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山里有山泉水，若是旱到連山泉水都沒有，那就需要大陸后勤部門派登陸艇載滿淡水，再用軟管灌進(jìn)水庫。

    部隊按人頭分，居民用水憑票供給，不論軍人還是島民，用水都需限量，很是珍貴。

    四年前江少嶼就在島上度過一年極度缺水的日子，干旱就不說了，那年十二個月，幾乎七個月的日子都在刮臺風(fēng)，物資船登不上島，島上淡水資源少之又少，只能保證日常的食用水額度，多余的比如洗臉洗澡，幾乎沒有。

    夏季熱得時候?qū)嵲谑懿涣耍瑣u民們就去海里洗澡，然而海浴后無淡水滌除鹽漬，陽光將身上海水蒸發(fā)，細(xì)密的鹽粉便戧進(jìn)皮膚，一走路就簌簌往下掉渣，窸窸窣窣的響聲，混似身上裹了層砂紙似的。

    樂觀的島民們調(diào)侃這些鹽粉叫做“人造精鹽”。

    所以說，在海島如此艱苦的環(huán)境下，真不是江少嶼小題大做，孟言若是嫁給她，相當(dāng)于下半輩子扎根在了海島，當(dāng)需慎重考慮。

    “孟言妹子！嘿，你咋在這兒呢！”這邊民兵連里，正cao練新兵蛋子的洪嫂一轉(zhuǎn)眼就看見了她。

    小麥從孟言身后探出頭，俏皮地吐舌：“洪嫂，當(dāng)然是我?guī)齺淼睦病！?/br>
    葵花笑著說：“我們帶孟言jiejie到處逛，教她認(rèn)人呢！”

    “哦，是你們啊。”她卸下長槍走了過來：“孟言妹子！我尋思抽空請個假帶你逛逛咱們島，小麥你們倒好，把我的活搶了。”

    小麥笑嘻嘻地說：“洪嬸，你忙你的，這種小事情我也可以做嘛。”

    說話時，后面的民兵們整整齊齊，齊刷刷望向孟言。

    大伙兒今天第一次見到傳聞中江參謀長的對象，果然跟傳聞一樣，長得真好看呀。

    “洪嫂，你們現(xiàn)在這是要去干什么呢？”孟言看著地上無數(shù)只水桶問道。

    “最近不是春旱嗎，缺水哩，正準(zhǔn)備上山里找水。”

    孟言心神一動：“那我也跟你們一起去挑水吧。”

    正愁找不到事做。

    洪嫂上下眼皮掃視她，最后露出個意味深長的笑：“你？你這小身板，你不行。”

    孟言彎著唇：“洪嫂，你昨天還說新時代婦女能頂半邊天呢。”

    洪嫂失笑，太陽有些大，她瞇著眼看她：“這是兩碼事，婦女能頂半邊天沒錯，可每個婦女有每個婦女的優(yōu)勢和弱勢，你過慣了城里日子，一來就挑這么重的水，怕是不行哦。”

    “洪嫂，我怎么感覺你說話一套一套的。”

    洪嫂驕傲地挺直了身板：“那可不，我可是咱們島上第一批脫盲的人！不僅識字，還讀過好多本書哩！”

    “厲害。”

    最后孟言軟磨硬泡，洪嫂見她實在想去，到底心軟還是讓她跟上了大部隊，能挑多少回來算多少，反正閑著也是閑著。

    海島山多，樹林多，適合人居住的地方反而少，山里也像個尋寶庫，運氣好能發(fā)現(xiàn)些野菜野果。

    正逢五月，山間映山紅開得像火一樣明艷，一路走上山，山路陡峭，風(fēng)光倒是好，這里的植物好像沒受到缺水的影響，長得分外茂盛，也怪不得旱天島民們都來山里取水。

