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良緣 第47節
雖是事出緊急,但江妄仍是在極短的時間內打點好了京都的一切。 宋知渺遇害一事已有了眉目,幾乎不需要太多的猜疑便能將使壞之人定下,只是眼下還未有足夠的時間的證據令他將此事一舉拿下,所以他才未有大動作。 但既是要離開,江妄自也不放心宋知渺獨留,他安排了人手暗中保護他,自也時刻緊盯著陳堰和太子那邊,若他們不敢有所作為,那便等著他在邊北將事情解決后回去再收拾他們,但若他們沉不住氣,這會動手只會叫他們露出更多馬腳,順勢就能在護住宋知渺的同時,一并將他們當場抓獲。 已是在短時間內計劃得十分周全了,但這一切,宋知渺并不知道。 她頗為委屈地看著江妄,不滿道:“京都怎能安全,爹娘和旁人皆不知我的遭遇,我又能向誰尋求庇護,若是有人在暗中要加害于我,我連反抗的余地都沒有,這一路雖是路途遙遠,但自好過整日在京都疑神疑鬼,誰說我這是在胡鬧了,太后娘娘都應允了此事,還派了皇城精兵護送我一路呢!” 江妄一愣,神色也頓住了:“皇城精兵?” 宋知渺點了點頭,兩人這會已走到了客棧附近,逐漸散開些的濃霧露出了客棧前忙碌的一行便裝的皇城精兵身影:“喏,那些就是,他們很厲害的,有他們護著我,這一路可安全了呢。” 一時間江妄的臉色變得不太好看,陰沉了一張臉,雙唇緊抿成一條線好似在不滿什么。 宋知渺久未得到回應側頭看向他,便瞧見了江妄這樣一副神情:“你這什么表情,難不成看我來得這么順利還不行了,非得見我遭點什么苦難才滿意嗎,我又未給你添什么麻煩,若是你當真繁忙,也犯不著顧我什么,只要回京時帶上我一道便好,這也不行嗎!” 宋知渺本也是這么打算的,就當是外出游歷,也順道見見齊國邊北的風光,本也未想著江妄會對她有多少照顧,她也不想過多給他添麻煩。 江妄嘴角抽了抽,他哪能是對她有什么不滿,他是對自己不滿。 整整三日幾乎沒有闔眼幾個時辰,以為她自己偷摸從京都溜了出來,又擔憂這一帶交界地帶雜亂危險,竟連這么顯而易見的安排也未能想得到。 云烈傳來的消息本也是從京都而來的,京都都未曾憂心她的行程,那自也是各方面安排得極好,周遭都應允了的情況下才會放她前來。 他何時,這般莽撞愚鈍了。 這三日的奔波此事好像一個笑話,江妄一時間有些驚愣無措,倒也并非惱怒,只是對自己的這般作為感到可笑。 而她一路遠行而來,更是壓根就沒半分舍不得他亦或是想念他的念頭,不過是因著覺得待在京都不安全,而到了邊北,更甚也沒打算與他有過多接觸,畢竟邊北甚遠,這里并無眼線,也犯不著做戲。 所以,他是否該回去了。 就當臨時有事,路經此處,送了她幾袋品質下乘的凝雪糕。 江妄這般想著,淡著神色打算抬手將凝雪糕遞給她,一旁有有眼力見的下人瞧著這一幕,先她吩咐一步,便忙上前接過了東西。 江妄手上一空,便也開口道:“既然如此,邊北還有事,那我便先走了,你自己路上多加小心。” 說罷,宋知渺卻忽然想到了什么:“等等!江妄你這就要走嗎,你騎馬來的?” 門前似有人注意到了宋知渺短短出去片刻便帶了個人回來,幾人站在門前多瞧了幾眼,便赫然認出這是本該還遠在幾百里之外的邊北的晉越王。 怎一晃眼就出現在這里了,只怕是除了宋知渺,誰人都看出了這一身風塵仆仆的男人是特意來此接她的。 