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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鸞(雙重生) 第11節

    “什么時辰了?”

    拿巾帕凈了手,沈鸞方懶洋洋道一聲。銅鏡前的女子睡眼惺忪,滿頭青絲只用一根金銀花樹釵輕輕挽著。杏眸氤氳著水霧,小臉未施粉黛。

    茯苓屈膝回:“辰時三刻了。”

    “辰時……”

    陡地站起身,頭上簪子隨著沈鸞的動作左右晃動的,一早上的困意此時消失殆盡。

    “我不是和你們說了嗎,我和姚綾約了辰時見面,你們怎么不早點叫我?”

    滿屋的侍女都跪在地,只有綠萼和茯苓笑盈盈迎上前。

    “郡主莫不是不知自己什么性子,奴婢幾個挨個喚了郡主好幾回,郡主都沒聽見,這會倒怪起我們的不是了。”

    沈鸞撇撇嘴:“那也不能讓姚綾等……”

    “哪能呢。”綠萼笑笑,喚了侍女上前,端來妝匣脂粉等物,“奴婢一早就讓人去姚太傅家送信了,說郡主下午再過去。”

    聽聞姚綾沒干等自己,沈鸞方松口氣,鳳眼對上銅鏡中綠萼盈盈一張笑臉,沈鸞輕哼:“就你鬼點子多。”

    綠萼笑而不語,忠心站在沈鸞身后,為沈鸞篦頭。

    不多時,宮外傳來小太監的聲音,說是洪太醫來了。

    沈鸞對鏡理云鬢,聞言皺眉:“他來干什么?”

    話音甫落,紗窗外忽的傳來洪太醫一聲:“下官是來給郡主請平安脈的。”

    說話間,早有一人著石青圓領官府,于殿外緩緩走入。洪太醫不過二十有余,然醫術高明,沈鸞身子抱恙,都是由他看診。

    自然,最后還要去一趟養心殿回話。

    擔心自己身子jsg未痊愈,圣上不放自己出宮,沈鸞背著手,不肯將手腕搭在引枕上。

    “我早好全了,不勞洪太醫掛心。”

    說著,又喚綠萼將人趕走。

    換了他人,興許還會擔心得罪長安郡主,洪太醫卻不,好整以暇端坐在東邊下首。

    “郡主下回裝病不去南書房,莫非也不需洪某幫助了?”

    上學這事真真踩中沈鸞七寸,她語塞,瞪圓了眼珠子兇神惡煞:“你威脅我?”

    “下官不敢。”洪太醫依然笑岑岑,仰頭望天,“只是圣上剛剛囑咐了,若郡主身子安康,明日便可回南書房念書。”

    這話擺明了就是威脅,偏偏沈鸞最怕的就是念書二字。停在門口站也不是,走也不是,只拿眼干瞪著里頭那罪魁禍首。

    余光瞥見侍女收拾文具書袋,沈鸞立刻怏怏,

    以手扶額,如弱柳扶風有氣無力:“綠萼,我頭暈。”

    綠萼強忍住笑,好聲勸說:“這兒風大,奴婢扶郡主回屋歇著,正好洪太醫在。”

    一提這人,沈鸞頓時氣得牙癢癢,偏生還拿他動彈不得,只能看著綠萼抱來引枕供自己靠著,又讓人取引枕來,好讓太醫把脈。

    洪太醫不疾不徐:“郡主這脈象……”

    沈鸞輕咳一聲,警告。

    洪太醫笑笑,無視沈鸞的警告,兀自在紙上寫下藥方子,讓宮人取了煎藥。

    茯苓著急問:“太醫,郡主的身子……”

    “放心,無甚大礙,只需靜養一段時間即可,不過還是得多加留心,不可勞神費力。”

    總算有半句話撞在沈鸞心坎上,沈鸞瞬間眉眼彎彎,看洪太醫都覺得順眼許多。

    洪太醫:“只是郡主嗓子好像不太好,平日可多吃點冰糖雪梨,敗火。”

    ……

    “綠萼,你剛剛攔我做什么,像那種人,就該……”

    “該什么?”綠萼好笑,攙著沈鸞踏上腳蹬,登上七寶華蓋香車,往往宮門口去。

    “若不是洪太醫,郡主此時早在南書房了,哪里還能出宮。”

    沈鸞不甘心:“他那不過是看在銀錢的面子上,我就沒見過他那般愛財之人。”

    別人愛財,偷偷摸摸。洪太醫并不,每回看診診金高得出奇,同僚調侃,他也置若罔聞,依舊我行我素。

    綠萼低聲回:“那也是事出有因。我前些日子出宮,偶然得知京中好幾個福安堂都是洪太醫捐助的。”

    福安堂是京中收養棄嬰之地,或是家中喪失雙親又無親人領養的孩童,皆可送到福安堂。福安堂開銷極大,也怪不得每次洪太醫都獅子大開口。

    抱怨的話忽的止住,沈鸞小聲嘟囔:“怪不得。”

    她喃喃:“既是做好事,那你下次多拿幾對金錁子給他做診金便是。”

    末了,還不放心補上一句,“可別提是我說的。”

    綠萼彎唇:“哪里還用得著郡主提醒,奴婢今日就送了好幾對金錁子,連同奴婢一點梯己,算來也有五十多兩。”

    沈鸞不在意:“這事以后你做主便是,不用問我。”

    閑聊之時,七寶華蓋香車已緩緩出了宮,宮道兩側桂花飄滿,花氣襲人。

    去姚家恐撞見姚太傅,好不容易出趟宮,沈鸞可不想玩得不痛快,遂約了姚綾在櫞香樓見面。

    姚綾早早便在那等著,懷里抱著一個漆木攢盒,是晨間她為沈鸞排隊買的滴酥鮑螺。遙遙望見沈鸞的車轎,姚綾笑靨如花:“郡主。”

    她今日穿一件菡萏色綾彩寶相花紋宮衣,嬌俏艷麗,如春日紅桃綻于枝頭。

    姚綾挽著沈鸞手臂:“你看我今日這身怎樣?”