    孟言跟著洪嫂到達(dá)水源地的時候，部隊?wèi)?zhàn)士們已經(jīng)挑著水下山了，浩浩蕩蕩宛若長龍的一條隊伍，站在山腰往下看，格外壯觀。

    “參謀長家的！”馬嫂粗狂的嗓音吸引來了周圍的人，本來還沒注意到孟言的人這會兒都注意到了她。

    當(dāng)然，也包括走在隊伍末端的江少嶼。

    孟言回頭，干笑兩聲：“馬嫂，叫我孟言就行了。”

    馬嫂抓著鐵桶往小泉眼里舀，手腳靈活，不到一分鐘一桶水就打了上來，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囊煌埃浦至坎惠p。

    “哈哈哈，孟言妹子，你也來挑水啦？”

    “嗯。”

    馬嫂笑開來:“哎喲你這初來乍到的，咋能走山路挑水呢，這不胡扯呢嘛！”

    “我也是這么說，非要來。”洪嫂笑著解釋。

    孟言往洪嫂身后排隊：“這不是閑著沒事干嗎，能挑多少是多少，也不一定非要像你們一樣挑滿。”

    上下掃視她嬌小的身材，馬嫂一副咋舌的樣子：“沒走慣山路的人啊，估計打不滿也夠嗆哦。”

    孟言無奈一笑：“沒事，盡力而為嘛。”

    孟言嘴上輕飄飄說著盡力而為，可當(dāng)她親眼瞧著馬嫂瘦弱的肩膀挑起兩大桶水的時候，不由得懸起一顆心。

    看這前后裝滿的兩大鐵桶水，估摸著加起來怎么也有三四十斤，可穿梭在陡峭的山路上，馬嫂走得那叫一個健步如飛，好像走在平坦路上似的。

    洪嫂沒給孟言的桶灌滿，兩只水桶每桶裝三分之二，結(jié)果挑起來還是很重。

    “不行，這鐵桶本身重量就不太輕，水裝進(jìn)去好沉。”肩膀跟壓了兩座大山似的。

    “是呀，這種力氣活沒做慣的真不行。”洪嫂幫她扶住扁擔(dān)，才將鐵桶重新放下：“把水倒了吧，你不行。”

    孟言不想就這么放棄，兩桶水都抬不走，顯得她也太弱雞了：“我再減點試試。”

    于是每桶水又給倒了三分之一出去。

    這下倒是不那么重了，可又出現(xiàn)了新問題——沒挑過擔(dān)子的人看著別人輕輕松松總會出現(xiàn)自己也能行的錯覺，實則一上手就會發(fā)現(xiàn)，不說重量，光是平衡就很不容易掌控，像初學(xué)者學(xué)自行車，剛開始搖搖晃晃，只有學(xué)會了才能夠跟馬嫂一樣健步如飛。

    再加上山路的加成，她每走一步都晃。

    洪嫂擔(dān)憂地跟在她身后：“要不算了，你這晃晃悠悠，我好怕你滾下去。”

    “不會，我覺得挺輕的。”

    說罷還顛了顛，嚇得洪嫂連忙伸出一只手虛空給她托了托，好在是有驚無險。

    山里吹來涼爽的風(fēng)，頭頂還有樹蔭遮蔽，如果不挑水，在這個季節(jié)逛山林還是很舒服的。

    孟言抬頭呼氣，想抹汗卻空不出手，身邊陸陸續(xù)續(xù)經(jīng)過的小戰(zhàn)士一口一個嫂子喊：

    “嫂子您別挑，我們來就行！”

    “嫂子小心路滑，別摔咯！”

    “嫂子好！”

    說說笑笑，是挺熱情沒錯，可一口又一口的嫂子弄得孟言怪不自在。

    走到半山腰的時候，吳副參謀長忽然一腳踹到一個小戰(zhàn)士的屁股墩兒。

    “傻樂什么，看路。”

    小戰(zhàn)士忙收回目光，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差點撞樹了。

    撓撓頭，憨里憨氣：“嘿嘿，副參謀，咱嫂子太好看了。”

    吳錫城睨他：“再好看也不是你的。”

