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這玩意兒只有家里來貴客才能吃，今天仙女jiejie來家里了，石蛋覺得阿娘一定會做！

    果然，洪嫂豪邁揮手：“吃，今天你孟jiejie來了，咱多煮點(diǎn)！再來一盤咸魚干，咱供銷社的咸魚干是出了名的好吃！早上趕海弄回來老多海蠣子，清蒸了吃，那玩意兒鮮得很！”

    說是吃豬rou，實(shí)際上是年前腌的豬臘rou，將豬rou下鍋煮熟，煮掉部分咸味兒，然后菜刀切成薄片，吃起來剛剛好，味道適中，也不需要用油炒，其一這年頭油是奢侈品，其二臘rou煮著吃也味道鮮美。

    ……

    傍晚洪嫂在廚房做飯，孟言接替石蛋的工作幫忙燒火，第一次用這種土灶臺不太熟練，有幾次胳膊粗的樹樁直接把鍋頂了起來，嚇得她慌亂換了根細(xì)的。

    一來二去柴灰被帶了些出來，嗆得她直抹淚。

    洪嫂笑啊笑：“讓石蛋來就好了，小孟你上一邊歇著。”

    孟言倔強(qiáng)忍著咳嗽，一根一根往灶膛里扔柴火：“沒事，正好學(xué)學(xué)，要不然以后都沒辦法自力更生。”

    “那有啥，以后總歸要嫁給江參謀長，他會做飯就成了。”

    對洪嫂的話讓孟言感到些微驚詫，這年頭大部分人的觀念里，男人不應(yīng)該“遠(yuǎn)庖廚”嗎？做飯這種事情不都默認(rèn)是女人的活計嗎？怎么洪嫂說江少嶼會做就行了？

    “我是會做飯的，就是不太燒得來這個土灶。”

    “那就更簡單啦，讓江參謀長來燒！孟言妹子，現(xiàn)在時代不同啦，新中國解放，咱們婦女也能頂起半邊天，兩口子都有工作的話，做飯這種事兒呢誰有空就誰做，誰說一定要女人做？像我，我可是民兵連的隊(duì)長呢，不比那些臭男人差！我男人在世的時候啊，可不敢喊我做飯。”

    孟言驚訝地張嘴：“這里人都像您這樣嗎？”

    “哼哼，咱這里的稍微有點(diǎn)抱負(fù)的女同志都是民兵連的，誰也別想瞧不起咱婦女！”說話時鏗鏘有力，一點(diǎn)也不讓人懷疑她這小小的軀體里蘊(yùn)藏著多么巨大的能量。

    孟言忽然想起自己從前的職場經(jīng)歷，隱秘的男女歧視時刻都存在。

    在她博士剛畢業(yè)面試一所科研機(jī)構(gòu)的時候，總共五人的決賽面試，最后只錄取了兩名男生，盡管其他三名女生筆試成績更加優(yōu)秀，或者面色更加出色，一一以失敗告終。

    后來輾轉(zhuǎn)反側(cè)進(jìn)入農(nóng)科院，她也有了很出色的成績，依舊抵不過一句：“女孩子不方便，還是讓男生去吧。”因此錯過了無數(shù)個重要實(shí)驗(yàn)。

    轉(zhuǎn)機(jī)是由她帶領(lǐng)的團(tuán)隊(duì)攻克了一項(xiàng)鹽堿地改良技術(shù)，從此才在研究所站穩(wěn)了腳跟，誰也不能再以“女孩子不方便”為由，阻止她前進(jìn)。

    孟言心中如火焰沸騰著：“對，誰也不能瞧不起我們女人！”

    ……

    翌日拂曉,軍號吹響,此時太陽剛從海平面緩緩升起，海面的遠(yuǎn)方卻已有了帆影，勤勞的漁民已經(jīng)出海捕魚了。

    孟言是被軍號聲吵醒的，號角吹了兩分鐘才落下，然后腦袋一歪，又沉沉熟睡了過去。

    洪嫂是民兵連的民兵隊(duì)長，每天的任務(wù)是巡邏海島，最近還要訓(xùn)練手底下的一批新兵蛋子，忙著呢。

    早早的起來煮好早飯，見孟言沒醒也不好打擾她，便將早飯熱在了鍋里，囑咐石蛋一直看著灶膛，要保持灶膛里一直有微火。

    于是孟言再次醒來時，家里只有一個六歲的小石蛋。

    入耳已非昨夜風(fēng)吹樹動，喧囂的嘈雜聲響徹整片村莊。

    誰家雞狗在叫，誰家孩子敲石取蠣，又是誰家的小娃娃在哭……

    揉著眼睛推開窗，海平面上煙波浩渺,入眼便是碧藍(lán)的天空和大海，水天一色，全然融合在了一起。

    “好美，真美啊。”

