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卿 第22節
“老天,我新做好的裙!” 浮云卿驚呼著,頗為心疼地提著衣裙。 原來她裙擺右側,被屋門后放著的一堆柴火給劃了一個長口子。 “三哥怎么想的,往屋后堆倒刺的木材。”浮云卿蹙眉抱怨道。 “還沒見到人,就破了相。”她滿目僝僽,興致削減大半。胡亂摘下帷帽往矮桌上一扔,動作粗魯,精心打理的鬢發也被她拽得顯亂。 敬亭頤亦是心疼,只是光心疼可解決不了這出洋相。 他往屋里轉了圈,瞧見方桌上放著一筐針線,忙提到浮云卿面前,安慰道:“不要慌,辦法總比困難多。這里有針線,正有一股線與您的裙色相同。您若不介意,我可以給您縫好。” 浮云卿不可置信,“你……你還會縫衣服么。” 睞及敬亭頤滿臉自信,她卻罕見地嘆了口氣。 “罷了,縫好也會被三哥看出來。他眼尖得很,若瞧見我的裙擺縫過,指不定還要笑我越過越寒磣呢。” “我想試試。”敬亭頤蹲在浮云卿腳邊,抬頭仰望她。 “您信臣一次。臣的手藝,不會讓您失望的。” 鬼使神差的,浮云卿點了點頭。 只是屋里太暗,兩人踅至屋外。 浮云卿坐在樹蔭底的石墩子上,垂眸看著敬亭頤精準地把線穿進針孔里,又熟稔地給線打好結。 “不用戴頂針么?之前麥婆子也給我縫過衣裳,都是戴著頂針的。” “不用。”敬亭頤笑道,“不過您嘴里得含根筷子。” “為什么?”浮云卿滿心不解,“何況我去哪兒給你找來根筷子。” 敬亭頤將那處裂口子的裙擺展開,比劃一番,準備下手。 他抬眸,看到的是一張不諳世事的臉,單純天真的眸。 “活人身上不縫衣服。”敬亭頤盯著浮云卿的眸子,說道。 “筷子確實無處可找,但您可以取下一根篦子給我。” “前言不搭后語。”盡管這樣說,可浮云卿仍聽話地摘下青鬢里的篦子,遞到敬亭頤手里。 卻見他握著篦子,遞到自己眼前。 “咬住。”敬亭頤說道。 這聲沉重沙啞。浮云卿眼神躲閃,她瞥見敬亭頤的眼帶著不可名狀的欲,那欲能淹了她。 “奇怪的習俗。” 她往前傾身,低下頭,一下咬住那根堅硬的篦子。 “真聽話。” 這句夸贊聽得浮云卿臉紅。 敬亭頤是個文雅矜貴的人,哪怕現下他半跪在地,縫著衣裙,他依舊矜貴,仿佛捧著世間最稀有的珍寶,一下一下地摩挲撫.慰。 春光乍泄,樹影婆娑,有叢灌木恰好把敬亭頤的身形遮擋得全。 自浮俫這方望去,只能看到他的meimei,浮云卿坐在石墩子上,鬢邊發絲微亂,臉頰泛紅,眼神飄忽,嘴里噙著一根來路不明的篦子。而她下身衣襟稍顯凌亂,裙褶不時翻動。 她的裙下,一定有個人! 浮俫心底升起一股不可名狀的怒意,手里的佛珠被捏得咯咯作響。 是誰,是誰。他良善的meimei,被誰糟蹋至此! “你們在做什么!” 作者有話說: 癸水:女子月經,而非葵水。 第21章 二十一:刺痛 ◎讓他早點成為你的妹婿。◎ 這句斥責的話喊得浮云卿怔忡慌亂。 他們在做什么…… 浮云卿垂眸輕睞,敬亭頤依舊云淡風輕,不緊不慢地給她縫著裙擺。 一時再顧不得其他,忙把嘴里含著的篦子吐了出來。 “敬先生,三哥來了,你快起來,他肯定是誤會了。”浮云卿扽扽敬亭頤的衣袖,輕聲催促著。 “不要慌,再挽個結就好。”敬亭頤話落,乍然察覺出不對勁之處。 “怎么把篦子給吐出來了?快咬上,這樣不吉利的。” 見他抬手作勢,欲把篦子復擱在自己嘴里,浮云卿趕忙甩了下頭,甩下將一縷發絲,噙在嘴里,含糊道:“咬著了,咬著了。” 敬亭頤失笑,細線繞在指間,飛快地打了個結。 浮云卿急忙站起,未曾想漾起的裙擺“啪”一下扇在敬亭頤的手上。 他手里尚捏著一根細長的銀針,裙擺拂過,針尖倏地轉了方向,在他指腹上飛快一刺,血珠登時冒了出來。 被針刺到手,無異于輕飄飄的鴻毛落于肩頭,絲毫察覺不到。 敬亭頤眉眼舒展,手往袖里一掩,并未叫浮云卿看見這處傷口。 