地眨了眨眼。 江妄這是,又答應她的請求了? 實則都算不上什么請求,平日里她未達目的向家人撒嬌的本事還壓根都沒使出分毫來,她還僅是說了一嘴,江妄就這么輕而易舉地同意了? 宋知渺對于江妄對她的這種有應必求感覺越發明顯了,好似無論什么事,拉住他的衣角,眼巴巴地看著他,他便從來不會對她說半個“不”字。 江妄原本就是個這么好說話的人嗎? 第53章 額頭有柔軟的觸感轉身即逝 用過早膳, 這便又要啟程了。 若是按著昨日騎馬的速度,大抵再過一天便能抵達邊北的晉越王府,但江妄自是沒打算這般折騰。 少說也得放慢速度, 多加休息, 至多明晚也是能到的。 拉過韁繩,駿馬在原地迫不及待地來回踱步,仍是昨日的那匹馬, 卻能看出馬背上已是換過了不一樣的馬鞍。 一旁的馬夫喂完旁的馬轉頭看來時, 便瞧見了江妄的馬兒馬背上那不同于旁人的馬鞍,不由笑道:“這位爺, 您這馬鞍是否太過繁瑣了些,馬兒套上這般馬鞍,哪還能跑得起來呢?” 馬夫并非是刻意多話,只是邊北之地本也以騎馬為主,一般為了讓馬兒跑得快,都會使用輕便簡潔的馬鞍,就算是富貴人家的馬鞍,也頂多使用些上等的皮革制作,不會如其他地方那般為了好看增添裝飾, 更不會尋求那一點虛無的舒適感加絨加墊子什么的。 而江妄這身體格氣質一瞧便是騎馬的一把好手,卻在馬兒上放置了一塊花里胡哨的馬鞍,馬鞍帶著舒適卻不實用的薄絨, 兩側掛有裝飾用的小毛球,壓根就不頂用, 卻是這類馬鞍不可避免的裝飾物。 江妄聞言卻是不惱, 無可奈何地看了眼如今花里胡哨的馬兒, 回過頭來朝馬夫低聲道:“無妨, 帶著只嬌貴的貓兒,需不著跑多快的速度。” 貓? 馬夫瞪了瞪眼,頭一次聽說帶小貓騎馬的,還真是稀奇事。 不過待他回過神來時,江妄已牽著馬兒朝著客棧正門而去了。 宋知渺剛踏出客棧便瞧見了牽著這樣一匹馬兒走來的江妄,雖是驚訝,卻霎時亮了眼眸,欣喜得不行:“好漂亮的馬鞍啊,江妄,你從何處得來的馬鞍,昨日怎未見著?” 果真是小姑娘一瞧便心花怒放的漂亮玩意,華而不實,為在邊北找尋這樣一個馬鞍,倒費了江妄點功夫。 江妄不著痕跡地別過不自然的神色,淡聲道:“昨日的馬鞍弄臟了,只得隨便尋一替代了,上馬吧。” 宋知渺站在馬兒旁邊伸手摸了摸那馬鞍,柔軟舒適,倒有些像馬車中軟墊的材質。 這般馬鞍,想來坐著應當是極為舒適的,自己今日終于是能舒坦些了。 宋知渺臉上止不住笑意,正欲作勢上馬,江妄卻先一步翻身騎了上去,不待她反應過來,他又迅速彎身伸出手臂,鐵臂一撈,環著她的腰輕而易舉就將她側身拽上了馬。 “啊!”宋知渺一聲驚呼,整個人眼前一晃,自己就側著身子坐在了馬背上。 宋知渺喘息一瞬緩過神來,意識到自己的姿勢不太對,動了動身子打算要調整。 “別動,你就這樣坐著。” 宋知渺一愣,疑惑地看了眼江妄:“側著坐嗎,可這樣我占著這般多位置,你豈不是不便看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