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良緣 第30節
“不!”江妄驟然抬頭,憔悴的面容凹陷出消瘦的棱角,他不在云淡風輕,不再光鮮亮麗,也不再冷硬堅強,泛紅的眼尾滲出連他自己都未能察覺的濕濡,鐵血男兒的熱淚,好似在這一刻要奪眶而出,“若是能有再來一次的機會,若是能重來,我不會……不會放開她,不會再讓她遭此磨難,不會的?!?/br> 他當真是悔恨到了極點,一遍遍重復著自己如今的抉擇,卻已是無法改寫當初他帶著沉重的掙扎,最終還是毅然決然走向遠方。 方丈好似了然一切,又搖了搖頭:“你的決定并非是對,也并非是錯,你性情如此,再到那樣的處境下,也仍會做相同的抉擇?!?/br> “不會的,如若當真會再回那時,如此撕心裂肺的痛楚,我不會再想承受第二次的。” 方丈緩緩收回手來,再次打量了一番已跪地不起許久,身形都逐漸開始虛晃的高大男人。 此時的江妄,像是一具沒了靈魂的行尸走rou,僅依靠著心中最后的一點執念吊著一口氣,好似隨時都會徹底坍塌崩倒一般。 方丈渾濁的眼眸轉動一瞬,緩聲開口道:“那你可愿賭上這再一次的痛楚,重回過去試一試嗎,你不會記得她,也不會知曉未來,即使你做出輕微的偏差易動,命定之事仍會如期而至?!?/br> “什、什么意思……” 夢境開始虛晃遠去,夢中的畫面模糊得像是就此要在腦海中消散一般。 混沌的思緒難以再集中,宋知渺只能竭力捕捉著自己還能夠清晰的信息,好似激起了慌亂的掙扎,最終腦海中浮現一抹極為抗拒的思緒,在難以喘息的窒息感中,驟然大叫:“江妄,你不要出家!會剃光頭的!” 驚醒的瞬間,宋知渺只覺周圍靜得出奇,殘留的思緒告訴她她似是在云瀾戲館中不小心睡著了,可還未完全反應過來的大腦卻沒能分辨出此刻自己身處何處。 怎會這么靜呢。 直到她瞳孔聚焦,赫然瞧見周圍乃至戲臺上一雙雙朝她驚愣看來的視線,她登時瞪大了眼眸,整張臉以rou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漲紅起來。 一聲輕咳,面前給她當了大半個時辰的人rou靠墊總算得以活動起肩骨。 而他晃動肩頭的姿勢映入宋知渺眼中,叫她霎時瞥見那沉色衣衫上明顯的一塊暈開的深色印記。 江妄垂眸瞧了一眼那塊印記,而后抬眸朝她看去,眸底神色意味不明,微動薄唇輕問:“宋姑娘,睡得可好?”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3-05-09 18:19:07~2023-05-10 22:43:3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詩詩 5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35章 江妄就這么有吸引力?。?/br> 宋知渺從沒想過會有這么離譜之事發生在自己身上。 那種環境, 那種情況! 她是怎么能睡著的! 還有那塊暈開的深色印記! 難不成她還能是做了什么香甜的美夢嗎,她分明是夢到了江妄要出家當和尚啊,光著頭的和尚能有什么香甜之處。 她不想活了。 這也太丟臉了! * 皇宮, 慈寧宮內。 殿外的小太監一路匆匆奔來, 直到瞧見了太后的身影,才倉皇跪地,忙出聲道:“太后娘娘, 奴才已問得今日的情況了, 王爺方才已將宋姑娘送回了府上,可、可他們好像是……好像是不歡而散了。” “什么?!”太后柳眉豎起, 當即上前了幾步追問道,“前一會不才傳回消息說兩人共乘一匹馬前行,怎就鬧得不歡而散了?” 太后對于江妄心中那點彎彎繞繞可是一清二楚的,他既是布了這樣一場戲給她看,她便沒理由不順了自己的心意好好去觀賞,所以今日一早得知江妄要去宋府邀約宋知渺,她便毫不隱晦地派了幾個人前去跟著。 既是做戲,那也得演點好看的戲碼給她瞧不是嗎,有她的人在, 江妄就是再怎么敷衍不愿,也是得將戲從頭到尾給演實誠了的。 本在聽到中途跟丟了的下人來報,馬車壞了, 以至于兩人同乘了一匹馬前去云瀾戲館,太后這臉上便樂得合不攏嘴, 管它是真是假, 這能有接觸便是好事, 還是這般突飛猛進的接觸。 可怎就不歡而散了? 