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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燒玫瑰 第20節

    男人從最后那桌開始同人搭話,問到他們身后那桌的客人時,時灼才聽清他在找失蹤的弟弟。因而當對方歪歪斜斜走過來,不等男人開口重復同樣的問句,時灼就先朝他輕輕搖了搖頭。

    混沌中看懂了他搖頭的含義,男人眼中最后那點光亮也消失殆盡,逐漸被濃烈的絕望與悔意覆蓋。猝然撞上他那雙血絲滿布的疲憊瞳孔,時灼心頭微不可見地怔了怔。

    空酒瓶從男人懷里滑落下來滾向路旁,他轉頭在臺階邊抱頭坐下失聲痛哭。說不上來心中是什么感受,時灼一動不動地盯著那人看了許久。

    直到耳側傳來莫森叫他的聲音:“你很同情他?”

    沒由來地同情陌生人不是他的行事風格,時灼緩緩收回視線搖頭否認:“不是,我只是在想——”

    眼前浮現出男人那雙干涸的瞳孔,時灼罕見地止住了話音沒有往下說。

    “想什么?”莫森輕抬眼皮追問。

    目光望進他那雙漆黑的眼眸里,時灼心頭忽然就平靜了下來。沒有正面回答對方的話,他抬起手來輕撓了撓鼻尖,語氣有些困擾與不解地問:“上校,你有后悔的事情嗎?”

    “沒有。”莫森回答得毫不猶豫。

    在男人決然篤定的語氣中愣了愣,時灼眼皮微耷半晌沒有接話。

    隱約從他的沉默中窺見一斑,莫森嗓音低沉平常地出聲問:“你有?”

    時灼面上又是明顯一愣。

    兩秒以后,他神色懶洋洋地側頭望向莫森,漂亮的眼尾微微朝上挑起來,“假如真的有,上校,你不安慰一下我嗎?”

    “我不會安慰人。”莫森的回答算得上是不近人情,“不過,”短暫的停頓過后,他抬起一只手掌壓向時灼發頂,“你如果真的很需要,我也可以試一試。”

    第29章 貞潔

    空氣中陡然寂靜了片刻,時灼歪過頭來輕笑出聲道:“上校,你把我當小狗摸?”

    莫森面無表情地將手撤了回來,“你可以當作什么都沒有發生。”

    時灼又兀自笑了一會兒,才擺正神色換了個話題問:“上校,你說的其他辦法是什么?”

    “回去就能看到,”莫森話語簡短地開口,“我已經讓羅溫去準備了。”

    時灼聞言,點點頭沒有再問。

    兩人吃完宵夜就離開了地下城,回到蘭德街的住處時,已經是深夜凌晨時分。時灼徑直回房間洗澡睡覺,再次睜眼醒來的時候,窗外已經是天色大亮。

    他起床刷牙洗臉換好衣服,離開房間去餐廳里吃早餐。莫森還坐在餐廳里沒有走,手邊擺著熱氣騰騰的咖啡,在看巨大光屏投放的早間新聞。

    羅溫也坐在桌旁沒有離開,似乎在與莫森討論重要事情,瞥見時灼一只腳跨入餐廳時,就止住話音抬起頭來朝他道:“你要是再不起床,廚師就直接準備午飯了。”

    “……”

    “早間新聞不是還沒結束嗎?”時灼拉開莫森對面的椅子坐下,下巴輕抬神情隨意地朝光屏點了點。

    “這是回放。”莫森從光屏前轉過臉來。

    “……”

    權當作沒有聽見他的話,時灼埋頭往盤子里夾早餐,“上校,你不去軍部上班嗎?”

    “今天休息,”莫森關掉新聞站起來,“吃完早餐來書房找我。”

    時灼點了點頭應承下來。

    目送對方身影消失在餐廳門外,他轉頭朝斜對面的羅溫招招手,示意對方起身到自己這側來坐。后者依言繞過桌子停在他面前,卻沒有坐他拉出來的那把椅子,“叫我來干嘛?”

    時灼側過頭來朝他眨眨眼睛,有意壓低自己的聲音向他打探:“上校叫我去書房有什么事?”

    “想知道?”羅溫露出高深莫測的神情來。

    “想。”時灼面容真誠地望著他答。

    “那就想著吧,”羅溫徑直幸災樂禍地笑出聲來,“我是不會告訴你的。”

    “……”

    時灼略有不滿地瞇起眼眸來,“上校叫你了嗎?”

