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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鸞(雙重生) 第159節

    先帝深信冷宮陰氣重,能鎮住沈鸞生母的魂魄,永遠將她留在皇宮。

    阮蕓氣得身子發抖,若非喬鴻淵攙扶,她早就跌坐在地上。

    雙唇顫抖,阮蕓聲音哽咽,幾乎是泣不成聲:“他怎么敢、怎么敢……”

    “阮夫人節哀。”裴晏斂眸,聲音淡淡。

    “朕本來想著,在京城重新尋一處清凈地……”

    阮蕓聲音哽咽:“jiejie定不愿繼續留在京城的。”

    她本就是為了躲開父親的桎梏才從阮家逃走,不想又掉進另一個牢籠。

    裴晏面不改色,不置可否。

    阮蕓哭得聲音干啞,好半天,才勉強平緩氣息。

    她福身,鄭重朝裴晏行過一禮:“民女謝過陛下,若非陛下相助,jiejie恐怕一輩子都得待在那……”

    裴晏淡聲:“平身罷,朕也不是為了你。”

    他聲音極輕,深黑如墨的眸子平靜無波。

    手腕上的迦南木珠輕懸,沈鸞聞聲望去,玄色海波紋長袍往上,是裴晏淡然如水的一張臉。

    從適才開始,他從未朝自己望來一眼。

    沈鸞偏過視線,輕扶阮蕓雙肩:“姨母,可否要送母親回滄州?”

    阮蕓搖搖頭:“jiejie怕是厭極了那地方。”

    纖纖素手輕輕自骨灰盒上撫過,阮蕓抬眼望向碧藍天空。

    垂花柱低垂,雕梁畫棟,上面鐫刻的花鳥蟲獸栩栩如生。

    “就葬在青州罷,jiejie走了這么久,早日入土為安也好,省得舟車勞頓。”

    她面露難色,抬手揉揉眉心,“只是不知這青州……”

    鄭平垂手上前,將一紙送上:“jsg阮夫人,這是陛下先前著人挑的幾處地方。”

    都是風水寶地。

    阮蕓怔忪片刻,和沈鸞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望見詫異之色。

    當務之急,自然是早日入土為安的好。

    阮蕓從中挑了一處,又著人備下車馬,抱著jiejie的骨灰盒一路朝前西去。

    青山綠水,墓碑后的松樹隱隱綽綽。

    忙活了大半日,終在墓碑上刻上沈廖岳之妻幾個大字。隨著入土的,還有當日沈鸞母親留下的那半枚日月玉扣。

    阮蕓扶著腰,她如今身子比不得以前,才剛站了這么一會,腰隱隱作疼。

    “阿鸞,你來。”拈過一炷香,阮蕓朝沈鸞招招手,將手中的香遞與沈鸞。

    倏然,一人擋在自己身前,自阮蕓手中接過香:“朕來罷。”

    阮蕓愕然怔愣在原地,她喃喃望向沈鸞:“這……”

    沈鸞蹙眉,表情亦是不解。

    裴晏泰然自若,掀袍跪在鄭平取來的蒲團上。

    烏金西墜,橙黃日光在群山上灑下淺淺的一層。

    裴晏玄色身影挺直,朝墓碑三叩首后,方緩緩起身。

    一回頭,沈鸞就跪在自己身后。雙眸緊閉,嘴里小聲嘀咕著,不知在說什么。

    裴晏輕飄飄掃去一眼,復收回目光。

    山野悄無聲息,只有滿地的晚霞作伴。

    于情于理,裴晏總歸是幫了自己大忙。

    阮蕓攥緊衣袂,自山上而下,好幾回欲言又止,轉身往身后望,欲尋沈鸞的身影。

    卻見沈鸞遠遠落在后面,走路一瘸一拐,茯苓和綠萼一左一右相伴。

    阮蕓眼中著急,忙提裙趕過去:“這是怎么弄的,可是崴腳了?”