小太監忙答道:“聽聞是王爺與宋姑娘在戲館中生了點小變故, 王爺未將宋姑娘帶去二樓雅間,反倒將其安置在一樓嘈雜的大廳中,宋姑娘心有不悅,而后兩人又生了口角,在王爺將宋姑娘送回府邸時,王爺似是還……還不知因何緣由數落了宋姑娘一番,最終宋姑娘氣急在半路下了馬車,未叫王爺送達門前,便獨自離去了?!?/br> 小太監所言,皆是今日一路隨行的下人傳回的信息,他們看到何樣的情形,就如實傳達了何樣的信息,一番描述后,最終就成了這個樣子。 太后陷入了片刻沉默,唇角有一瞬抽搐,只覺這等荒謬之事竟會出現在明擺著給她做戲的場面中。 可這好似又極為符合江妄的性子,這般結果真實得令她都不禁有些懷疑,難不成是自己意會錯了,江妄并非在做戲,而是當真遂了她的意在試著和宋知渺接觸嗎。 但做戲怎么也得有個像樣的預設本子不是嗎? 小太監見太后臉色古怪心中好生擔憂,若今日這茬叫太后不滿意而鬧騰起來了,下頭的人又要跟著折騰不休了。 良久,太后才逐漸恢復了平靜,掀了掀眼簾,像是不在意一般擺擺手:“罷了,頭一次相處罷了,有些摩擦也是正常的,繼續派人盯著,有什么動向,再及時向哀家報備便是?!?/br> “是,太后娘娘。” * 宋知渺的確是被江妄給氣下了馬車,她當是不知江妄怎能如此小心眼計較此事。 回府的路上兩人本是一路相繼無言,她也已是極力想要規避那令她羞憤交加之事,緊抿著雙唇只當自己不說話,這丟臉之事就能就此揭過去。 偏偏江妄卻止不住地時不時朝他肩頭那團已干涸了的印記瞧去,像是頗為在意,卻又一言不發。 江妄雖未如隨從傳去的消息中那般出言數落她,可那若有似無的視線便叫宋知渺實難忍受,幾欲開口怒斥江妄,卻又羞惱得不知要說什么才好。 最終氣急了自己,便板著一張臉先行下了馬車。 落到旁人眼里,她那一臉受盡了委屈的氣惱模樣,便像極了被江妄數落了一番,唯有江妄一臉茫然看著小姑娘憤然離去的背影,顯然不知自己這是何處又惹惱了她。 宋知渺氣呼呼回到府上,一口悶氣憋在心中久難消散,在自個兒屋中又坐了會,便耐不住煩悶直朝宋今晏的院子而去。 一般叫她遇著氣惱之事時,逮著宋今晏出一番氣總歸是能心里好受些的。 卻沒曾想竟在宋今晏的院門前碰上剛從里頭出來一臉憂色的宋夫人。 宋知渺下意識是不想在這種時候面對母親的,唯恐母親會問她有關今日和江妄出行的事情,可再見宋夫人的神色,不由又上前擔憂道:“娘,怎么了,宋今晏惹您生氣了?” 宋夫人似是沒料到宋知渺出門這么快便回來了,的確是想詢問一番的,可話到了嘴邊又叫眼下的憂心事給止住了話匣,搖了搖頭嘆氣道:“他哪會惹我生氣,他是將你爹給惹急了,老爺一怒之下,打了他一巴掌,兩父子這都冷了大半日了?!?/br> 宋知渺一驚,瞪大了眼:“打?爹都多久不曾打他了,不是說兒郎歲數大了打不得,可得叫人傷自尊了?!?/br> “那可不,還不是又提及了今晏想要入軍那檔子事,我在今晏屋子里勸說了好一陣,也仍是不見好轉,你爹也真是的,他那暴脾氣,說打便打了,我不若還是回去訓訓他比較有用吧?!?/br> 今日也不知怎的,處處不順,宋知渺微蹙了眉頭,點頭道:“那我進去瞧瞧宋今晏,娘你也快去勸勸爹?!?/br> 母女倆分道而行。 宋知渺揮退花凝獨自踏入宋今晏的院中,中間主屋房門緊閉,周圍靜悄悄的,顯然他也早就屏退了下人,不想叫任何人在此時煩擾他的心情。 雖說兩人打小便不對付,但對于宋今晏想要入軍這事,宋知渺卻是難得地站在他這頭的。 男兒郎頂天立地,想要報效國家揮熱汗灑熱血自是十足硬氣之事,令人欽佩,令人敬仰,宋知渺對于一直不著調的宋今晏有這等想法還是尤為贊同的,可宋老爺便不是這么想的。 戰場兇險,刀劍無眼,即使如今天下太平安定,入了軍中也定不會是安逸舒適的日子。 宋老爺雖不如寵愛宋知渺這般縱著兒子,但也仍還是想讓宋今晏能夠留在京都,往后就算是躋身朝堂,那也是能過著錦衣玉食安逸順遂之日。 好似京都大多權貴之家皆是如此想法,所以才有如此多翩翩儒雅公子,少見江妄那等鐵血男兒。 宋知渺的心思簡單,自也想不到更多的深意,深吸一口氣敲響了宋今晏的房門,輕聲喚道:“宋今晏,你在里頭嗎,我能進來嗎?” 沒人搭理她,但她也毫不在意,這時候宋今晏要是回她話才奇了怪了。 宋知渺又敲了兩下門,加重了聲音像是在告知里頭,她就要不管不顧直接進去了。 