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長隱若有所思地盯著風(fēng)云巨變的夜空，緊接著又有一道驚雷閃現(xiàn)，劈向腳尖剛落地的風(fēng)長隱。

    他擰眉一手領(lǐng)著小妙兒，另一手幻化出長劍，凌空躍起，身后紅色發(fā)帶飄揚。

    風(fēng)長隱揮劍引雷，劍身纏繞著紫光，嗶哩啪啦，大有將長劍絞斷之勢，情形萬分驚心動魄，而風(fēng)長隱面不改色，手腕一轉(zhuǎn)，帶著雷光的劍意揮擊不斷涌來的雷電。

    以雷攻雷，攻擊性極強的碰撞，強光刺目，轟雷巨響，大有毀天滅世之勢。

    “轟！”

    山頂荒宅轟然倒塌，廢墟塵土中，傀儡新娘深深地看了他們一眼，轉(zhuǎn)身跳下山崖，隨著紅色裙裾消失在黑暗中，整座山崖竟然開始崩塌……

    小妙兒像個布娃娃被風(fēng)長隱提著后領(lǐng)，看著驟然消失的山崖，瞋圓了淺碧色的眼瞳。

    等大地恢復(fù)寧靜，小妙兒迎著冷風(fēng)俯視腳下蜿蜒流淌的河流穿過山谷，她被穩(wěn)穩(wěn)放下來時尚處于發(fā)懵的狀態(tài)，立在身側(cè)之人卻吐出一口血朝前倒去！

    “小師父！”小妙兒呆呆回神。

    四周烏漆嘛黑，小妙兒蹲在陷入昏迷的小師父身旁，見他臉色病弱蒼白，唯獨唇畔染著鮮紅的血，長得可真好……誘人啊……

    好香……好想吃掉哦！

    小妙兒歪著小腦袋一眼不眨地盯著風(fēng)長隱卷翹濃密的長睫，眉心間銀白色葉芽隱隱閃動著淡淡的流光，她娃娃臉露出天真無邪的笑容，淺碧色眼瞳下移至小少年窄腰上系著的玉腰帶……腹部明顯顏色更暗些，有血腥味。

    鳳冠垂下紅色流蘇穗帶落到小少年新郎衣襟，小妙兒大膽朝玉腰帶伸出rou爪子，正要伸手解開，胖乎沒骨頭的手腕忽然被狠狠鉗制住，她吃痛轉(zhuǎn)過身，對上風(fēng)長隱那雙警惕眼眸時，她圓滾滾的眼眸遲鈍地彎起，“小師父受傷了哦，我?guī)湍惆　?/br>
    夜風(fēng)在耳畔吹，風(fēng)長隱視線有些模糊，新傷舊疾加上耗費神識過多，只覺得腦海中像是一根針在扎著神經(jīng)。

    小妙兒好心想伸出去扶，奈何被風(fēng)長隱拒絕了，他抬手擦掉唇角上血痕，看了看手背上的血跡，撐著額頭坐起身，打坐調(diào)理氣息。

    至于小妙兒就抱膝坐在他身側(cè)，剛剛發(fā)生太多事，她現(xiàn)在才覺得脖子快被壓斷了，抬手扶了扶很沉的鳳冠，她想摘下來，可是根本摘不下來，像是長在她腦殼上……