    沈鸞細細打量,眼睛笑如彎月:“這是京中新出的款式吧,改明兒我也做一身。”

    姚綾眉開眼笑:“我就知你和我一樣,你不知道,我今日出門遇見我表姐,她見了我這身,非說我不端莊不自重,女子當以素凈清雅為宜,和她一樣最好。”

    兩人并肩上樓,沈鸞聞言,只覺得好笑,輕哂:“她不喜歡自己閉眼不看便是,和我們有什么相干?”

    有人給自己撐腰,姚綾越發得意,撫掌大笑。

    “正是如此,我也是這般回的她。家里誰不知道,她借著探親的名頭賴在我家不走,就是想嫁給我兄長。昨天夜里還特地換了新做的衣衫,去給我兄長送吃食。偏生我那哥哥又是個木訥老實性子,總覺得她可憐,柔弱不能自理,要我讓著她點。”

    姚綾笑:“今日回了家,我定將你的話轉告給她。”

    京城哪家小娘子不愛長安郡主的穿著打扮,之前沈鸞拿南海珍珠鑲鞋面,第二日全京城的珍珠都售空。

    再有一次,沈鸞戴著赤金點翠的麒麟項圈上街,不久后京城世家小娘子人人都有一個,都是照著沈鸞那個做的。

    說話的功夫,樓下的戲班子已經開唱,叮叮當當,好不熱鬧。姚綾收了聲,和沈鸞一齊望向戲臺。

    櫞香樓今日請了新的戲班子,排的戲文沈鸞和姚綾都未曾聽過。

    戲剛過半,姚綾便覺無趣:“我還當有什么新樣的,結果還是這些。”

    不外乎是丞相嫡女避雨時偶遇上京趕考的清貧書生,從此便對他念念不忘,非他不可。

    姚綾低聲碎碎念:“等會就該是丞相棒打鴛鴦,二人私奔了,沒甚有趣的,這寫戲文的估計自己就是個酸臭書生。”

    沈鸞側目笑睨她一眼:“這還能看出來?”

    “怎么不能?若是我來寫,必要那書生對我一見如故思之如狂,怎的好事都讓男的占了盡?”姚綾不滿嘀咕。

    “避雨遇見佳人就算了,這佳人還對他戀戀不忘,寧可拋去禮數違逆父母之言還要同他在一起,成親后還得為他洗衣做飯,受了委屈也不敢說。再者,京城王侯將相世家公子眾多,哪至于見著一個書生就真的丟了魂,還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的。”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沈鸞稍怔,忽的想到了近日來時常夢見的那人。

    他陪著她折桃枝,同她一樣愛櫞香樓的點心……

    那是她的……阿衡哥哥。

    當今的太子殿下。

    耳尖悄無聲息浸染緋紅,沈鸞手執團扇半遮臉,悄悄拿眼覷姚綾:“你怎知她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的?”

    明明戲還沒唱到此處。

    “怎么不知?”姚綾彎眼笑,“若真真心悅一人,定會時時刻刻想著他念著他,吃飯時想,喝茶時想,若遇到什么好玩的好吃的,也會記著他。”

    姚綾笑出聲,隨口胡謅,“古人云,心誠則靈,都這般日有所思了,那自然夜有所夢。”

    沈鸞心神恍惚,少頃,方低聲呢喃,自言自語:“……是嗎?”

    ……

    戲文無趣,沈鸞越性和姚綾先行一步。

    京城本就是富貴繁榮地,販夫走卒遍地皆是,沈鸞有一陣子沒來,看什么都覺得稀奇。

    “前方有一家鋪子,他家梅子餅做得極好。若是運氣好,還能吃上店家親自釀的梅子酒。”

    姚綾挽著沈鸞手臂,欲鉆進人群往前走。

    茯苓跟在身后,笑著道一聲:“郡主不喜酸的,怕是吃不了。”

    姚綾聞言,面露遺憾:“那算了,他家只做梅子,別的一概沒有。”

    沈鸞眨眼:“梅子餅酸嗎?”

    “當然。”姚綾不假思索,點頭,“我平日念書,若是困得狠了,也會吃上一兩個,好提提神。免得我父親看見,又打我板子。”

    雖只做梅子餅,然花式極多,有春鴨水暖,也有夏日鶯啼,還有秋菊冬梅。沈鸞瞧著有趣,林林總總,共買了二十來種。

    茯苓和綠萼跟在身后,目瞪口呆。

    雖說不差錢,然光是梅子餅,沈鸞就買了百來罐,更別提沈鸞還將店家的梅子酒搬空了。

    綠萼小聲提醒:“郡主,您不是不愛吃梅子的嗎?”

    沈鸞不以為意,“嗯”了聲。

    她雖不愛,然裴衡卻是個愛吃酸的,先前裴衡宮中有位廚子的梅漬糖葫蘆做得極好,只是前些年故去了。

    她還曾聽來福念叨過一陣,說是可惜了,太子殿下就好他做的梅漬糖葫蘆。

    沈鸞站一旁,看著隨從一一將東西搬上車,側身,朝綠萼道:“這些送去家中,父親愛吃酒,估計也會喜歡。”

    綠萼垂首道了句“是”,又問:“那后面一車呢?”

    滿滿當當一車子的吃食,若是都送往東宮,難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