    一線海景房，風(fēng)光妥妥妙，每天能在這樣美麗的海景中醒來，心情會不好嗎？

    出了房間，石蛋驚喜地把她牽著來到院子里，指著洗臉架上的一只搪瓷盆說： “jiejie，洗臉?biāo)谶@里，洗完了水別倒，留著洗手~”

    軟軟呼呼的聲音，真可愛。

    孟言彎腰，撫摸孩子的小腦袋瓜：“好，我不倒，謝謝你呀石蛋。”

    小家伙的臉登時羞成了蘋果色。

    洗臉?biāo)畱?yīng)該是已經(jīng)洗過一次的水，有些許渾濁，但島上就這條件，沒得挑。

    洗完臉，石蛋又將孟言帶到廚房，踩上小板凳將鍋蓋揭開；“飯，這里。”

    撲面而來的白霧使得孟言瞇了瞇眼，深吸一口米飯香氣，笑道：“還是熱的，謝謝你呀石蛋。”

    從小到大，石蛋幫著大人做了無數(shù)件事，可從來沒人跟他說謝謝——石蛋心里好羞澀，他覺得，孟言jiejie一定是仙女，只有仙女才會這樣漂亮，這樣溫柔吧？

    ……

    培蘭島早在前幾年就接上了自來水管道，可如今正縫春旱，自來水管不出水，島民們只能挑著擔(dān)子去水井挑水。

    缺水自然導(dǎo)致缺菜，稀不楞的土層，種點(diǎn)耐旱的土豆蘿卜，綠葉菜也只山上的野菜。

    洪嫂家也缺菜，早飯是烤土豆配稀飯，其實(shí)平時家里都烙糙餅子吃，大米這種稀缺食物哪舍得天天吃呢。

    “孟言姐！”吃飯間，院外一個挽著竹籃的少女風(fēng)風(fēng)火火跑來。

    孟言記得她，叫趙小麥，是總愛叫她參謀長對象的那個女孩。

    蘋果臉，雙眼皮，身材窈窕，是很顯嫩的長相。

    她手里挽著菜籃子，身后跟著葵花和阿貝兩個女孩：“我們都等你一個小時了，太陽曬屁股了你才起床！”

    比孩子還貪懶，孟言臉色頓時囧了又囧。

    “是嘛，你們起得可真早呀。”囫圇吞下最后兩口稀飯，在石蛋的提示下，來到水槽將碗洗干凈。

    “我六點(diǎn)就起床了，跟青湖上山挑了一趟水呢。”說罷揚(yáng)起手里的籃子：“我沒回家就來找你了，誰知道你一直在睡，石蛋還不讓我把你叫醒，我只好上隔壁找阿貝打發(fā)時間。”

    孟言有些驚訝地笑起來：“石蛋也太體貼了吧，是不是你阿娘叮囑的？”

    石蛋高高揚(yáng)起腦袋，用力點(diǎn)頭：“嗯！阿娘不讓喊你醒。”

    “真乖。”

    趙小麥捂著嘴笑，后面身材壯壯的小姑娘叫葵花，是個天真單純，心熱性急的人，說起話來比小麥還咋呼。

    “孟言姐，我們給你帶了些果子，快嘗嘗！”說著，風(fēng)風(fēng)火火將小麥?zhǔn)直凵蠏熘闹窕@取下，遞給了她。

    香蕉、芒果、龍眼，安靜地躺在芭蕉葉上，個個鮮美圓潤，飽滿誘人。

    嘶——熱帶水果啊，她可太喜歡了！

    迫不及待剝開香蕉皮。

    “嗯，好吃，這個香蕉熟透了，又軟又粉，我喜歡這種味道。”