    一語未了,阮蕓面露不安,欲叫人背沈鸞下山。

    沈鸞匆忙按住阮蕓的手腕:“不礙事,姨母莫擔心,只是這鞋不合腳,走路慢了些罷了。”

    她忍著疼,面上卻不顯。

    腳上的金縷鞋好看是好看,卻實在磨腳得厲害,腳后跟都多了兩個泡。

    舉目望去,前方背對著自己的那抹玄色身影依然無動于衷,裴晏甚至連回頭都沒有。

    沈鸞也不知是哪里來的悶氣,朝裴晏背影狠狠剜去一眼,復側目朝阮蕓道。

    “姨母,你先下山罷,這兒風大,你身子定是受不住。”

    阮蕓不放心:“哪來這么金貴,姨母陪你就是。”

    一行人緩慢下了山,沈鸞走得極慢,蝸牛一般磨蹭。然不知為何,裴晏總是不遠不近走在前方。

    阮蕓視線在兩人之間打轉,若有所思。

    山腳下清風陣陣,遠處偶有鐘聲傳來。

    阮蕓又朝裴晏福身:“民女替jiejie謝過陛下。”

    裴晏默不作聲,只稍稍頷首。

    視線越過阮蕓,落在她身后的沈鸞臉上。許是腳后跟疼得厲害,沈鸞雙眉緊攏,未曾有片刻的舒展。

    鄭平牽來一輛朱輪華蓋香車,在一旁垂手侍立。

    沈鸞直直越過裴晏,往喬家的馬車走去,車簾掀開,沈鸞扶著阮蕓上了馬車,自己也隨后跟上。

    只是尚未啟程,忽而見有人在車門上輕輕叩響。

    鄭平笑得忠厚老實:“姑娘,主子請你過去。”

    沈鸞紋絲不動:“我想陪姨母一起。”

    鄭平不曾離開,只垂手侍立在車旁。

    日光西斜,天幕隱約有星月閃現,徐徐光影自馬車上退開。

    僵持氣息流淌。

    驀地,青緞軟簾挽起,沈鸞只當是鄭平自作主張,她猛地轉過身,一雙眼睛憤憤。

    猝不及防,對上裴晏一雙沉沉眸子。

    沈鸞一怔:“你怎么……”

    裴晏傾身,不由分說將沈鸞攔腰抱起。

    沈鸞掙扎著欲跳下:“裴晏,你松開……”

    裴晏臉色如霜,他垂目,視線在沈鸞腳踝上停留一瞬:“……腳不疼?”

    阮蕓在馬車內聽見,急得透過車窗往外望:“阿鸞腳受傷了嗎?”

    怕阮蕓擔心,沈鸞搖搖頭,唇角勉強挽起幾分笑:“只是今日走多了路,姨母莫擔心。”

    迎著阮蕓憂心忡忡的目光,沈鸞心虛更甚,抿唇不語。

    朱輪華蓋香車靜靜侍立在一旁,矮柜上檀香彌漫。

    羅襪解下,腳后跟觸目驚心的一抹紅,血珠子滾落足尖。

    綠萼小小驚呼一聲:“姑娘,這……”

    左右環顧,未在車上找著傷藥的痕跡,忽然卻見鄭平匆匆自另一側走來,他手上還有一瓶傷藥。

    綠萼垂首謝過,伸手欲接。

    驀地,一只手擋在了她眼前,裴晏聲音冷冽,不容置喙:“下去。”

    ……

    馬車緩緩駛入暮色。

    光影灑落,隱綽映照在車壁上。

    青緞引枕靠在身后,余光瞥見屈膝半跪在自己身前的裴晏,沈鸞眸光一暗。

    她偏過頭,不欲再往裴晏那瞧去一眼。

    然腳腕傳來的溫熱,卻怎么也騙不了人。

    裴晏手指修長,指尖抹了傷藥,沈鸞后腳跟磨了好幾個水泡,輕輕一碰,痛不欲生。

    那傷藥雖好,然一灑上傷口,沈鸞當即紅了眼。

    偏偏裴晏還面不改色,又往她腳上又灑上些許。

    “……你做甚么?!”

    沈鸞匆匆縮回腳,情急之下,竟一腳踩上裴晏肩頭。

    她訕訕收回,無奈晚了一步。

    裴晏目光晦暗不明,他抬眼,直直望向沈鸞。

    沈鸞那一截纖細腳腕落在他手中,好似不堪一折。

    裴晏輕聲:“終于肯理我了?”

    沈鸞別過視線,眼中尚有懊惱殘留。

    雙眉緊緊皺在一處,目光下移,落在那一方緊皺在一處的絲帕上。

    她也不知道今日自己是怎么了,裴晏不搭理自己,她該高興才是。

    然心底深處,總會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涌現。

    像是……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