    小妙兒懷疑是自己沒吃飽沒力氣，無奈，她只能把自己的下巴擱在自己膝蓋上，打了打哈氣，

    不知是過了多久，小妙兒困得昏昏欲睡，可身側(cè)風(fēng)長隱幾乎一睜眼，她像是有所感應(yīng)立刻睜眼望向起身的風(fēng)長隱。

    小妙兒怕被丟下，自己都沒有站穩(wěn)就討好地伸出雙手試圖去攙扶，可她發(fā)現(xiàn)目前自己有點點矮，風(fēng)長隱高她好多，抬手好累。

    風(fēng)長隱垂下眼眸，冷漠抽出自己的衣袖，抬腳往河邊走去，小妙兒愣了愣，提起小裙子小碎步匆匆跟上。

    她要跟著他！從第一眼見到風(fēng)長隱，小妙兒腦海中就有個聲音告訴她，她得跟著他！

    他話少走得又很快，夜里的森林錯綜復(fù)雜小，妙兒磕磕絆絆跟得十分勉強。

    “等等妙兒好不好……小師父……”小妙兒鳳冠遮面珠簾如冰雹打在她的小臉蛋，她又要撩除了好看值錢外沒什么用的珠簾，還要提除了好看很多層的小裙子。

    可他不理她，倒也不是，腳步還是放緩了些……

    等走到小溪邊時小妙兒已經(jīng)氣喘吁吁，溪水淺淺靜靜流淌模模糊糊倒映著她的身影。

    用袖子擦擦脖子細汗，小妙兒問：“是要去對面嗎？”

    風(fēng)長隱垂眸盯著漆黑的水面，自他睜眼后，很奇怪，體內(nèi)筋脈蔓延一種詭異悶熱的氣息，尤其是聽到那小丫頭軟糯的聲音后……

    攤開手掌，掌心依稀可以見到有一根細細的紅線，這是不久前從他指尖繞進去的，這種“牽引”紅線風(fēng)長隱認得，不會造成這樣奇怪燥熱的反應(yīng)……除非，他冷淡的目光朝小妙兒望去……

    小妙兒正將新娘大裙擺攬在懷里，還想把綴著夜明珠一看就很值錢的繡花鞋脫下，可和鳳冠似的好像長得她身上。

    好奇怪，難不成……這身衣服成精？小妙兒心里碎碎念念時，有道身影在她面前彎下腰，小妙兒睜著大眼睛有些不懂。

    此時已經(jīng)下半夜，森林很安靜，時不時傳來幾聲烏鴉聲。

    等了一會兒，小妙兒聽到一聲清冽好聽的聲音，“上來。”

    小妙兒俯視著在她面前彎下腰的小少年，盯著他烏黑長發(fā)上系著紅色發(fā)帶，沒反應(yīng)。

    “……我背你過去。”

    風(fēng)過樹林的聲音很輕，小少年的聲音也很輕，但小妙兒小小的心臟瞬間填滿，她笑彎眼婉拒。

    “上來！”

    好吧，小妙兒只好乖乖地爬上風(fēng)長隱寬闊的背，視野一下變得寬廣，她好奇地打量著周圍。

    夜里很冷，但還活著的感覺真好！

    夏夜晚風(fēng)拂面而過，小妙兒抱著風(fēng)長隱的脖子，慢慢打了個哈欠，她真的好困好累好餓啊。

    有時候小妙兒會懷疑自己上輩子是餓死的。

    溪水并不寬，看上去也很淺，但一腳踩下幾乎沒過膝蓋，風(fēng)長隱長靴踩進至陰至寒不見活物的溪水中，走得很穩(wěn)。

    他乃純陽之身，幾乎一踏入溪水中，長年沉睡在水中鬼魅精怪嗅著他純正修道氣息，齊齊興奮嚎叫朝他撲過來。

    鬼魅妖氣騰起，空氣一瞬降到極低。

    突然變得好冷，趴在風(fēng)長隱背上睡得香甜的小妙兒凍得蹭了蹭唯一guntang寬闊的后背。

    眼見著萬鬼順著水流撲來即風(fēng)長隱將被吞得尸骨無存時，沖在最前方的鬼魅發(fā)出驚恐哀嚎聲，一瞬灰飛煙滅……

    風(fēng)長隱垂眸凝視水面，水中倒映著他紅色發(fā)帶還有……背上酣睡天真的小新娘……

    *

    不知過了多久，風(fēng)長隱背著她渡過至陰至寒的溪流，穿過比他們還高的草叢，細長帶刺的枝葉刮過她的小臉蛋。

    小妙兒迷迷糊糊睜眼，入目是大片綠色高大植物，不知道叫什么名字，有一粒閃動著綠色熒光的光點在綠色植物中閃爍。

    涼得她清醒幾分，她在風(fēng)長隱后背上動了動，淺碧色眼瞳跟著在頭頂上飛的螢火蟲轉(zhuǎn)，不由自主伸出小rou爪輕輕捉住，看了看自己虛握的拳頭，眨了眨卷翹眼睫。

