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一言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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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澤從沒有想過有一天會經歷失而復得的喜悅。 在聽聞葉韻與別人談戀愛之后,他的內心被一塊巨石砸中。這種由單相思引發的情傷沒有任何人可以傾訴,他因此獨自痛苦了很長一段時間。但就在他以為他與葉韻再無可能的時候,某一天葉韻竟突然出現在他面前,抓住他的手,滿帶哀凄之色:“賀澤,我分手了,你還想要我嗎?” 巨大的喜悅突然降臨,賀澤難以置信以至激動到哽咽,他顫抖著輕輕抱住葉韻,什么也說不出來,只是抱著她。 葉韻說:“你不說話,就是不想要我了。” 賀澤這才趕緊憋出兩個字來:“我想……我想……” 葉韻主動讓賀澤的懷抱更緊一點,用胸前的柔軟抵著他的胸膛:“那你愛我嗎?” 賀澤對“愛”這個字眼有點陌生,可是身體的感官刺激著他,他的舌頭有些打結:“愛、我……我……我愛你。” 賀澤個子很高,葉韻也不矮,葉韻伸手便能摸著賀澤的頭發,像摸小狗一樣,既是溫柔的愛撫,又是馴服的獎賞。賀澤對這種感覺極為陌生,又極為敏感,不一會兒眼神就失去了焦距。 “你怎么會懂愛呢?”葉韻低聲喃喃,“你只是有一點點喜歡我罷了。不過沒關系,我會愛你……我把愛給你,你便不要去喜歡別的女生,好不好?” 賀澤如墜夢中,身體五感被葉韻纏繞,他聽不太清她在說什么,只是答:“好……好……” 從此以后,賀澤便正式成為了葉韻的新一任男朋友。 他們牽手、擁抱、接吻,經歷了最初幾個星期如膠似漆的甜蜜之后,賀澤有時候也會恍惚地意識到:葉韻變了,她變得跟剛開始認識她的時候很不一樣。他不知道這種變化的根源,但他知道,她依舊是她,她只是將曾經的那個自己暫時關了起來,將另一面的自己放了出來。 有一次,他們激烈地吻在一起,卻幾乎剎不住車,葉韻將賀澤不安的手在胸口緊緊握住,用清冷遙遠的聲音說:“賀澤,我們不能。” 賀澤幾乎嗚咽:“為什么……為什么不能?” “因為你不愛我。”葉韻的唇是熱的,聲音卻很涼,“你只是被異性的身體蠱惑而已,這是很正常的生理反應。” 賀澤深感無力,因為無論他怎么說怎么做,葉韻永遠都是那句“你不愛我”,她似乎很缺愛,但又不相信他的愛,所以他找不到別的可以給她。 不知從什么時候起,他們連接吻都小心克制,更多時候是淺嘗輒止。兩片嘴唇堪堪一觸,如同他們莫名而來的戀愛關系,始于肌膚,止于靈魂。 賀澤開始患得患失。每次分別,他都當作是最后一次,他會從背后擁抱她,然后吻上她的脖頸。只除了那一次,他有機會吻上了她的唇,因為她轉過了身。 那是在圖書館的大門前,她的手指點在他的唇上,露出一絲羞澀,他難得見她愿意回應,不安的靈魂蠢蠢欲動,欲趁機向她討一句類似于承諾的話,于是他便小心翼翼地說:“葉韻,我總害怕失去你。” 葉韻只是笑,笑聲悅耳,但沒有給他想要的承諾。 當天晚上,他收到了她的信息:“賀澤,我們到此為止吧。” 又是深秋的季節。傍晚時分,站在宿舍陽臺上的時候,會有北風從脖頸灌入,浸得人渾身發寒。葉韻不由得想起,在大一入學的第一天晚上,她就是站在這里給葉鶴亭打電話。她遲遲不愿意掛斷,他便也陪著她煲電話粥。那是迄今為止,他們最長時間的一次通話。 距離上一次聯系他,已經過去了兩個星期。她的手機通話界面,所有的未接電話,幾乎全是他打來的。他們是彼此的劫難,因為親情變了質,又沒有愛情的容身之所,所以落入不倫不類的境地。 現在,他們的關系如同受人擺布的風箏,一陣風起,似欲掙脫束縛,一陣風落,又迅速萎靡下墜。無論風起風落,他們的未來皆不握于自己的手上,而是潺潺流淌于血液之中,沒有放與不放的抉擇,只有剝筋剔骨也掙不斷的糾葛。 