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念棲來到書房，將信封放在書桌上的花瓶下。

    透明的水晶瓶中是她前兩天新買的幾枝百合，買來的時候還是合攏的花苞，而昨晚一夜之間全都盛開了，能通曉人情似的，濃郁香味在整個空間彌散，開的很盛大，很悲傷。

    離開的時候，她又看了眼擺滿粉絲來信和禮物的書架，一個單獨的隔層里，五本天藍(lán)色相冊整齊擺放在那里，很安靜，很顯眼。

    不知道新年的時候會不會再收到，如果會的話，書脊上的文字，又會是哪一句話呢。

    就這樣靜靜注視了片刻，顧念棲收回視線，走到玄關(guān)處換好鞋，

    拉上行李箱推開家門的那一刻，她想起宋宴辭走的時候跟她說會等她，心有一刻的搖擺，但還是毅然決然地關(guān)上門離開。

    宋宴辭，那我也不告而別一次，

    就當(dāng)扯平了。

    作者有話說：

    辭狗擔(dān)心息息被拐跑擔(dān)心了十幾年，只是沒有安全感，

    別怕，這部分看似刀其實都是糖

    （寶們端午安康！）

    第83章 chapter 83

    ◎娶她是他十八歲就想做的事◎

    落地馬爾彭薩國際機(jī)場的時候, 是京市時間十月十四號的凌晨四點，米蘭時間十月十三號的晚上十點，

    顧念棲回到距離自己生日還有兩個小時的時候。

    每次這種向西跨時區(qū), 逆時間的飛行, 都讓她有種時光倒流，偷回時間的感覺, 可惜這種恩賜總是有限，一天已是極限，沒有辦法幫她回到更久之前，也不是真的能讓她回到過去。

    晚上的機(jī)場人不算少, 但顧念棲走出接機(jī)口的時候, 還是一眼就看到了等在接機(jī)口的許微。

    她身材高挑, 穿著一件質(zhì)感上乘的黑色長大衣，長發(fā)濃密卷曲，五官氣場的攻擊性很強，在一眾舉著花里胡哨接機(jī)牌的人之間, 即便只是靜靜站著, 也格外顯眼。

    顧念棲戴著帽子口罩, 但許微也一眼認(rèn)出了她, 朝她招了下手，然后繞開人群朝出口迎著她走去。

    一路上幻想了很多種兩人相見的場景, 有各種各樣的擔(dān)心，但直到真正見到面，顧念棲才覺得自己之前的擔(dān)心都是多余。

    母女間令人意外的很自然并沒有太多隔閡，雖然沒有立即到無話不談的地步, 開車回去的一路上也大多沉默, 但也是舒適的沉默, 并不尷尬。

    今夜的米蘭下著雨，淅淅瀝瀝的，有點冷。

    雨刮器不斷擺動著帶走擋風(fēng)玻璃上的雨水，輪胎軋過路面水漬的聲音模糊在封閉的車窗外。

    車子越過繁華的市中心一路開向近郊，許微住在這里的一棟，被蒼翠的高大樹籬圍起獨棟別墅里，不算很大，但外觀簡約卻不乏質(zhì)感，內(nèi)部裝修也是和許微本人相契合的意式復(fù)古風(fēng)格，顏色深沉，燈光昏昏黃黃的，在這樣一個清冷的雨夜格外有意境。

    許微將車停進(jìn)車庫，領(lǐng)著顧念棲坐上電梯，按了三層，將她帶去一直以來都為她準(zhǔn)備著的房間。

    “mama，”顧念棲站在房門口，握著行李箱拉桿的指節(jié)緊了緊，壁燈的光線被走廊的雕花裝飾阻隔，落在她臉上的僅剩一道昏昧暗影，掩住了神色，聲音也是辨不清情緒的清淺，

    “我想看看爸爸。”

    “不著急，你長途奔波也辛苦了，先進(jìn)房間稍微休整一下，”許微看著她笑了笑，示意了一個方向，“收拾妥當(dāng)了，就來那邊的露臺找我。”

    “記得換上睡衣。”她臨走時又補充了一句。

    顧念棲雖然不明白她為什么要專門叮囑這一句，但還是點了點頭，“好的。”

    進(jìn)了房間，顧念棲將行李箱里的東西大概規(guī)整了一下，而后坐在柔軟到能讓人陷進(jìn)去的床上，準(zhǔn)備躺一躺，而目光卻在這時落在被自己扔在一旁的手機(jī)上。

    她伸手摸過來，解鎖，打開微信，看到消息界面幾乎被生日祝福堆滿，虞謠還抱著燒烤給她錄了一段汪汪生日歌，

    她臨走前沒忘記把小燒烤再次托付給虞謠。

    只有宋宴辭的聊天欄那里空空蕩蕩的，最后一條消息的時間還停留在前天晚上。

    眼睫不動聲色地掀了掀，她看到國內(nèi)時間已經(jīng)接近早晨六點，快要到了原定mv拍攝的出工時間。

    握著手機(jī)靜滯了須臾，顧念棲沒有回復(fù)任何消息，指尖按住側(cè)鍵，不多猶豫將手機(jī)關(guān)機(jī)塞進(jìn)床頭柜的抽屜，然后拿上洗漱包便走進(jìn)了浴室。

