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鸞(雙重生) 第10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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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鸞不解其意,雙眉緊皺:“你在說什么,阿衡哥哥不就是……” 聲音驟歇, 沈鸞瞳孔縮緊,她不可置信盯著一步步朝自己走來的裴晏。 玄色長袍侵占了自己所有的視線, 裴晏居高臨下, 一雙眸子深如黑眸。 此前的猜測在此刻得到驗證,他勾唇俯身:“想起來了?阿珩是我, 不是皇兄。” 如青石落入水中, 瞬間漣漪陣陣,水波粼粼。 不小的花廳,盤金花卉緙絲屏風佇立, 紫檀案幾上設青綠古銅鼎。藏香裊裊,青煙未燼。 不遠處的抄手游廊,侍女端著漆木茶盤, 遍身綾羅,款步穿梭。 沈鸞抬眸愕然, 驟縮的瞳孔映照著裴晏清朗的容顏, 她咬牙,前世今生, 滿腔恨意涌上心間。 她在乾清宮前苦苦跪了三天三夜,終在今日等到了答案。 “我父母的死,是否同你有關?” 裴晏眸色稍沉,青玉扳指在指間轉動, 他點頭:“是。” ——啪。 響亮的一記耳光。 記憶復蘇后, 沈鸞也有過片刻的怔忪,想著前世是前世, 今生是今生。若是今生和裴晏井水不犯河水,能換來她一家的平安,她倒也樂意。 然此時此刻,怒火占據胸腔,沈鸞雙唇闔動,怒火攻心。 裴晏是怎么敢,怎么敢在害死她父母后,又若無其事出現在自己面前,出現在沈府。 害死父母親的是他,沈家的滅頂之災也是因為他…… 揚在半空的手指輕輕抖動,沈鸞身子搖搖欲墜,恨意呼之欲出。 “所以你今日來,是為了什么呢?” 少頃,她低低笑了兩三聲,仰頭望人。 前世求而不得的人近在咫尺,沈鸞彎唇,她步步逼近,那雙瀲滟秋眸再也不是含情脈脈,再也不是深情款款繾綣旖旎,jsg而是譏誚冷漠。 沈鸞彎眼,聲音溫柔,如前世那般喚裴晏:“……阿珩。” ……阿珩。 久違的稱呼,裴晏卻半點雀躍也無,他攏眉:“卿卿你……” 沈鸞眉眼彎彎,眼底深處卻半點笑意也無,她笑靨如花:“我倒是忘了,五皇子向來厭惡我,不喜我喚他的小名。” 裴晏眼眸驟緊:“不是,我沒有……” “……沒有?” 笑容在沈鸞唇角蕩開,如春風拂柳,溫和輕柔,“你今日來,不就是為了試探我是否想起了一切,是否想起是我自己認錯人,錯將阿衡哥哥認成你。長安郡主沈鸞摯愛的、一見鐘情的,本該是你五皇子裴晏,而不是太子裴衡。” 裴晏擰眉:“……你喜歡的本就是我。” 裴衡算什么,不過是一個上不了臺面的竊賊。 沈鸞喜歡的、鐘愛的,本就是自己。 “……所以呢?” 沈鸞抬眸,目光直直撞入裴晏一雙黑眸,她莞爾一笑,如墨畫的柳眉淌著片刻笑意。 隨即,又緩緩結上一層冰霜。 “五皇子此番前來……是拿我曾經對你的喜歡當作笑資,來看我笑話,是嗎?” 沈鸞步步緊逼,“怎么,前世看不夠,今生還要繼續嗎?看看我有多愚蠢有多狼狽,竟為了你落得那樣一個家破人亡的下場!” 裴晏瞳孔一緊:“我沒有……” “沒有?那你提以前的事做什么?” 沈鸞高高仰起頭,滿頭珠翠,紅珊瑚珠釵步搖在日光下熠熠生輝。 沈鸞面無表情,目光似淬了寒冰。 “五皇子還不懂嗎,你只要站在我眼前,就是在無時不刻提醒我,提醒我曾經因為信你犯下的蠢事,提醒我因為自己錯付真心而害死自己的雙親。” 裴晏忍無可忍:“——沈鸞!” 他雙目灼灼,掌心的麻藥過了時效,十指連心,撕心裂肺的疼痛順著指尖傳遍全身。 然再疼,也沒有沈鸞的言語殺人誅心。他皺緊眉:“我沒有……” 裴晏忍著手心的劇痛,“我沒有來看你笑話的意思,我只是……” 活了兩世,裴晏好似還從未當著沈鸞的臉,堂堂正正將那話道出。 “只是什么?” 沈鸞眉眼彎彎,聲線輕和如潮水,“……裴晏,你總該不會是真的喜歡我罷?” 同樣的問題,沈鸞也曾問過裴晏。 彼時他們被天竺人追殺,走投無路之時墜入深淵。 