葉韻站在落日的余暉中,披散的發絲被涼風吹起,她的手指落在手機屏幕,按下了未接電話的回撥鍵。 過了許久許久,對方才接起電話。 “爸爸……聽我同學說,你來學校找過我?” “嗯,在那附近辦點公事,順道過去了一趟。” “可我沒見到你。”葉韻攥著手機,視線落入虛空。在不遠處的一棵樹上,一片凋零的樹葉被風卷落,在空中盤旋打轉。 “你同學說你在圖書館一時半會回不來,我也趕時間,所以沒等你。” 葉韻的耳邊傳來極輕的打火機啪嗒的聲響。 “少抽煙。”樹葉終于落下,融入蕭瑟的大地。 “沒抽。”一支煙被重新放回煙盒。 “嗯。”葉韻垂下眼,沒再說話。 突如其來的靜默,讓一陣突兀的車輛鳴笛聲,透過聽筒清晰刺入耳膜。 車來人往的路口,葉鶴亭站在馬路邊,嗓音很悶很重:“小韻,你有什么事想跟我說嗎?” 電話那頭依然沉默。 “小韻?” “沒有。” “真的沒有嗎?” 過了很久很久,葉韻才緩緩開口:“我……我談戀愛了。” 葉鶴亭面前的綠化樹上,一片枯黃的樹葉從天而降,落在他的腳邊。 他低頭看著那片落葉,笑著說:“這很好啊,小韻長大了,會經歷愛情的,真正的愛情。” “爸爸,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什么問題?” “你曾經的那些女朋友……都是你主動提出分手的嗎?” 或許是被風吹得有點冷,葉鶴亭感覺自己的手竟有些發顫:“是的。” “那你真的愛過她們嗎?” “……嗯。” “可是為什么突然就不愛了呢?” “你能教教我嗎?”葉韻急切地追問。 “……什么?” “怎么可以突然間就不愛了,我的爸爸,你能不能教教我,到底該怎么做,才可以突然就不愛一個人了?” …… 涼風似刀割在心口,葉鶴亭如何能說,那是一個詛咒,一個只能被動承受的詛咒。 葉韻明白如何才能傷他最深,于是她的聲音便從那風中穿透而過,一句句刺進他的心臟: “我也像你那樣,試著交了很多的男朋友,我竭盡全力地想去愛他們,但是當他們說出愛我的時候,我卻一點也不開心,只有空虛和難過……因為我居然會忍不住想……為什么他們之中沒有一個人是你……我想得到的,只是你一個人而已……” 時隔幾個月,葉韻終于又一次叫出了他的名字,“葉鶴亭,你教教我……我要怎么做才可以不愛你?” 太陽的余暉散盡,夜幕降臨人間,城市車流的尾燈在黑色的夜風中閃爍著刺目的紅。 葉鶴亭終于還是點燃了那根煙。火星映在他的瞳孔,微弱且明滅不定。 “小韻,我們見個面吧。” 十分鐘之后,葉韻走出學校大門,在離公交車站不遠的一個路口,見到了獨站在夜風中的葉鶴亭。 司機早已被遣走,他卻沒有離開,而是一個人在馬路邊駐留了幾個小時,不知是在等著一個人,抑或只是在等著一個結局。 葉韻見到他的時候,他正抽著一支煙。她是第一次看到他抽煙的樣子,也是第一次在見到他的同時,就飛奔上前,從正面緊抱住了他。 葉鶴亭差點沒有站穩,身體瞬間僵住。但他很快就反應過來,下一秒已經抬起手,將煙蒂掐滅在了旁邊的垃圾桶里。然后,他緩緩收回手,同樣緊地抱住了葉韻。 已經有很久很久,兩個人沒有過這樣的擁抱。 葉韻的臉緊貼著葉鶴亭的胸口,他的手臂也繞過她的身體,下巴蹭著她的發頂。兩個人像終于尋覓到了靈魂的歸依之處,一時間,竟都說不出話來。唯有溫熱的體溫,透過緊緊相貼的身體,絲絲傳遞。 不知過去了多久,葉韻終于閉著眼開口了,她的聲音透過他的胸腔,傳進他的心底:“葉鶴亭,如果我不是你的女兒,你會愛我嗎?” 葉鶴亭還存有最后一絲掙扎的理智:“小韻,我們去看心理醫生。” 然而葉韻只是不斷地重復著問:“如果我不是你的女兒,你會愛我嗎?” “你會嗎?” …… “我會。” 葉鶴亭終于敗下陣來。 “好,”葉韻緩緩睜開了眼,聲音如細絲般纏繞在他的胸口,“那我們就……一言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