    還得是海島啊，要換了北方城市，哪里能吃到如此新鮮可口的水果。

    孩子們驚呆了，瞪大圓溜溜的眼睛：“孟jiejie，你還知道這個是香蕉啊？”

    “呃……”突然忘記自己的身份是土生土長的京城人士。

    “吃過，以前……有親戚……從南方回北方，給我?guī)У摹！?/br>
    “哦，那你嘗嘗這個，這個你肯定沒吃過。”小麥給她挑了個又大又飽滿的芒果。

    “哦，這個啊……”芒果么，她的最愛。

    可要裝作第一次見的驚訝模樣：“是沒吃過，我第一次見呢，看起來好誘人。”

    末了湊在鼻間嗅了嗅：“挺香的。”

    孩子們期待地眼冒星星：“快嘗嘗，可好吃啦！”

    果子中等個頭，皮有些皺，似乎摘下來放了幾天，不過像這種皮開始發(fā)皺，但還沒冒黑斑點(diǎn)的芒果是最甜最好吃的。

    撕開薄皮，一口咬下，口舌生津。

    “嗯，真的好吃！”

    見她吃得高興，葵花笑瞇瞇地從一串龍眼枝上拽下一顆，獻(xiàn)寶似地遞過去：“這個，這個是我家樹上長的，長了老多，滿樹都是！好多人想偷呢！不過我不讓別人摘，我和我弟每天輪流守，要不然老早就被人偷光啦！”

    無比慶幸叫人看著，不然等孟jiejie來了都沒得吃呢。

    孟言咬著果rou口齒不清地問：“是嘛？你弟弟現(xiàn)在還在守呢？”

    “是啊，我們家的桂圓個頭最大，又甜又肥，都想偷我家的，就不給他們！”

    孟言莫名被逗笑。

    “多吃點(diǎn)多吃點(diǎn)，這些都是你的！”

    “好好好，謝謝啊。”

    然而孟言高興地太早了，這具瘦小的身體剛?cè)陜蓚€芒果和一根香蕉就飽了，加上剛才吃的早飯，肚子要撐爆了！

    見她吃得高興，孩子們也興奮，行動的鼓勵遠(yuǎn)遠(yuǎn)比言語來得更加令人振奮：“孟jiejie，等你吃完了，我們帶你去島上轉(zhuǎn)轉(zhuǎn)！”

    孟言囫圇吞下果rou：“好呀，不過會不會麻煩你們？”

    據(jù)說農(nóng)村的孩子沒有閑人，每天都要幫大人做事。

    “不會，我家里現(xiàn)在沒有事了，閑著也是閑著。”小麥搖頭道。

    葵花：“我也是。”

    阿貝：“我也是。”

    小麥?zhǔn)浅踔挟厴I(yè)，葵花和阿貝是小學(xué)畢業(yè)，七十年代沒有高考，農(nóng)村人也不重視學(xué)習(xí)，初中畢業(yè)都算“高材生”呢。

    “這樣啊，我還以為你們都是女民兵呢。”

    洪嫂說島上女民兵占女島民的百分之九十，比例很高，基本上滿了十六歲都可以加入民兵連。而其余百分之十的普通島民，是需要照料的老弱病殘。

    小麥?zhǔn)涞鼐锲鹱欤骸拔业故窍氘?dāng)。”

    葵花激動地喊起來：“我明年滿十六就能當(dāng)啦！”

    站在兩人身后的靦腆女孩叫李阿貝，說話有點(diǎn)兒嬌，一副想看孟言又不好意思看她的樣子，囁嚅著說：“我不想當(dāng)，我喜歡在家里干活。”

    孩子們拉著孟言出了洪嫂家的院子，石蛋也跟了上去，并且走在孟言的身邊，被她用手牽著。

    來往路人無一不好奇望著他倆，心道石蛋這娃娃“艷福”不淺，竟被參謀長那漂亮的對象牽著。

    “參謀長現(xiàn)在在部隊(duì)，你要先去看看他嗎？”

    “我看他做什么？”孟言失笑。

    小麥笑嘻嘻地問：“他是你對象，你不想看他啊？”

    幾個女孩眼里皆有揶揄。

    孟言囧了囧，暗說你們幾個女娃娃還挺八卦：“倒也不那么想吧。”

    比起江少嶼，她對島上的風(fēng)光更感興趣。

    男人嘛，晾幾天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