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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鸞(雙重生) 第79節

    舉目望去,四下茫茫,前不著村后不著店。

    肩上馱著一人,沈鸞走得極慢,深一腳淺一腳踩在雪地上。

    “你……”目光無意瞥向裴晏后背的血痕,沈鸞忍不住心驚膽戰,“你還好罷?”

    裴晏冷笑出聲:“……你擔心我?”

    沈鸞別過臉,雙眉緊皺。才剛在櫞香樓,她還想著殺了裴晏,以絕后患。

    不想變故橫生,轉眼對方竟成了自己的救命恩人。

    心口狂跳不已,只是未待沈鸞多加思考,視線不遠處,忽的出現一座破草屋。

    草屋搖搖欲墜,在風雪中不堪一擊,然也算避身之地。

    方圓十里,并無百姓存活的蹤跡。

    這草屋,也許久未有人入住,屋內空空如也,只有一張破席,再無其他。

    沈鸞將人扶至席上,她全無照看人的經驗,這會手足無措。

    左右張望,最后又將目光投向裴晏。

    不怪她,這草屋荒蕪破敗不堪,立在風雪中自身難保,更別提有救命之藥。

    沈鸞揉著眉心,為生死不明的裴儀和幾個丫鬟憂心忡忡。

    倏然手腕被人奪了去,沈鸞整個人為之一振:“你作甚?”

    裴晏目光淡淡,黑眸晦暗:“……不疼?”

    手心還有碎片殘留,血珠點點。

    長安郡主何曾受過這么重的傷,小時候偶爾擦破皮,都足以鬧得府中人仰馬翻。

    適才顧著憂慮,沈鸞一時忘記這事。

    經裴晏提起,她視線重落掌心,十指連心,怎么可能會不疼。

    她咬牙:“我……”

    驀地,忽聽衣帛斷裂之聲,沈鸞目瞪口呆,眼睜睜看著裴晏從自己長袍撕開一條布帶。

    “忍著點。”

    幸而那碎片扎得不深,只是看著可怖。

    然沈鸞眼中還是蓄了淚珠,不想讓裴晏看見自己的狼狽,沈鸞別過頭,望著窗口發呆。

    看不見,手上的觸感更為清晰。

    裴晏骨節分明的手指正握著自己纖細手腕,他力氣極大,攥得沈鸞生疼。

    裴晏自屋外捧來一抔雪,細細覆蓋在沈鸞手心上。

    白雪刺骨,凍得沈鸞一個哆嗦。

    她不敢看自己手上的傷口,緊閉雙目。

    朔風凜凜,窗外冷風呼嘯而過。

    御寒的斗篷落在八寶閣,沈鸞抱腿縮成一團。

    手上觸感清晰,落在手心的雪早化成一灘清水,她知道裴晏握緊自己的手腕,知道他一點點擦去自己手指上的水珠。

    “……在想什么?”

    倏然,耳邊落下低沉一聲。

    裴晏看著好似心情不錯,他目光往下,一點點掠過沈鸞手心上的紋路。

    慢條斯理。

    手指一根根擦洗干凈,但凡裴衡碰過的,裴晏都細細擦洗一遍,像是要徹底清除對方的痕跡。

    他勾唇。

    沈鸞想都不想,直言:“在想阿衡。”

    第四十八章

    第四十八章

    風聲凜冽。

    茅草屋在風中搖曳晃動, 那窗口乃用紙糊的,沙沙作響,似鬼哭狼嚎。

    沈鸞何曾見過這場面, 唬了一跳。

    連連往后退。

    倏然對上裴晏一雙沉沉黑眸,沈鸞心口驟停, 她皺眉:“你看我作甚?”

    裴晏面無表情, 陰沉著一張臉。少頃,他輕哂:“你在想皇兄?想他做什么?”

    裴晏低聲, 一步步逼近, 陰狠的目光似窗外寒刃。

    沈鸞縮在分寸之間,動彈不得。

    她仰著頭,忽聽裴晏一聲譏笑:“沈鸞, 我一直都在八寶閣。”

    沈鸞怔忪。

    裴晏漫不經心抬眸,視線緩緩落至沈鸞臉上。

    那雙黑眸空寂沉遠,比外面的冰天雪地還要冷上兩三分。沈鸞定定望著, 倏爾覺得自己好似在哪見過。

    又覺裴晏實在怪異,平白無故的, 他突然提八寶閣作甚……

    驀地。

    沈鸞猛地瞪大眼睛, 一雙杏眸漸漸染上驚懼:“你說……什么?”

    裴晏好整以暇。

    天竺人發難的時候,裴晏就在樓上, 只那屋子偏僻,平日為那八寶閣大當家小憩之所,故而沒被天竺人發現。

    沈鸞喃喃,宛若在自言自語:“……所以, 你都看見了?”

    裴晏一言不發, 眉眼低垂,目光只落在沈鸞小巧的手中。

    長安郡主生來錦衣玉食, 素手纖纖,頭一回這般狼狽。

    身上唯一的巾帕染了水,泅濕一片,裴晏低頭,慢條斯理擦去沈鸞指間的污垢。

    冰水觸及傷口,沈鸞柳眉直蹙。

    裴晏明知故問:“……疼?”

    沈鸞正欲點頭,忽聽裴晏一聲笑:“疼就對了。”

    他是故意的,故意叫沈鸞傷了手,方現身。

    沈鸞愕然,腦子空白一片。

    裴晏面不改色,垂首一點一點為沈鸞包扎傷口。

    “先前他碰的是手,再有下回……”

    沈鸞猛地抽出手,她驚恐萬分往后退開兩三步,直至后背抵上草屋。

    她強撐著,一字一頓:“阿衡是你皇兄。”

    “那又如何?”

    手心握著的溫熱忽的成了空,裴晏緩慢抬起眼眸,一雙眸子淡淡:“你想他,想他什么呢?就算他今日出現在八寶閣,你以為他能救你?”

    裴晏冷嗤:“裴衡自身都難保,哪還能……”

    “——裴晏!”沈鸞疾言厲色,呵斥打斷人。

    裴晏彎唇,目光不偏不倚和沈鸞對上:“我說錯了嗎?”

    沈鸞氣急攻心,小臉漲紅:“那也不能……”

    倏然,眼前閃過一道疾風。

    裴晏動作極快,抱著沈鸞往角落滾去。

    只聽利箭穿過——

    一支箭矢牢牢釘在二人所在處。

    下一瞬,草屋外傳來一聲馬鳴,以及天竺人嘶啞的怒吼:“——殺!”

    氣溫驟降,藏身的草屋在一片刀光劍影中,頃刻化為烏有。

    雪珠子掉落眼睫。

    裴晏雙手緊緊護著人,縱身一躲,他面若冰霜,發號施令:“閉眼。”

    耳邊颯颯風聲拂過,刀劍急促,空中血腥味濃重。

    沈鸞聽話閉上眼,忽聽耳邊傳來裴晏一聲悶哼時,她忍無可忍,睜眼去看。

    霎時被眼前一幕跌破膽子。

    裴晏不知何時從那天竺人手中搶過利劍,胳膊連著被砍了好幾刀,血流成河。裴晏眼都不眨,只手起刀落,瞬間,那天竺人一顆腦袋骨碌碌掉落在地。

    血窟窿正對著沈鸞。

    沈鸞臉色全白。

    裴晏抱著沈鸞,翻身上馬,攥緊韁繩,策馬狂奔。

    馬蹄濺起一地白雪。

    “——追!”

    天竺人傷亡慘重,卻仍窮追不舍。

    茫茫雪地中,一道玄色身影策馬揚鞭,簌簌在林中穿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