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有些可惜。”它若有所思, 語調卻平穩的沒有一絲起伏。很快的便將目光轉到孟瑤臉上, “你好，很高興你能順利的找到這里。”

    所有的解釋和寬慰都噎在嘴邊，孟瑤扯出一個干巴的笑容。

    這對父子的相處竟是薄情至此？自己兒子的骸骨也沒有換回老父親一絲一毫的關注。

    少女妄圖從它的眼中看出點什么, 但卻終究是古井無波。

    它平靜的開口, “你看起來并不驚訝, 看來已經有所了解。”

    說不震驚是不可能的，但也許并不多。

    若是她一無所知, 仍呆呆的認為沈尋與暖煙是書中一對師徒戀的眷侶，想必是要驚掉下巴的。

    但沈尋的目的本就不單純, 甚至接近暖煙都是有所謀劃的。

    只是她萬萬沒想到沈尋竟以屠戮滿村，再以救世主的身份出現的方式去騙取暖煙的信任。

    漫天風沙卷起，破敗的木門咿咿呀呀, 泛黃的書本脆弱不堪的掀動著, 粗糙的頁面才以觸手便碎裂成一片一片。

    “你聽說過蠱族嗎？”

    “他們不是早已隱居山林，不問世事......”

    “不錯，自從千年前神魔大戰之后，蠱族便為自保遷居荒漠。”黑鴉展開羽翼，四周的場景再次轉換起來, 劇烈的煙塵之中魔獸的吼叫沖擊鼓膜。

    蠱族有蠱惑人心，cao縱人性的力量，亦正亦邪。鮮少有書本記載他們的種族, 但大家都知道應當于它們保持距離。

    明晃晃的陽光下, 它們明明是動物的模樣, 卻吐著人言馭獸而行。

    眼神空洞的靈猴不畏生死，前赴后繼的沖上前撕咬面前如山的巨獸，即便斷肢見骨也不停歇。

    漫長的廝殺后，巨獸終于倒下。靈猴被驅散，隱藏在暗處的眾人說說笑笑的出來分切rou塊。

    黑鴉在上空盤旋，膽大包天的停在靈猴僵硬的脊背上，“你不覺得七星閣有很多法術都是模仿的蠱族術法嗎？”

    “比如傀儡術。”

    “對付強大的人，或者使用高階的蠱術同樣要付出巨大的代價。”似乎感應到了什么，它騰空而起，“但是也有例外，比如......”

    “圣女降世了！圣女降世了！”巨大的千足蟲從遠處跑來，帶著急切的呼喊。

    人群sao動起來，帶著激昂的亢奮。黑鴉緩緩劃過天際，追隨著人群向前，“去看看吧，例外出現了。”

    孟瑤看著越來越遠的小黑點，有些恍惚。

    而場景也再次變化起來。

    襁褓中的小孩睜著一雙大眼睛懵懵懂懂的看向走進自己的身影。巨大的兜帽遮蔽了容顏，只能隱約看見黑色的鱗甲。小女孩咯咯笑著，伸手掰扯鱗片，絲毫不知道危險將至。

    豆大的淚珠在眼角滑落，無知的眼中滿是對烙鐵的恐懼，她扭動著小小的身軀掙扎。

    粗瀝的鱗片溫柔的劃過她的眼角，最后落在血rou模糊的焦疤之上。暗光劃過，黑色的血痂脫落，露出火紅紋路，像是盛開的六瓣花蓮。

    “你們看護好她。”那人十分耐心的逗弄著仍在抽泣的小孩，終于在聽聞鐘鼓聲后抽身離去，“待她成年，便可結契。”

    “恭送圣皇。”

    在盛大的歡送聲中，烏鴉再次開口，“他們就是例外。圣皇和圣女就是蠱族繁榮昌盛的基石，獲得了神的庇佑。他們強強聯合，甚至不需要做什么就能控制族人。”

    “當然，他們也可以cao控其他人。只需要一點點血液，神不知鬼不覺，你就會成為俯首稱臣的傀儡。”

    “那也難怪暖煙攻略顧裴之、西月燃如此迅速，原來的劇情崩的稀碎。”短暫的停頓后，孟瑤若有所思的嘆了口氣。

    烏鴉不耐煩的抖了抖尾羽，場景割裂開來，時間像是白駒過隙，飛速的流竄，最終在沈尋出現在村莊的一瞬戛然而止。

    “不過我仍舊有個問題不明白。”孟瑤彈開手中碎裂的書頁，“沈尋為什么寧愿花如此代價，哪怕滅人一族也要將暖煙騙回清風派。就因為她是蠱族圣女，可以cao控人心？”

    “你其實明白的。”幻靈停咿呀呀的木門上。

    風呼呼的往里灌，直悶的少女說不出話。她盯著那雙綠豆大的眼睛，隔了半天終于開口，“因為她和我一樣。只不過我的體內是系統，而她會擁有的是你的對頭是嗎？”

    “......”