    “沒有。”羅溫道。

    “只有我一個?”他蹙眉向眼前的人確認。

    “只有你一個。”羅溫語氣篤定地答。

    “那可真是太好了,”時灼蹙起的眉頭驟然舒展,臉上露出真情實意的愉悅笑容來,“這樣我就能和上校在書房獨處了。”

    “……”

    回味過來他的話,羅溫立刻就笑不出來了,“獨處?”他的眉頭皺得死死的,“你可別像前天晚上那樣,再對上校動什么歪腦筋。”

    時灼臉上的笑容愈發擴大起來,佯作對他警示的話充耳不聞,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自言自語道:“我記得書房的面積不大吧?上校找我談話的時候,得先把門關起來吧。里面發生什么事情,外面的人一概不知——”

    羅溫黑著臉打斷他的歪念與臆想:“我會親自送咖啡進去的。”

    時灼卻已經重新低下頭吃早餐,似乎壓根就沒有聽見他說的話。

    羅溫氣得轉身去廚房讓人泡咖啡。

    時灼垂下去的唇角挑起得逞笑意,張嘴吃掉盤子里最后一個蝦餃。下一秒,余光掃到有人停在自己身旁,他鼓著腮幫子頭也不抬地含糊問:“不是去泡咖啡,怎么又回來了?你要是再不去,可就來不及了。”

    臉前倏地有陰影籠了下來,男人從桌旁彎下腰來對上他雙眸,語氣不起任何波瀾地緩緩開口:“獨處?我一直都不知道,原來你想和我獨處。”

    “……”

    時灼一雙瞳孔微微睜大,蝦餃登時噎在喉嚨間不上不下。他一只手按住莫森的唇鼻推開,另一只手拍著胸口猛咳起來。

    將他的手從自己臉前抓下來,莫森反應平淡地瞥了他一眼,“嗆到了?”

    掙扎著將自己的手抽出來,時灼朝他做了個喝水的動作。

    一眼掃過去沒有看見水,男人順手將擺在餐桌對面,自己喝過的咖啡拿了過來。

    “……”

    此時此刻已經緩過來不少,時灼沉默地盯著眼前的咖啡沒有動。

    “嫌棄我喝過?”莫森嗓音不悅地問。

    時灼條件反射般愣了愣,繼而動作用力地朝他搖頭。不想與他搖頭動作同時進行的,還有對方沒有說完的下半句話:“不想喝?”

    因而莫森才問完后半句話,就不巧看見了他搖頭的動作,男人冷著臉要將咖啡拿開。

    情急之下時灼只好按住他的手,從他手前端起咖啡仰頭喝了一口。而這樣解釋不清的畫面,偏巧又被羅溫撞了個正著。

    從廚房中去而復返的羅溫,一眼認出他喝的是莫森的咖啡,當即就沉默地停在了餐廳門邊。時灼心情復雜地放下手里咖啡,清清嗓子終于能夠順利開口說話,“……上校,”他將音量降低到羅溫聽不見的范圍,“你偷聽我們講話?”

    “我回來拿東西。吃完早餐就過來,”莫森伸手去撈放在桌邊的盒子,將盒子拿在手掌里轉過來的時候,他低頭在時灼耳邊俯下身來,將曖昧的字句配上毫無感情的語氣強調,“我在書房等你獨處。”

    “……”

    除了話里話外暗含的嘲諷意味,時灼沒有聽出任何曖昧的氛圍來。

    對方說完就拿上盒子離開了,為確認男人這次是真的離開,時灼甚至親自起身將他送到餐廳口。一直到莫森的背影徹底消失,他才滿臉小心謹慎地收回視線來,不想轉頭就對上羅溫那雙復雜難言的眼睛。

    “上校都走了你還要盯著看,只差沒將眼珠子黏他身上了。”羅溫語氣微諷。

    心知這誤會是越扯越大,時灼并未費口舌與他解釋,只心不在焉地順著他的話往下接:“看看怎么了?看一眼你家上校也不會少塊rou。”

    羅溫語塞了兩秒,隨即轉過話鋒提醒道:“下次可別再喝上校的咖啡,上校不喜歡別人動他的杯子。”

    “真的?”時灼的唇角微微彎了起來。

    “當然是真的。”羅溫沒什么耐心地應話,末了狐疑地瞥向他唇角弧度,“你笑得這么不值錢干嘛?”