江妄動作一頓,沉沉“嗯”了一聲。 剛應下,宋知渺卻霎時亮了眼眸,壓根沒察覺江妄的情緒低落,分外欣喜道:“那你能像上次那般騎馬帶我一同前行嗎!宋今晏一路嫌我的馬車慢,又死活不肯帶我同騎,我還嫌棄他騎術不精呢,接連數日的馬車都快把我悶壞了,你帶我吧!” 這話一出,江妄怔住了,遲遲沒能反應過來,不知自己該回應什么。 下一瞬,便有柔嫩的指尖拉住他的衣角,小姑娘歪著頭,眼眸亮燦燦地嬌聲追問他:“江妄,可以嗎?” 第50章 因而在乎,所以計較 江妄還未給出回答時, 客棧里頭得了消息的宋今晏便急匆匆地沖了出來,一見站在不遠處的兩人,連忙大步趕了過來, 驚道:“見過王爺, 您這是特意前來接她的嗎,有勞王爺費心了。” 宋知渺聞言嫌棄地看了眼宋今晏,還不待她出口解釋, 江妄已是先一步淡聲回道:“正巧有事路過此地罷了。” 宋今晏一噎, 江妄這般毫不客氣地撇清關系實在叫人有些招架不住。 但宋今晏是怕一旁的宋知渺更為尷尬,忙朝她看去, 卻見宋知渺竟一副附和的模樣跟著點了點頭,好似早就知曉江妄來此的緣由,并且毫不在意。 以宋今晏對她的了解,實在有些想不通她心心念念大老遠想要追著來,明顯被冷落了怎還這副淡定模樣,難道不該不依不饒抱怨一番,亦或是露出不滿煩悶的表情嗎。 可還不待宋今晏再說什么,宋知渺已是有些迫不及待,上前一步直截了當道:“好了, 別客套了,江妄還趕時間呢,方才我已與他說好, 接下來我同他一同前去邊北,你便帶著行李和隊伍隨后而來, 到時候我們在邊北匯合便可。” 此話一出, 另外兩人皆是一愣。 江妄側頭看向她, 若是沒記錯, 方才他并未應下她這事,不是嗎? 宋今晏則更為驚訝,難怪宋知渺對江妄的冷淡毫不在意,原來這是早就有了別的打算。 只是這副模樣無論從何角度看去都像是宋知渺的一廂情愿,就連此時嚷嚷著要同江妄同行之事,江妄也是一臉訝然,而后眸底便有顯而易見的無可奈何。 這兩人自相交接觸以來,他便是最為激動贊同的,可此時看來,饒是他從小便同宋知渺不對付,也自不愿自己的胞姐當真在外吃了什么虧,又遭何人辜負冷待,即使那人是他一直極為崇拜的江妄。 宋今晏微沉了臉色,宋知渺卻完全沒多看他一眼,自顧自說完后,便抬頭看向江妄,拽著他衣袖的手指一直未松開,這會又小幅度地輕搖了一下,眨眨眼笑嘻嘻道:“江妄,我們何時出發?” 江妄微微嘆息一瞬,臉上的確是顯而易見的無可奈何,心里卻并非旁人所想的那般勉強。 手上并無要避開的意思,任由宋知渺這般攥著他,默了一瞬才沉聲道:“當真要同我騎馬?看來上回在馬背上的遭遇是一點也沒叫你長記性。” 宋知渺眉頭一皺,已是對江妄這副表面一本正經實則拐著彎戲謔她的語氣了解得十分清楚了,指尖霎時收緊,像是報復一般拉扯了他一下,卻顯然拉不動他高大的身軀,只得憤憤不滿嘀咕道:“怎沒長記性,我記著了,不能夾太緊,我知道的。” 說完,她又直直迎上江妄的目光,那股不滿的情緒很快又消散開來,毫不避諱表達自己信任:“況且你不是帶我同行嗎,有你在,那馬兒自是聽話乖巧,發不得半點瘋的。” 宋今晏在一旁看著宋知渺這一副糟了逗弄還一副崇拜至極閃著眸光的模樣險些驚掉了大牙。 平日里他若是隨口說她半句不是,她幾乎都能跳起來指著他的鼻子回懟一通,哪有現在這樣隨便拉扯一下就完事的。 這是什么差別待遇?! 