那廂浮俫撳著串佛珠大步跨來,越過那叢灌木,他的確看到一位男郎跟在浮云卿身邊。 “三哥,我倆正準備找你呢。”浮云卿訕笑道。 “是么。”浮俫眸色一沉,暗自打量著她身旁的人。 “你們在做什么?” “噢,方才進屋等你。哪知剛推開屋門,裙擺就被劃破道口子。敬先生找來針線,給我縫好了。” 浮云卿提著衣裙,在浮俫面前轉了一圈。 “敬先生手藝很好的,看嚜,那道口子你肯定指不出。” 浮俫冷哼一聲,挑眉問道:“敬先生,誰是敬先生?” 言訖,又抬起下頜,乜眼敬亭頤:“你是敬先生。” 敬亭頤唱喏說是。 浮俫又問:“方才跪在小六腳邊的是你么?” 話意雖如此,可配上浮俫輕蔑的語氣與直白的話語,總叫浮云卿覺著他這話夾槍帶棒。 忙搭腔解釋:“是他,今日一直是他陪著我的。三哥,你不要再為難人家了。” 這頭敬亭頤也在打量著早先聽聞多次的康王浮俫。 浮俫是半路出家的野僧,并未剃度。頭發用幞頭裹著,幞頭外罩了層黑紗,把每縷頭發都掖在里面,干凈利落。身上披著件袈裟,瞧起來是位怪異的僧陀。 他感受到浮俫不懷好意的目光,可再一眨眼,浮俫揣度的眸忽地軟了下來。 隨即聽浮俫審慎地朝他問道:“你……你可是妹婿?” 聽及,浮云卿急得想捂住浮俫的嘴。 “三哥,你說什么呢!他不是……” 浮俫往后退幾步,意味深長地噢了聲。 他面前的兩人,一個嬌嗔佯怒,一個澹然平靜。 現下不是他的妹婿,遲早有一日得是。 敬亭頤叉手回道:“殿下誤會,我只是禁中派來教書的夫子。” 浮俫卻流露出“我都懂”的眼神,只侃笑道:“欸,在相國寺,不要稱我為殿下。跟著僧陀喚我‘無爭長老’就行。” 方才捏緊的佛珠串,在瞧見敬亭頤那刻后,漸漸被松開。 浮俫推開草屋門,“是賢妃娘子叫你們來探我口風的罷?外面人多眼雜,都進來說。” 他握著雞毛撣子往杌子面掃了掃,“都坐。” 又拿來自釀的茶餅,擺好茶具,道:“不必拘謹。這屋只有我一人住,平時也不常來人。我給你倆淪茶,嘗嘗這苦紅茶夠不夠味。” 浮云卿尷尬地揪著膝前裙,輕聲說道:“確實是jiejie叫我來的。” 浮俫撇著茶沫,建盞道:“什么事?” “來問你和那江湖女子的情況。jiejie說,三月窺見你與她摟摟抱抱,罵你修行不正。她的意思,是讓你早日與那女子斷開聯絡。”浮云卿不敢抬頭與浮俫對視,只是低頭斂神說著:“先前她對你出家為僧一事頗有怨言,這次卻說,只要你倆不見面,任你在相國寺念一輩子經,她也忍了。” 浮俫嗤笑道:“我不會與她斷了聯絡的。小六,我不想叫她在你們心里只是‘江湖女子’。她打小在道觀里長大,后來闖蕩江湖。她叫賽紅娘,是我去壽春游獵時認識的。” 頓了頓,鄭重地說:“她也不是賢妃娘子口中野蠻粗鄙的無名氏。她是你的三妗妗。” “什么?”浮云卿滿臉不可置信,“三哥,你尚為僧陀,怎的就要娶妻成婚了?你……你不是專心研讀佛經么?” “她遲早會是,不過卻不是現今。什么佛經,什么癡迷無上密法,都是為著躲避風頭。皇家輕視江湖,人家江湖人士,還看不起皇家呢。人家覺得那是大染缸,并不想讓她嫁過來。我躲在相國寺,她遠在江湖。待各自處理好內家事情,約好再相逢。” 浮云卿倒真沒想到,浮俫與賽紅娘竟與這一段曲折的故事。 一時勸也不是,附和也不是,呆坐在杌子上干瞪眼。 她捧著茶盞,側首看向敬亭頤,卻見敬亭頤衣袖半遮的右手不自在地彎曲著。 浮云卿把茶盞放在桌幾上,關切問道:“敬先生,你的手怎么了?” “沒事。” 說著就扽起衣袖,盡力遮掩。可指節一動,倒把被針扎傷的食指指腹給露了出來。 指腹正好躍出滴血珠。 “哎唷,流血了!我都瞧見了,怎么不告訴我呢?”浮云卿驀地走到敬亭頤身旁,什么禮節都顧不得,托著敬亭頤的手腕仔細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