    “小師父，你看哦我捉住了一只螢火蟲喏……”

    小妙兒趴在風(fēng)長隱耳邊，朝他張開手掌，一只閃爍著星子般光澤的螢火蟲飛出。

    晚風(fēng)吹過比人還高的植物，風(fēng)長隱垂眸看著眼皮底下白白胖胖的小手掌，他盯著紋路交錯的斷掌掌紋，可以清晰看到紋路下有一根細細的紅線……和他掌心是同一根。

    小妙兒好困在他背脊上蹭了蹭，咂嘴喃喃：“好餓……”

    閉上雙眼時，只覺得自己被顛了顛，似乎聽到很輕的聲音在說等睡醒了就有吃的。

    然后小妙兒就很安心地繼續(xù)夢游周公畫餅充饑。

    夜色深沉，十二歲的少年身負重傷，但黑色長靴踩在地面上每一步都踩得很穩(wěn)。

    *

    天光漸亮，第一縷晨光照亮鳳冠上綴著的圓潤明珠時，小妙兒趴在風(fēng)長隱背上睡得依然很香，只是隱隱覺得有很多道視線落在自己身上，睡眼惺忪睜眼，入目的是一群差不多十一二歲穿著道袍的少年少女。

    就是他們的眼神很奇怪，怎么形容呢，看她的目光和見了鬼似的。

    她長得很嚇人嗎？

    小妙兒不由抱緊風(fēng)長隱的脖子，結(jié)果就看到那些人眼睛瞪得和銅鈴般大，好像她抱了不得了的東西！

    “小師父……”她貼在風(fēng)長隱耳畔輕輕出聲。

    七月的天氣冷得異常，小妙兒在風(fēng)長隱肩上，見到人群中走出一道消瘦單薄的身少年影，面相柔和孱弱天生一副慈悲心腸。

    她松怔盯著那小少年，挽著風(fēng)長隱的手臂不由松開些。

    那個小少年朝他們朝他們走過來，溫和打招呼，“十三師弟……”

    小妙兒目光一直盯著他看，見他抬眸看向自己點頭和善一笑。

    這個人可真像廟里觀音菩薩，小妙兒想著笑彎了眼睛。

    此刻，風(fēng)長隱腳步雖穩(wěn)，視線有些模糊，他眼睫輕顫，勉強穩(wěn)了穩(wěn)心神，應(yīng)了聲，“九師兄。”

    風(fēng)長隱將小妙兒小心放下時，其他人剛面色古怪地跑過來就聽到他開口第一句就是問有吃的嗎。

    他們一愣紛紛拿出點干糧，風(fēng)長隱道謝接過遞給小妙兒，讓她去一旁休息。

    小妙兒不肯離開就攥著風(fēng)長隱的衣袖聽了點。

    大概他們都是同門師兄弟，除了小師父和菩薩少年，其他人是貪玩下山被拐騙到這里，發(fā)現(xiàn)這里居然十分古怪，不但怨氣沖天，而且有大妖坐鎮(zhèn)。

    能進天門山的弟子皆是翹楚，他們也曾嘗試離開，結(jié)果……對方似乎很熟悉天門山的招式，根本出不去。

    沒辦法，只得向宗門發(fā)出求救信號，萬萬沒想到先來的是奔喪歸來素來冷漠的風(fēng)長隱，而且后來還因為逃跑時為了救個小孩兒導(dǎo)致風(fēng)長隱重傷。