怪石嶙峋的山洞,光影斑駁,沈鸞托著腮,笑盈盈將問題拋出。 那時的長安郡主,何等的驕衿,只當裴晏的喜歡如蕓蕓眾生,如京城世家子弟對自己的愛慕,她并不在意。 然再怎樣,也沒有此時的笑容刺眼錐心。 “什么時候的事?” 沈鸞彎唇,字字誅心泣血:“是我死之前還是死之后?亦或是今生發現我喜歡的不是你,這枚棋子不好掌控,所以假惺惺上演這一出深情戲,好叫我心軟,好叫我回心轉意,好叫沈家……再次成為你登基稱帝的墊腳石。” 沈鸞忽的冷下聲,眼如秋波的一張臉再也找不到丁點溫柔笑意。 “裴晏,你若真的冷血無情,狠心絕情,我倒還能高看你一眼,還能說一句帝王薄情寡義。然你這般惺惺作態裝模作樣……” 冬風拂過,檐角下的檐鈴發出細碎聲響,日光搖曳,輕落在廊檐兩側的金漆木竹簾上。 暖日當暄,沈鸞聲音極輕極輕,在裴晏耳邊拂過。 “……真叫我惡心。” …… 冬雪消融,紅梅簌簌落地,枝椏樹梢隱約可見綠芽冒尖。 沈氏緊皺雙眉,倚在楠木交椅上,不小的一間書房,兩側掛著一副紫檀木聯牌的對聯,正面一張黃梨木長案幾,案幾上設瑤琴寶鼎。 書房青焰未燼,香煙繚繞。 沈廖岳背著手,他一身石青色家常圓領袍衫,來回踱步。 沈氏看得頭暈:“將軍該歇歇才是,若是叫卿卿看見了,定當起疑。” 沈廖岳聞言,重重嘆口氣,掀開袍衫坐在另一側的楠木交椅上,他焦躁不安,捏著腕間的楠木佛珠。 李貴守在花廳前,沈廖岳根本打探不到裴晏和沈鸞說了什么。 沈氏亦是坐立不安,忽聞小廝前來,沈氏登時站起:“如何,找到那婦人的下處嗎?” 小廝雙膝跪地:“回夫人的話,小的怕那老婦人起疑,只遠遠跟著,見她買了兩個rou包子,然后、然后拐入小巷……” 他額頭緊貼地面,哐哐哐磕頭叩首:“小的一不留神,她就……沒影了,小的再也找不著人。” 沈氏跌坐在地,雙目無神怔忪。 那老嫗一張臉骯臟不堪,叫污垢迷了臉,然那雙眼睛…… 沈氏攥緊手中絲帕,當初知道那事的宮人,都叫皇帝處死,然那老嫗……那老嫗實在像極了當初為沈鸞接生的婆子。 沈氏膽戰心驚,一顆心惴惴:“老爺,你說她會不會……” 沈廖岳到底經歷過世面,他揉揉眉心:“只要人在京中,就一定跑不了。” 地上伏跪的小廝很有眼力見,他連連叩首:“老爺夫人放心,小的已悄悄和附近幾個掌柜說過了。那老嫗好認得緊,只要瞧見人,立刻……” 話猶未了,倏然聽見廊檐下一陣盈盈笑聲傳來,沈鸞款步提裙,踩著雪色遙遙穿過抄手游廊。 越過影壁邁入書房,沈廖岳擺擺手,揮散小廝。 沈鸞:“母親怎么在這,叫卿卿好找。” 沈氏收起眼底的憂愁不安,笑著將沈鸞摟入懷中:“五皇子走了?” “興許罷。” 沈鸞不滿,從沈氏懷中仰起頭,她小聲嘀咕,“母親怎么這樣,叫我同那樣的人待一處。” “是母親的錯,母親下回定不叫卿卿一人。” 沈氏摟住沈鸞雙肩,拿眼睛覷沈鸞臉色,“五皇子剛找你,是為了何事?” “沒什么。” 不過是前世的荒唐事,沈鸞總不可能一一道出,她倚在母親肩上,聲音軟綿綿:“母親,我不喜歡他,日后若是他來了,叫人遠遠打出去才是正理。” 沈氏怔怔,和沈廖岳對視一眼,她放緩聲音:“卿卿真是不喜那五皇子嗎?” 沈鸞不假思索:“那是自然,母親怎的不信我?” 沈氏揉揉她發髻:“母親不是不信你,只是甚少見你這樣,以前三公主你雖也不喜,然她說的話,你還是聽的。” 沈鸞輕哂,雙眉緊緊蹙著:“……他怎可和裴儀相比?” 前世沈家出事后,宮里人人對沈鸞避之不及,深怕因為她得罪皇帝。唯有裴儀,偷偷叫紫蘇送來好些銀錢,還叫沈鸞等著,她定想方設法送她出宮。 若非自己當時失足,興許那會…… 沈鸞搖搖頭,甩開以前的噩夢。她重新陷入母親懷中:“我就是不喜歡他,他說什么做什么我也不會聽。母親日后也少提他,沒的敗了我的好興致。” 沈氏展露笑顏,和沈廖岳相視一笑:“好,好。母親再也不提了。” 話落,又擁著沈鸞回自己屋子。 瞧見沈鸞手里空著的手爐,沈氏忽然皺眉,瞪她一眼:“先前叫你抱的手爐呢,怎的不帶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