而后她便推開了房門,只見正垂著頭在書案前沉思的宋今晏赫然抬頭朝她瞪了來,一副早料到會這樣,但還是氣惱的模樣斥道:“宋知渺,我都沒搭理你,你就不能別來煩我嗎?” 宋知渺撇了撇嘴,只覺自己還真是個心胸寬廣的好jiejie,自己那點煩悶的心情都還沒能得以發泄,還得耐著性子哄挨了打的可憐弟弟。 “聽說你被打了,過來瞧瞧你被打殘了沒。” “你怎么這么沒良心,自己倒是出去玩得歡了,我正煩著呢,別來礙我的眼?!?/br> 宋知渺氣得嬌哼一聲,自顧自坐到了宋今晏對面,不悅道:“誰說我玩得歡了,我還一肚子氣呢,本打算來找你撒撒氣的,誰知你挨了打,看著怪可憐的,只好先放你一馬了?!?/br> “可憐?你怎能用這種詞形容小爺我,從小到大挨了爹多少回打了,這回就一巴掌而已,算哪門子可憐!” 宋今晏話語看似輕松,心里著實還是在意的,小時候挨的打的確毒辣,但少年初長成,已不再是過事便忘的孩童了,心里這股郁結不散,只怕要叫兩父子間當真生出隔閡來了。 宋知渺難得放緩了語氣,頗有長姐風范般地語重心長道:“爹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提那茬本就在他的點火線上,他雖是從不同意你入軍,但也從未阻攔過你習武鍛煉,今日一事本也只是小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就莫要再同爹置氣了?!?/br> “你說的這是什么鬼話,不阻攔我習武鍛煉,可不讓我踏出京都半步,就是想叫我空有一身本事,卻無施展之地,想叫我生生憋死罷了,我也未要同他置氣,但叫我先低頭是不可能的,打人不打臉,他竟然扇我耳光!” 宋知渺瞪大了眼:“那你想怎樣,難不成還要爹爹來向你低頭認錯?你腦子被抽糊涂了吧!” “那就僵著,耗著,總之我不會低頭的,從軍一事,我也絕不會放棄的。” 宋今晏也是個軸性子,怎么說也說不通,屋內陷入了一陣沉默。 片刻后,宋今晏率先緩和了臉色,擺了擺手又開口道:“不說這個了,說說你今天怎么回事,你竟當真勾搭上晉越王了,可叫我好生驚訝,與晉越王這等高不可攀的男子相約,你竟還不滿足?!?/br> “你又說的什么鬼話!什么叫勾搭!我和他……”宋知渺被宋今晏一番話氣得語噎,更是聽他一副要將江妄夸上天了的架勢,心里就氣不打一處來。 “你和他什么?” 能有什么,話不投機半句多,說不了兩句就能氣得她夠嗆。 見宋知渺不答話,宋今晏又自顧自道:“你老實說,和晉越王相處,應當是比和陳堰那小白臉舒暢多了吧,我看你此前每每和陳堰相約回來都一副興致缺缺的模樣,哪像和晉越王這回,這么大氣焰,看來是很有心情波動啊?!?/br> 這波動又不見得是好的方面的波動,宋今晏這般開心叫宋知渺皺起了眉頭:“你對江妄就敬稱晉越王,怎對陳小侯爺便要直呼其名?” “你不也一樣?” 宋知渺一愣,她好像,的確一直對江妄直呼其名來著。 但這不是重點,宋知渺撇著嘴,她對江妄直呼其名只是因著最初那個夢莫名其妙地出現了他的名字,而后叫她知曉了名字,她便這樣喚了,一時間竟到這會才覺好似有些不妥。 但若當真要如實來說,撇開陳堰的其余做法不說,就單單兩人相約出行一事,與江妄今日所安排的簡直就是天差地別。 宋今晏本也就是戲謔宋知渺罷了,但沒曾想自己這樣一說,宋知渺的臉色就越發古怪起來,叫他不由有些擔憂,忍不住問:“當真那么不愉快?不會吧,晉越王這般有男子氣概的男人,怎能迷不住你?” 宋知渺本是繁亂的思緒被宋今晏一嘴胡話給全攪散了,她一巴掌拍在他腦門上斥道:“閉嘴吧你,什么迷住不迷住的!” 但宋知渺卻不知為何,被宋今晏提及此事后,她不斷回想今日與江妄相處的點滴,的確令她心緒波蕩起伏,卻并非是排斥厭惡的。 思緒一晃,宋知渺忽的想到什么,霎時又亮了眼眸,轉頭朝向宋今晏快聲道:“宋今晏,不若下次江妄約我時,你同我一道吧?!?/br> “瘋了吧你,你們倆相處,拉上我做什么?” 宋知渺揚起嘴角道:“你不是很仰慕他么,一道前去,你不就能一睹他的風采,還能借機相識一番,以此為交換,此番你就同爹爹低個頭,認個錯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