    重點是那個小孩兒是傀儡誘餌。

    再三識人不清道行不足，這讓他們在風(fēng)長隱面前很抬不起臉，雖然風(fēng)長隱的確比他們強。

    小妙兒看得出他們很自責(zé)，不太能理解，她努力咽著外酥內(nèi)脆的鍋盔餅，為什么明明是受害者還要那么自責(zé)，該反思不應(yīng)該是那些大壞蛋嗎？

    她就不會，自責(zé)這種東西她根本沒有。

    虞衡就是那個菩薩少年，他是昨夜才進來，推算時間差不多是傀儡新娘殺死道士時整座山的陣法破滅才進來。

    他們收拾了那些傀儡道士再解救了院落中的等待冥婚的孩子，按照風(fēng)長隱留的信號等候在此處，聽了半夜的哀怨，可見這山谷中有多少冤魂。

    小妙兒吃飽喝足終于累了，風(fēng)長隱脫了被她一直抓著不放的新郎外套給她，讓她去樹影底下休息會兒。

    小妙兒這才慢吞吞離開。

    風(fēng)長隱和師兄弟簡要講訴，他遇到的傀儡新娘是五百年前天縱奇才，同為天門山弟子，可在一場下山歷練之后離奇失蹤，命燈隕滅。

    原來是被控制煉化成傀儡尸怪，這幾百年一直隱藏在偏僻邊界，從事采陰補陽養(yǎng)小鬼冥婚等歪門邪道。

    這山谷間就深深埋著無數(shù)怨魂，而那個道士和胖媒婆則是傀儡新娘生父及奶娘。

    因此，傀儡新娘親手殺死道士時才會引得天雷陣陣。

    聽風(fēng)長隱這么說，那些少年不由唏噓，難怪那么熟悉天門山的招式，原來竟是罔死的前輩。

    虞衡也追查到一些，他從乾坤袖中拿出一本生死契，里面詳細記載了孩子來源，大部分是窮苦人家買斷，少部分是家宅內(nèi)斗消失的，極少是被拐，因為怕引起注意，這兩年點典賣的孩子越來越少越來越多坑蒙拐騙，這些同風(fēng)長隱一般大的便是這樣被盯上。

    他們討論著，目光不由一同落在樹影底下捶腿的小丫頭。

    小妙兒還在糖果，抬頭，呆了呆笑瞇瞇打招呼。

    那些少年道士要安魂，而亡魂數(shù)量太多。

    小妙兒坐在樹蔭下托托自己很沉的腦袋，聽著安魂曲，看看已經(jīng)脫去新郎外衫的小師父，鮮紅的發(fā)帶換成白色，一身黑色窄袖，長發(fā)在風(fēng)中輕拂，手臂上還戴著麻布白條，小妙兒知道那是帶孝的意思。

    七月的夏天涼得和十一二月，還好她這身脫不掉的衣服很保暖。

    倒是站在身側(cè)的虞衡觀音面相溫和善談聲嗓音又好聽，小妙兒性格活潑愛說話，和風(fēng)長隱在一起憋了一肚子話，正好和虞衡愉快簡單交談了幾句。

    虞衡得知她苦惱脖子太沉鳳冠拿不來，有些詫異，伸手扶著綴滿大小不一明珠的鳳冠竟然輕松摘下。

    脖子終于解脫了，小妙兒開心得揉了揉后后頸，笑瞇瞇看著拿著鳳冠的虞衡，這一瞧，發(fā)現(xiàn)虞衡的手指可真漂亮，和小師父不相上下，不過小師父的手指看起來有勁，而虞衡的手看起來十指不沾陽春水。

    新認識的朋友虞衡站在她身側(cè)，雙手拿著她的鳳冠打量著，發(fā)現(xiàn)上面被施了禁術(shù)，難怪她取不下來。

    虞衡視線落到小妙兒盤腿坐在新郎外衫上，這是他同門師弟風(fēng)長隱脫下的外衫，被小妙兒撿起墊著坐，還有風(fēng)師弟摘下的紅色發(fā)帶也被她過家家似的纏到自己右手掌，還打了個漂亮的蝴蝶結(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