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星輝用力點點頭，朝著周寧露出一個笑容。

    “謝謝叔叔！”

    周寧瞥了一眼他的手從這個角度，看不到他哪根手指缺失。

    “我能看看你的手嗎？我需要拍個片子，判斷一下斷指的橫截面，是否跟另一個案子有相似的地方。”

    程星輝點點頭，將自己的左手舉起來，食指兩節(jié)半缺失，皮瓣做的非常漂亮，殘留的那一節(jié)至少還有一定的功能，一看就是絕對專業(yè)的醫(yī)院做的。

    不過如此整齊，還有這樣的處理痕跡，一看就進行了手術(shù)，如此一來比對的意義就不大了。

    周寧以為斷指比較靠近根部，畢竟手部外傷一般不選擇在關(guān)節(jié)處截斷，這樣關(guān)節(jié)囊會分泌滑液，影響創(chuàng)口的愈合，也會造成殘端的水腫。一般根據(jù)手指損傷情況確定截指平面。

    見到周寧如此注視，程星輝將手抽出來，打開他背后的書包，里面是一些很有年頭的片子，這些能帶來倒是讓周寧有些意外，程星輝說道：

    “聽爸爸說，你們要找我過來，看看是不是害我的那個壞人又犯事兒了，需要比對一下我的傷口，我就找到這些東西，不知道是否有用，因為我的手指做過手術(shù)，斷面不整齊，需要做一個什么皮瓣。”

    周寧笑了。

    “你小子，這是沒少看刑偵電視劇啊，真厲害還知道自己準備好材料，不錯夠細心的，我們特別需要最初手術(shù)前的各種片子?！?/br>
    如此被夸獎，程星輝也跟著笑了，沒了剛來的時候的那種緊張，周寧看向片子，朱星星帶著他去重新掃描拍片。

    周寧讓小曲將片子處理一下，畢竟你年頭多了，清晰度有些不好，重新處理后，周寧仔細盯著正面和側(cè)面的骨折斷面觀察。

    讓人驚喜的是，果然如4.14案的三名死者一樣，指骨斷端呈現(xiàn)臺階狀，在30度斜面的骨折斷面上方，有一處骨缺損，寬度跨越指骨縱向。

    小曲處理了一下圖片，按照皮損和骨損的痕跡，將三棱刺刀的尺寸比對上，縱橫進行比較，竟然完全一致！

    他趕緊將發(fā)現(xiàn)演示給周寧看，周寧表情倒是淡然，看過一遍，只是微微點頭，隨后將片子裝到袋子里面，隨著東西放進去，一個巴掌大小瓶子嘩楞楞發(fā)出聲音。

    周寧伸手將瓶子抓出來，大趙在一側(cè)，無意瞥了一眼，發(fā)現(xiàn)里面竟然是一節(jié)食指，斷指小小的慘白慘白的，仔細看里面似乎還有更小的一節(jié)骨頭，嚇了大趙一跳，驚訝地看向程星輝。

    “這是你的手指？”

    程星輝點點頭。

    “我爸說，人生老病死要囫圇個，不能有所殘缺，不過斷指的時間久，我當時也太小，接上是不可能了，那就找人弄了福爾馬林溶液給泡著，我手術(shù)切除的部分也泡里面了，不知道這個是否能幫到你們?！?/br>
    周寧用力點點頭，大趙卻帶著懷疑的目光。

    “周小周這是泡在福爾馬林溶液里了，你難不成還要當成新鮮的樣本，去找崔大姐提取上面殘留的dna，這怎么可能提取到？這不開玩笑嗎？”

    大趙說完滿臉的難以置信，朱星星他們也都看向周寧，似乎想要從周寧臉上看到答案一樣，這案子是2000年發(fā)生的，泡福爾馬林里面十二年，你拿出來想做dna，還不是采集斷肢的，而是要搜尋上面是否有殘留。

    一個個臉上都露出驚訝的神色，劉永新倒是沒覺得驚訝。

    “寶貝徒弟你先問問檢驗科那邊，福爾馬林倒是不損傷dna，也沒有使蛋白質(zhì)變性，如果保存得當，你這個想法理論上是可行的，不過這東西跟中獎概率差不多，手指是不是那個面罩男斬斷的，他的手到底觸及沒有，一切都是未知的?！?/br>
    周寧點點頭。