    “現在裝啞巴，是不是太遲了？”孟瑤笑了笑，上下打量眼前的烏鴉，“我之前就好奇過。如果幻靈能知曉世間的一切，為什么系統還要選擇我去附身。直接選擇幻靈不是一步到位嗎？”

    “直到你出現，我終于知道為什么了。”

    黑鴉扇了扇翅膀，孟瑤自顧自繼續說下去，“你太過全知全能。我故意提及原劇本暖煙誘惑西月燃、顧裴之的劇情，明明你是沒有經歷過的，卻絲毫不覺得奇怪或好奇。”

    “你顯然知道系統的存在。因為你清楚的知道沈尋誘騙暖煙不只是因為她蠱族的身份，還因為她是病毒選定的合適容器。所以你才會一路指引藍幸，通過他讓我逐漸揭開劇情的真相。”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如此強大的所謂的幻靈，那它一定就是所謂的主系統吧。”

    空氣沉默了一瞬。

    “你好，我是各故事線主控制器，借用幻靈的身份監視各個系統的進度狀況。因為要同時控制上千個空間故事的共同發展，我只能長話短說。很抱歉將你由其他故事線抽調過來協助尋找病毒，但相信作為故事中的一份子，你也會配合我們完成最后工作。”

    屬于捅我一刀，再說抱歉。真是好大的臉。

    孟瑤翻著白眼，耳邊是系統聲嘶力竭的咳嗽聲。

    “別咳了，有那擔心的功夫，不如讓你老大把劇情情況展開說說。我可不管你是要長話短說，還是短話長說。你彎彎繞繞，或者是實話實說，我都有自己的判斷。但是合作嘛，總要有點誠意吧。”

    “你果然很有想法，可我想提醒你，你只是我們手下的一組數據，希望你配合我們的工作。”

    “你這是在威脅我？”孟瑤嗤笑一聲，“我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你都說了我不過是一組數據，你又能拿我怎么樣？不要太高高在上了，畢竟現在你求我辦事。”孟瑤斜倚著墻壁，“倒是出于好心，要提醒您可抓點緊吧。都急到親自出面提點了，想必日子也不好過啊。”

    “你......”主系統一時氣結。

    孟瑤不忘火上澆油，“不是吧不是吧，就這么幾句實話您就破防啦！堂堂主系統，居然和一組小數據生氣，真的是很難讓人理解呢！”

    小系統縮在角落，十分敬佩的看著眼前這個敢和老大嗆聲的女人。但凡自己有她十分之一的膽子，自己就不會被迫接收這個爛攤子。

    它有什么錯呢，它原本就應該在傻白甜系統里撒糖，當快樂神仙。誰知道這個修仙故事里的系統突然失聯，它才借調成為了替代系統2.0。

    它原以為這就是個浪漫狗血瑪麗蘇后宮大女主文，沒想到居然有病毒暗中潛伏做大做強。自己哭爹喊娘的一遍又一遍重啟，還要接受上司一次又一次的問訊，它真是太難了。

    有時候，系統的崩潰只在一瞬間。

    就比如現在，老大毫不猶豫的開口：“是我們的預算失誤，選擇了錯誤系統接手工作，才導致如此巨大的工作失誤。”

    “直到這一次系統重啟，我們才在劇情中探查到原系統被控制。它假借幻靈的身份暫時保全自己，也很幸運的在這一次調查中被你發現并將數據攜帶回來。剛才我已經將所有數據傳輸給現有系統，希望你能夠協助它加以利用。”

    “我贊同你所說的合作需要誠信，所以也將無保留的將實情告知。同樣，我也希望您可以配合我們工作。”

    “這條世界線原發展是平衡的，穩定的。但依照以往的發展模式，在病毒以及其擁護者的幫助下，故事最終會走向毀滅的發展方向。”

    “毀滅的......”孟瑤愣了愣，想到最初劇本中“和諧”的結局，一種不祥的預感在腦子展開，“所以劇本的結局應該是病毒控制了一切？”

    “是的。經過目前了解到的發展方向推斷，最終的結局應該是暖煙將幾位擁護者獻祭給病毒，協助病毒完成最終攻占。但為了避免其實現，我們在真正結尾前掐斷了故事線，重啟了劇情。”

    “那你們為什么不選擇一開始就寄生在暖煙身上？”

    “第一，是因為我們也是在這兩次嘗試中才勉強摸索到正確的方向；第二，是因為在多次重啟之中，系統遭受到病毒多次攻擊與蠶食，不敢進行貿然嘗試。”主系統頓了一瞬，咬牙切齒，“這一切都要感謝我們的2.0系統。”