江妄的唇角有一瞬不自然的彎曲,但很快又平穩了下來,抿了抿唇,這才別過臉去淡聲回應道:“那你便隨我一道吧。” “好!”得了江妄應允,宋知渺當即就樂開了花,一雙燦眸笑彎如月牙,露出一排整齊的皓齒,這才放心地松開了自認為能夠束縛住江妄行動的拉拽。 被晾在一旁的宋今晏臉色越發難看,自己那點對宋知渺的擔心明顯是多余了,總覺得自己莫名其妙就被噎了一大碗白飯在腹中一般,又脹又撐,還極不舒坦。 直到眼巴巴看著宋知渺在江妄的幫助下順利翻身上馬,兩人騎著馬一路遠去,他這才赫然回過神來,高呼出聲:“你們倆當真不打算帶上我啊!” 宋知渺伸出手來在漸行漸遠的馬背上朝他擺了擺手,氣得宋今晏咬牙切齒,巴不得騎馬沖上去和她大鬧一場。 還未來得及發作,一旁便有隨行的小廝匆忙趕來,伸手朝宋今晏遞上信封,道:“少爺,京城來的書信。” 宋今晏回神,側眸一看,一眼便瞧見了信封上熟悉的花紋,臉上的郁氣頓時煙消云散,忙一把拿過信封,寶貝地捧在手中,出聲的吩咐已是心不在焉:“稍作休息,半個時辰后出發,我先回房了,沒事別來打攪我。” 小廝一愣,呆呆地指了指宋知渺離開的方向:“那、那小姐她……” 宋今晏已是要轉身離去,指腹在平整的信封上摩擦一瞬,連看也懶得再多看那兩人的背影一眼,帶著幾分笑意低聲道:“誰管她,晉越王同行,丟不了。” * 騎馬的行程自與馬車中全然不同。 兩人并非頭一次同乘一匹馬了,這一路上宋知渺也的確見到如此前江妄所說男女同乘馬兒的平常的模樣,這會身后貼著一具明顯高于她體溫的身軀,她倒也不覺多少不自在。 反倒在支著身子走了一路后,索性軟了腰身往后靠了去:“江妄,我們這一路得行多久呢?” 江妄身形一僵,懷里柔軟的身軀淺淺倚在他的胸膛前,她矮上大半個頭的身形帶來她發絲飄散的陣陣馨香,擾得人心神雜亂,連帶著鼻息都沉重了一瞬。 “剛出發便覺累,不若我送你回去乘馬車?” 宋知渺連忙搖了搖頭:“這都出城門了,你說的什么胡話,我在馬車上顛簸了十來日,腰都快斷了,我是想說,你本也趕時間,不若騎得快些,早些到地方,我也能提早結束奔波。” 不論乘馬車還是騎馬,趕路總歸是叫人覺得辛苦的,宋知渺現在是巴不得能夠瞬移到達邊北。 “那為何還來?”江妄的沉聲忽的在身后響起,頓了一瞬,又很快改口道,“亦或是折返回去,再不然擇一別的地方,不像邊北這般遙遠,不像邊北這般貧瘠。” 宋知渺呆愣地坐在馬鞍前面眨了眨眼,一時間竟有些不知如何回答江妄的問題。 “因為,我在外也不安全啊……”這話本也是宋知渺選擇千里迢迢趕來邊北的緣由,這會說出來,竟又有些沒了底氣。 “可你在邊北不也僅打算自己隨處待著,那和你在別處又有何區別?” 宋知渺頭一次知曉江妄竟是會因著一個問題這般緊緊追問的,一個問題接連一個問題,將她原本預設好的回答中的漏洞毫不留情戳破,叫她完全不知要如何繼續回答下去。 這實在有些不似江妄的作風,他對于她來邊北之事就這么不滿嗎? 宋知渺不解地下意識回頭看了江妄一眼,他瞧上去又好像不似在不滿這個,那他為何抓著這事不放。 宋知渺頗有疑惑地抿唇思索了一瞬,實在想不出江妄這是在執意同她計較什么,而以他們兩人之間的關系,似乎也不像是會叫江妄對她如此小心眼的樣子。 她曾在話本上看過,當真會叫人在某些事上變得小心眼的,只會是心生情意,因而在乎,所以計較。 可她和江妄,顯然不屬于這個情況。 