    “我當然知道，既然這孩子都將斷指保存下來了，這就是冥冥之中讓我們抓住兇手，都說西醫(yī)的盡頭是中醫(yī)，中醫(yī)的盡頭是玄學，其實我們也是一樣，到了停滯不前的時候，何嘗不試一試，或許有我們意想不到的收獲?！?/br>
    周寧的話音沒落，程志的吼聲從身后傳來。

    “我不同意！”

    第三百三十八章 足印分析

    隨著這聲吼，所有人都轉(zhuǎn)頭看向門口的方向。

    程志直接沖到周寧和程星輝面前，一把將那個瓶子搶過去，仿佛是什么稀世寶寶一般抱在懷中，滿臉的憤怒。

    “我可以配合你們，讓我們講經(jīng)過，就講經(jīng)過，讓我們回憶細節(jié)，就回憶細節(jié)，但是孩子的手指不能動，都說是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我不同意，兒子跟我走，我們配合到這里就可以了。”

    說著就伸手拉扯程星輝，孫局他們要上前，不過被徐達遠攔住了。

    “作為父母，我理解你的想法，也尊重你的選擇，確實如你所說，你已經(jīng)非常配合了，告訴我們那個小伙計陳剛的詳情，回憶所有細節(jié)，對于父母來說，何嘗不是再經(jīng)歷一次那樣的苦楚。

    我說過，我們不強迫任何人跟警方合作，讓你們不信任是我們工作做得不夠好，不過我給你看點兒東西，到這里來。”

    說著，徐達遠拍拍程志的肩膀，示意他看向周寧身側(cè)的玻璃白板，上面有很多照片，還有周寧總結(jié)出來的死者信息。

    走到近前，程志也被照片震驚了，畢竟很少有人能見到這樣慘烈的照片，徐達遠抓起幾個斷指的局部照，高腐腫脹，血rou模糊，即便方悅的斷指處沒有血糊糊，可那種燒灼后的焦黑，還是一樣嚇人。

    “其實最初我們沒想著并案，可分析了兇器之后，我們發(fā)現(xiàn)你兒子和這一家子被砍斷手指的兇器一樣，隨后調(diào)取卷宗，發(fā)現(xiàn)2000年程星輝被綁架的案子，贖金沒有找到。

    即便有一個被擊斃的兇手，可這個案子并不完整，卷宗里面體現(xiàn)出，現(xiàn)場至少有兩個成年人，傷人的兇器也沒有找到，我們雖然急于找到這個綁架撕票案的兇手，可這何嘗不是傷害你兒子的人？

    這人已經(jīng)逃脫12年，難道你希望這個人繼續(xù)逍遙法外12年，除了你兒子和朱家這三口，還繼續(xù)有人被殘忍的斷指、綁架、撕票？

    而且，他當年僥幸逃脫，估計是第一次作案，沒有經(jīng)驗，心理素質(zhì)也不行，朱家這個案子是2004年的，這個時候他就能要了八百萬贖金，最后還撕票，如果知道程星輝就是那個幸存的孩子，他會怎么做？”

    程志沉默了，被他使勁兒攥著手腕大的程星輝掙脫了程志的束縛，將瓶子搶了過來，鄭重地交給周寧。

    “爸爸，我缺根手指很多行業(yè)都干不了，比如警察、比如醫(yī)生、比如你最羨慕的公務(wù)員，從被救回來到現(xiàn)在，十二年的時間，我經(jīng)常被綁架的那個夢境折磨。

    之前你跟我說，那是做夢，不是真的，還帶我去貼符咒之類的，可我知道，那不是夢，雖然我小，可每天回憶被斷指的疼痛，這種折磨我不想繼續(xù)了，我希望幫著警察抓到兇手，爸爸難道你不希望抓到那個傷害我的人嗎？”