    孟瑤無語，看著這一對上下級，“所以，再出問題會怎樣？”

    “經過推算，下一次重啟，系統直接崩壞的概率高達0.1%。”

    “多少？”孟瑤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這樣的，”主系統好心的解釋道，“和你們的想法不一樣，對于系統而言，任何崩壞的概率都會被判定為極其危險的。所以這一次也是我們最后的嘗試機會。”

    “那如果嘗試失敗了呢？”

    系統露出標準化的微笑，平靜的聲音冷酷而清晰，“我們將會及時啟動世界線刪除程序。”

    “鑒于病毒在之前的清風派混戰中知道了你身負系統的事實，它大概率不會選擇給我們養精蓄銳，加強調查的機會。”系統掐算著，“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第121章

    “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那聲音恍若重錘, 一擊敲在孟瑤的心口。

    “阿瑤，阿瑤？”

    從虛幻中抽離出來，猛然對上顧裴之滿是憂慮的目光。孟瑤顫著喘了口氣, 勉強扯出絲笑。目光卻是不由自主的漂移開。

    風卷著橫木發出破碎的呻·吟。黃土撲簌簌的下。那只黑鴉果然已經不見蹤影。

    少女的目光執拗的落在一處, 連呼吸都逐漸緩慢。

    “你······”

    你看到了什么？顧裴之很想這樣問。但理智告訴他這樣問毫無意義。所有的疑問含混在嘴里打了個圈，最終化為了一聲嘆息。

    少女垂眸，蔥白的手指死死捏著軟薄的衣料, 染上了一層異樣的紅。肩膀隨著呼吸在掌心微弱的起伏, 單薄到顧裴之不敢用一點力氣, 仿佛下一秒她就會破碎消失。

    顧裴之小心翼翼的將少女環進懷里，互相汲取溫暖。也不知到底是誰在求誰的安慰。

    翻覆的心緒被勉強壓制, 顧裴之撫了撫少女的發頂，“你在這里休息, 我四處看看有沒有什么遺漏的訊息。”

    顧裴之驀地頓住腳步，袖角傳來輕微的拉扯。衣袖摩挲著手背帶起些許癢意。緊接著是少女的指尖緩緩探入，毫不費力, 輕輕柔柔的勾上他的小指。

    回頭, 正對上孟瑤明亮的眼。他下意識的握緊掌心，少女溫軟聲音透過鼓膜傳入心臟，“顧裴之，你知道蠱族嗎？”

    *

    “你居然和他說了？！”系統一驚一乍的聲音從右耳朵鉆入，眼見沒有回應, 又不厭其煩的繞到左邊，“你真是瘋了！”

    錦被一把掀開，露出一張生無可戀的臉, “你還是先擔心一下自己吧。”

    肩膀抽了抽, 系統像是被捏住死xue一樣瞬間蔫巴。最后一次機會啊, 如果失敗就完蛋了。

    “你說，結束之后我們會去哪里呢？”帳頂的繡紋勾了絲，垂下的銀線無規律地晃動，少女看得投入。

    系統反應了半天才發現是孟瑤在問自己話，它干脆也和她一樣癱成了一塊餅，暢想未來，“你應該回到原來的世界了吧。”

    “至于我嘛······”系統難過的扭成了一個麻花，“我一點也不想留在這里，我不適合這個世界線，我想回我的傻白甜劇本，他們才沒有那么多打打殺殺，也沒有那么多勾心斗角。”

    “你會接管這個世界？”

    “我一點也不想。可是我原本控制的世界應該有新的系統接替管理了。”像是找到了傾訴口，系統一股腦的吐嘈著，“你不知道，同一個世界不能有兩個系統存在。這樣對世界線是有影響的！”

    “我們之前遇到的籠子里的幻靈少年原來就是老系統，直到剛才我才反應過來。還好當時它選擇了自我封閉，否則我們倆同時控制，都不知道這世界現在會變成什么樣。弄得不巧甚至會造出比現在的bug還恐怖的東西。之前有好幾個世界就出過這樣的問題，為此連主系統都更換過好幾個版本呢。”系統拍著胸脯碎碎念。

    “你不知道我剛才有多緊張！我超級擔心主系統拿到那顆珠子之后會把老系統修復好把我替換掉。”系統長舒一口氣，露出劫后余生的笑容，“好在它沒有。”

    空氣靜了一瞬，少女猛地眨了眨眼，突然感慨，“你和我倒是挺相反的。”

    眼珠轉了轉，酸澀感涌上來激起一片紅。

    “你不想回去了？”系統愣了一瞬，后知后覺的反應過來。看著那抹緋色，它寬慰少女，“也不是沒可能，只是很麻煩。主系統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