宋知渺遲疑了一瞬,忍不住又轉回頭去,撇了撇嘴,眸底有了些許不確定和猶豫,支支吾吾道:“江妄,我是不是給你添麻煩了?” 江妄聞言,面上表情毫無波動,卻是騰出一只手來一把扣住了宋知渺的頭頂,指尖使勁,迫使著她將頭扭轉回去,叫他不必對著她那雙圓溜溜的燦眸,這才能繼續淡然答道:“算不上麻煩。” 眼前是散去了大多霧氣已逐漸清晰起來的城郊小道,宋知渺瞧不見江妄的神色,他也向來容易叫人摸不清情緒。 聞他這般回答,宋知渺頓了一瞬又低聲道:“那你近來可有些許空閑之時?” “怎么?” 到底是不習慣這般看不見人的對話,宋知渺還是沒忍住又一次轉回了頭去:“我倒并非當真想到了邊北自己一個人隨處待著,本也人生地不熟,但是又擔憂你事務繁忙耽誤了你。” 宋知渺鮮少會有如此客套之時,實則也算不上是客套,她在此前便會為滿足自己需求毫無顧忌地勞煩江妄,她對熟悉之人也向來都是如此。 可江妄又與旁人大有不同,雖是好像總對她沒什么好臉色,卻從未拒絕過她的任何要求,不論大小事,她幾乎都需不著費什么勁便能叫江妄如了她的愿,這般一來,反倒是她先開始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了。 心里總覺就算江妄此番忙碌不已,若自己應是要纏著他帶她四處游玩,興許他也會板著一張臉應下來。 想到這,宋知渺越發覺得自己有些不講理,她也算是從這段關系中得了江妄不少好處,怎也不該如此嬌縱的,這又很快開口道:“你若是實在不得閑便罷了,我還是可以自己隨處待著的,本也不是出來游玩,是當真出來避風頭的。” 至于為何一定要避到江妄所在的邊北,此前那個在心里想出的緣由似乎已經不再適用了,但真正的緣由,宋知渺一時間自己也沒能想出個所以然來,總歸已經是來了。 話音落下,江妄的沉聲在耳畔響起:“想玩些什么?” 宋知渺愣了一下,而后又瞬間反應了過來,自己心中那股隱隱的猜測在這一刻再一次得到了證實。 雖是有些驚訝,但顯然欣喜蓋過了這股不明緣由的訝異,她雀躍道:“邊北可有些什么好玩的?” “除了正宗的凝雪糕,是不是還會有許多我未曾見過的吃食,還有聽聞邊北的戲曲甚是出名,還有廣闊無垠的草原,還有成群成片的羊群風光,還有還有……” 宋知渺似是越說越起勁,一些道聽途說的有關邊北之事一股腦從她嘴里說出來,好似什么都想見識一番什么都想玩上一番。 滔滔不絕的嬌聲被江妄沉聲打斷:“怎么,這是打算要在邊北待上十天半月?” 宋知渺疑惑地看著江妄:“那有何不可?你若要在邊北久留,我還要急著回京干什么,來都來了,自是得好生游玩一番的呀,待到我熟悉了,都用不著勞你帶著我了,我自己也能尋得不少趣事呢。” 江妄心頭一顫,看著宋知渺一本正經的樣子,陌生的情緒肆意在心底蔓延開來,心尖沒由來涌上一股難耐的酸脹。 宋知渺極為平常地說著這些話語,就好像她根本就不在乎邊北是何等偏遠貧瘠之地,這一路叫她受了好些折磨的艱難路途也因著即將抵達目的地后的美好光景而煙消云散。 不過她卻又一次把他排開在外。 江妄臉色一黑,微沉著臉冷聲應下:“行,那回頭便讓云烈帶你游玩,我不得閑。” “啊?”宋知渺好似一下聽出了江妄突然變化的情緒,卻又完全摸不著頭腦自己這是突然又哪一點說得不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