    兒子的目光，讓程志心軟了，將兒子抱在懷里，用力拍拍他的后背。

    “兒子是爸爸狹隘了，既然你同意那就配合吧?！?/br>
    周寧將瓶子遞給大趙，隨后在筆記本上寫了一個名字和電話，撕下來遞給程志。

    “這是我一個朋友，他開了一家心理咨詢診所，我跟你兒子說過，之前我也被類似的夢境干擾，無法生活工作，找他聊聊很有幫助，慢慢就放下這一切了，不過心理損傷不能放任不管，尤其他這個年齡段，對他的成長很不利?！?/br>
    程志雙手接過，也沒了剛剛的暴躁和跋扈，畢竟人家都是真心為你孩子考慮，他雖然文化不高，但善意他感覺得出來。

    “謝謝啊，那還需要我們做什么嗎？”

    周寧搖搖頭，看向徐達遠，徐達遠一把抓住程志的手，用力上下?lián)u晃了兩下。

    “我做個承諾，你和孩子正常工作生活，我會讓春陽他們派人盯著你們，兇手抓住之前，絕不撤人?！?/br>
    程志滿意地笑了，這句話他最愛聽。

    “那我們就先走了，謝謝局長，之后有需要給我打電話，另外這個小主任給的醫(yī)生電話，我回頭就去問，兒子跟人再見，咱們走！”

    父子二人告別后，何春陽直接送人離開，幾人在徐達遠的示意下，直接來到會議室。

    此時這里面還算能下去腳，眾人坐定，徐達遠朝孫局揚揚下巴。

    “孫局我就別復述了，還是你來說一下2000年2.3綁架案的情況，還有被擊斃嫌疑人的信息?！?/br>
    孫局倒是沒有廢話，直接介紹道：

    “這個案子發(fā)生在2000年2月3日臘月二十九一早，當時程志是最忙的時候，批發(fā)部里面前前后后都是人，他大女兒寫完作業(yè)，去隔壁發(fā)現(xiàn)兩歲的小弟弟程星輝不見了。

    所有人開始尋找，清點一番人數(shù)，發(fā)現(xiàn)在他們店里工作四五年年的陳剛也不見了，這才趕緊報警，接警后派出所的直接通知了我們刑警大隊，到達程志家里，就對現(xiàn)場進行勘察。

    當時老劉在，勘察是他做的，發(fā)現(xiàn)程星輝房間的地上留有三個泥巴腳印，腳印大小在42碼，就是普通的老京城棉鞋的花紋，問了一圈尺碼鞋子款式跟陳剛完全一致，我們開始布控，去找陳剛的住所。

    去了他家，沒有發(fā)現(xiàn)人員，就在下午15：30我們接到程志的電話，綁匪讓一個小孩，送來一張紙條和一節(jié)程星輝的手指，讓他三十分鐘內(nèi)，用書包送九十萬現(xiàn)金到縣文化宮對面的公園西門，這個數(shù)額，正好是程志今天收到的款項總和。

    我們當時覺得，這個陳剛一定是主謀，所以快速去文化宮對面的公園西門等候，不過時間到了人沒有出現(xiàn)，就在程志四下找我們的時候，他接到電話，綁匪讓程志將書包丟入街心公園的垃圾桶。

    我們距離遠，只能示意程志照著他們的吩咐做，就在有一個老頭靠近垃圾桶的時候，我們沖上去，才發(fā)現(xiàn)被算計了，老頭就是個環(huán)衛(wèi)工人，而街心公園里面人很多，垃圾桶后面就是樹木，有人已經(jīng)將書包取走。

    我們開始回頭去調(diào)查陳剛的情況，陳剛父母死的早，十四五就跟著程志干活，家里舅舅叔叔都不管他，三間破屋可以說是四處漏風，這樣的人，沒有什么文化，常年在批發(fā)部工作，他不該有這樣的心機。

    經(jīng)過縝密調(diào)查，我們得知陳剛最近總是往水庫邊上一個梨園里面跑，這里就一個打更老頭，還是聾子，在2.4日一早，我們將梨園包圍，觀察了雪地上的足印，最后包圍圈縮小到最北側(cè)的一圈房屋。

    就在我們要收網(wǎng)的時候，偵查員發(fā)現(xiàn)有新鮮腳印，比對發(fā)現(xiàn)，就是42碼的老京城棉鞋的花紋，跟程星輝房間留下的鞋底花紋一樣，我們趕緊收網(wǎng)。