    “我?"時灼先是愣了一秒,隨即下意識地壓平唇角,抬手摸向自己的臉一本正經,“我沒有笑。"

    “……"

    羅溫收回目光不再理會他。

    依照莫森囑咐的那般,時灼吃完早餐就去了書房。他敲門進去的時候,莫森仍舊在看早間新聞的回放。說是在看其實也不太對,書房中央投放的光屏里,不斷有新聞主播的聲音傳出來,對方卻沒有一直抬頭盯著看。

    就好像光屏中現在播放的,并非他想看的那條新聞。好奇對方到底在等什么,時灼不由得朝屏幕上多看了兩眼。莫森的聲音很快就將他的注意力轉走,他從書桌前起身讓時灼去沙發里坐,自己伸手拿起了放在書桌上的盒子。

    時灼認出來那是不久以前,對方去而復返從餐廳帶走的東西,他沒花太長時間就反應了過來,“上校,這就是你說的其他辦法?"

    “人臉易容裝置,"莫森走過來將盒子丟進他懷里,“這是給你的那份。"

    時灼抱著盒子頓了片刻,繼而驚訝卻又沒有太驚訝地抬頭,“上校,這是一次性的嗎?"

    “不是。"觸及到他眼底不太明顯的驚訝,莫森站在原地垂下頭來望他,“我以為你會問我,這東西是哪里來的。"

    “我感興趣的可不是這個。"時灼毫不掩飾地開口接話。

    莫森聞言,似是而非地朝他揚起眉來,“那你對什么感興趣?"

    后者忙于低頭擺弄手中盒子,也不知道有沒有聽見他的話,半晌興致勃勃地抬起臉來問:“上校,我可以現在打開看看嗎?這個東西我可能不會用。"

    “可以。"莫森的話音頓了頓,似笑非笑地朝他撂下話,“羅溫再三囑咐過我,不能給你以不會用為借口,半夜來敲我房門的機會。"

    “……"

    還真是像羅溫說得出口的話,時灼絲毫不懷疑這件事的真實性。雖然他與莫森都清楚,那晚自己去敲他房門的真相,但為免莫森被羅溫的話帶偏,他仍是決定多解釋一句。

    時灼的視線朝莫森臉上投了過去。

    后者不知道什么時候起,注意力已經落在了光屏里的新聞上。時灼解釋的話在唇邊滾了一圈,要瞅準時機說出來的時候,卻被新聞主播的聲音搶先蓋了過去。他從主播背得滾瓜爛熟的臺本里,隱約聽到了"皇太子"這樣的字眼。

    從莫森臉上轉開了目光,時灼也一同看向了光屏上。畫面中仍是皇太子之前的活動影像,似乎是受皇室其他的重要行程影響,皇太子的邊境城之行臨時遭到取消,將由帝國最年輕的少將代替繼承人交接前往。

    帝國最年輕少將的圖片,從新聞中飛快地一閃而過,很快又切回了金發碧眸的皇太子。不感興趣地從那張臉上移開視線,莫森回頭掃了一眼抬頭的時灼,“看什么這么認真?"

    “皇太子啊。"時灼換上明顯開玩笑的語氣,“上校,你剛才不也看得很認真?"

    “我看的是新聞內容,你看的是皇太子的臉。"莫森淡淡強調。

    “皇室繼承人身份尊貴帥氣多金,誰見了不想再多看幾眼?"時灼奉承的話張口就來,甚至都沒怎么經過大腦。

    就是和莫森一樣性子太冷,說完以后,他又默默在心里頭補充。

    但對方好過皇太子的優點在于,莫森沒有皇室繼承人的這層身份,不會帶給他難以跨越的距離感,讓他總是習慣性地收斂本真性情,且無時無刻都在提醒告誡自己,兩人之間的地位有著天壤之別。

    如同在帝國軍校的三年里,他從未像對待眼前的莫森那樣,和帝國的繼承人開過玩笑。

    因而思及到此時,時灼還打算開口夸對方兩句,不想卻被莫森本人搶占了先機,“你喜歡皇太子那樣的臉?”

    時灼下意識地愣了愣,目光茫然落向莫森那張臉龐,大腦在緊要關頭飛速運轉。老實說尤里斯的容貌超他太多,而莫森這張臉則是平平無奇。但時灼斷然不會做出忘恩負義的事,所以他選擇了悄悄繞開長相話題,“臉雖然是第一印象,但人的性情也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