    小戰(zhàn)士頭搖成了撥浪鼓：“不是不是，我沒有那個意思，我就是替咱參謀長高興。”

    吳副參謀簡直無語：“人自己高興就行了，怎么著也輪不到你替他高興。”

    小戰(zhàn)士仍舊嘿嘿傻樂。

    孟言這邊跟洪嫂蝸牛速度挑著水，連小孩子都比他們快，洪嫂還看見了江少嶼，同他打了聲招呼。

    “參謀長！”

    江少嶼只淡淡瞥了她一眼，點了點頭，也沒看她身前的女人，徑直挑著兩桶水下了山。

    人家都是走，他好像是飛的，孟言這邊踱著小心翼翼的步伐走了還沒五分鐘，就與提著空桶上山的江少嶼碰上面了。

    他咋這么快？

    “參謀長！”洪嫂中氣十足的又喊了聲，就是沒看見他的人這會兒也看見了。

    孟言的眼睛一直注意著腳下路，洪嫂這洪亮的嗓門一喊，她下意識抬頭望了眼前面男人。

    好嘛，一個分神身體不由自主晃了一下，幅度不大，她覺得自己能調(diào)整過來，偏偏面前男人伸手更快一步將她扶住。

    這不扶還好，一扶就真的倒了，倒就算了，還沒站穩(wěn)，連桶帶人狠狠倒向了江少嶼的懷抱。

    江少嶼下意識將這軟玉溫香接了個滿懷，她的頭磕在他堅硬的胸膛，馨香味兒盤旋著在他鼻端縈繞。

    而這一幕看在外人眼里，那就是江參謀長及時救下了要摔倒的孟言！

    “謝謝。”剛才那一陣把她嚇得夠嗆，半山腰呢，這要是摔下去，不死也得殘。

    江少嶼跑得這么快就是怕孟言會摔跤，風(fēng)風(fēng)火火返回山上，這女人果然就在他面前摔了。

    他心懸地差點從嗓子眼里蹦出來，幸好接得快，不然指定出事！

    想著，他的臉色忽然變得有些凝重，將孟言肩上的扁擔(dān)和水桶一并接過，繼而沉聲對她說：“以后別上山挑水了，你不適合。”

    不合適？大家都合適，她怎么就不合適了？哪有不合適的人，只有不想干的人。

    心里腹誹，面上還是很乖地應(yīng)下：“哦……”

    一副逆來順受的乖巧模樣，像個受氣包小媳婦。

    江少嶼的喉結(jié)在她看不見的地方滾了滾。

    張口想說什么，又沒說，挑起她的水桶三兩步就下了山。

    孟言亦步亦趨跟著：“江同志，這里路平了，我來吧，您去忙。”

    江少嶼不說話也不停下，挑著兩桶水走得比飛還快，孟言需要小跑才能跟上他。

    不禁看向他的腿，嘶——真特娘的長！

    ……

    東豐公社后勤部衛(wèi)生所。

    “真的？還幫她挑水？”

    “是啊，好多人都看見了。”

    “挑個水也要人幫，矯情……話說那女的什么時候來的啊，真長得那么好看？還仙女，我怎么一點都沒聽說？”

    杜艷華給最后一位病人扎好針，又調(diào)整吊瓶：“昨天就來了，我也是剛剛才聽說的，最近生病的人少，沒人來衛(wèi)生院，我們也沒出去，咱這兒偏僻，收不到最新消息很正常。”

    “昨天？”呂春紅心中警鈴大作：“走，咱得去瞧瞧！”

    也顧不得手里還有活，拉起杜艷華就往門外走。

    杜艷華無奈，本不想老遠(yuǎn)跑去洪嫂家，可自己偏偏也是好奇的，于是扭頭交代了句：“小羅，看著點，我們出去有點事。”

    那邊正在柜臺邊擂藥的小護(hù)士蹭的抬頭：“好，春紅姐、艷華姐你們?nèi)ッΠ伞！?/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