    撞門的時候，似乎聽到聲音，一個黑影就翻墻要跑，鳴槍示警后，對方還是執(zhí)著地逃，我就朝那小子腿上開槍，不過沒想到他直接滑下墻，子彈擊中后心，人當場死亡。

    搜索房子在衣柜里發(fā)現(xiàn)了程星輝，不過失血過多，孩子已經(jīng)不大哭鬧，我們趕緊將孩子送醫(yī)，老劉去現(xiàn)場收尾的，不過老劉說，墻邊發(fā)現(xiàn)的新鮮足印，跟程星輝房間的不同，可陳剛已經(jīng)死了，調(diào)查了幾天沒有發(fā)現(xiàn)，也就這么結(jié)案了?！?/br>
    劉永新點點頭。

    “當時我找市局痕檢給看了，兩個腳印雖然尺寸一樣，花紋相同，但是著力點不同，再者程星輝房間內(nèi)的足印是內(nèi)八，而墻邊留下的足印是外八字，足印非常深。”

    隨著劉永新的介紹，孫局已經(jīng)將卷宗打開，照片分發(fā)下來，周寧看了一眼，直接遞給大趙。

    “你看看吧?！?/br>
    大趙仔細比對了一下，兩張照片舉著放大鏡，不斷比對，隨后還在紙上算了算，這才抬頭說道：

    “兩個足印的主人，身高體重性格差異性很大，程星輝房間內(nèi)的足印，帶著泥巴和雪水，我不知道他家的室溫能有多少？當時外面氣溫多少？要知道這個，就能推算人抱走孩子的時間。”

    孫局沒猶豫，直接撥通了程志的電話，問了之后看向大趙。

    “那天臘月二十九，一直下暴雪，室外有零下十二三度，不是特別的冷，至于程志家里，雖然是二樓，不過怕孩子煤煙中毒，所以就插著一個小太陽取暖器，房間十度左右，他說他家孩子就這樣不生病，稍微高了溫度就不行?！?/br>
    大趙點點頭，似乎是通過中級考試后，讓他的信心也增強不少，而且跟著周寧讀了那么多關(guān)于痕跡檢驗方面的書籍和論文，此時表情淡定，算完抬起頭。

    “看足印縫隙里面的泥巴還有爐灰渣，他應該是從后院進入二樓的，踩到的雪也是沒有壓實的松散積雪，這個在室溫十度的環(huán)境中，20－30分鐘內(nèi)融化成水，所以我覺得程星輝jiejie進去的時候人剛走。

    而留下這個足印的人，身高在170－172之間，身材消瘦，體重在100－110之間，性格內(nèi)向，鞋子稍微有些大，有些扁平足。

    另一個墻外雪地的腳印，身高在175－178之間，身材中等，體重140－150之間，性格果敢，落地前腳掌著地，腳步步幅很大，奔跑有力，真實尺碼應該在43碼，鞋子是嶄新的，花紋上膠質(zhì)顆粒都在，感覺不是他的鞋子?！?/br>
    大趙的分析，把孫局說愣了，看看徐達遠他們，指著大趙感慨道：

    “這小子說的頭頭是道，蒙的還是他現(xiàn)在就這么厲害？”

    第三百三十九章 一把掐絲金鎖

    徐達遠擺擺手，安撫道：

    “別驚訝，這小子離開啟東后，考了中級證，也跟著鍛煉了一年多，還得到不少李成斌教授的書，進步還算有些。

    上次對兇手足印的分析，就很靠譜，找到嫌疑人后，身高體重比對幾乎完全一樣，或許是天生吃這碗飯的人?！?/br>
    孫局感慨地點點頭。

    “我就是大方的人啊，看看送出來的幾個人里面，一個個發(fā)展都不錯，能力提高也不是一點兒半點，哎可惜就是啟東留不住人，我也不能耽誤你們的發(fā)展不是?！?/br>
    徐達遠被噎得夠嗆，半天沒接住話茬。

    大趙笑了，給孫局遞過去一杯水。

    “孫局別感慨，啥時候我們都是啟東出來的人，你是伯樂，這份眼光，一般人沒有，還知人善用，想想都覺得是個好領(lǐng)導?！?/br>
    孫局笑了。

    徐達遠咳嗽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