    她動作很快，洗過澡換上帶來的睡裙便走出房間，朝著許微說的那個方向走去，果然看到兩扇很大的玻璃門外，有一處寬敞的弧形露臺，擺放著戶外桌椅，還有一些花草盆栽。

    雨還下著，但露臺因為有頂棚遮擋，倒還算干燥。

    圓桌上擺放著一個款式很復(fù)古的瓷制花瓶，紋樣很美很華麗，里面插著幾支粉色的西洋杜鵑，旁邊支著一個pad，顧念棲猜測許微平時大概比較喜歡在這里工作。

    聽著雨聲沒等多久，身后便傳來玻璃門被推開的聲音，

    “息息，生日快樂。”

    顧念棲回過頭，看到許微也換上了睡袍，手里端著一個蛋糕，不算大，由是上面只插了一根蠟燭，

    燭火隨著她的步伐和屋外的風(fēng)雨不停搖曳，卻并不倒下，依舊堅韌燃燒著，很明亮。

    “這是我自己做的，樣子比不上外面的精致好看，但我覺得味道其實還算不錯，”她將蛋糕放在桌子上，示意顧念棲過來坐下，“知道你或許沒有什么胃口，但該有的儀式感要有。”

    “而且你爸爸也交代了，說想要一起給你過個生日。”

    “一…起。”顧念棲眸光動了下，聲音有些木。

    “嗯。”許微幅度很小地深呼吸了下，而后抬手將pad的屏幕點亮，顧念棲順著她的動作看過去，眸子頓時瞪大了幾分，

    她看到顧錦程的身影出現(xiàn)在上面。

    他穿著一身居家服，是他鮮少穿的淺色，頭上戴著個毛線帽，身型比上次見面時還要瘦削，面頰也幾乎到了脫相的地步，但眼睛里仍有神采，神態(tài)也不見病痛，柔和的像一個正常人。

    “知道為什么讓你換睡衣嗎。”許微看眼顧念棲。

    顧念棲看著屏幕中的影像，指尖摩挲著袖口棉軟的布料，聲線很輕緩，“我們都穿成這樣，會有一同在家的感覺。”

    “是有這個原因，”許微淺淺笑著，屏幕熒光落進(jìn)她眼底，映出隱隱涌動的波紋，“其實最主要的是，如果我們兩個都打扮的光鮮亮麗，大概會讓這個一向體面的大律師覺得窘迫，”

    她伸手過去握了握顧念棲因為潮濕雨氣，略有些冰涼的指尖，側(cè)向她的眼神略帶調(diào)侃，“難得聚在一起，我們還是別讓他出糗了。”

    “說的對。”顧念棲聞言也笑。

    她喜歡下雨天，喜歡滴落在萬物上淅淅瀝瀝的雨聲，喜歡植被的清新味道和泥腥氣。

    而在經(jīng)歷過的無數(shù)個雨天里，她最喜歡此刻，

    光影搖曳，忽明忽暗，青草花香和草莓巧克力的甜味充盈著嗅覺的此刻，她的爸爸mama一起為她唱生日歌，一起祝她生日快樂，一起注視著她吹滅燭火許愿的，從未有過的，無與倫比的此刻。

    在閉上眼的一瞬間，她覺得顧錦程不再是屏幕里，那個隔著介質(zhì)觸碰不到的虛影，他就切切實實地坐在那，和許微一樣，都正真實地坐在她身邊。

    顧錦程的骨灰就擺放在隔壁的書房里，原本許微是打算幫她過完生日再帶她去看的，但現(xiàn)在注視著顧念棲沾染著笑意和濡濕淚痕的臉，只覺得揪心。

    她越幸福，她就愈發(fā)不忍心將這一切打破，

    只想讓她在這場看似圓滿的夢里待的久一點，更久一點。

    -

    京市城郊，實景拍攝場地。

    各類機(jī)器軌道都準(zhǔn)備到位，卻靜置在那里，并沒有運行，工作人員也都三三兩兩坐在一起閑聊，時不時四處張望幾眼。

    “什么情況啊今天，這眼瞅著太陽都要下山了。”

    “難道在等天光？”

    “等晚上的天光也不用讓我們一大早來吧。”

    “什么等天光啊，等顧念棲呢，女主角不在怎么拍。”

    “一天了都沒出現(xiàn)，她還真跟傳聞里一樣愛耍大牌啊，以前還以為是黑粉瞎編的。”

    “不至于吧，她跟宋宴辭不是關(guān)系很好嗎，不會真是假的吧。”

    “管他真的假的，出了什么狀況不能提前說一聲啊，這么多人待在這里一整天等她一個人，不是耍大牌是什么，活該她出事。”

    “別亂說話，沒有人耍大牌，”大雷這時抱著一箱水果走過來，眉頭皺著，聲音很冷，“工資照發(fā)，超時有雙倍的加時費，還不用干活，就當(dāng)作是過來玩了一天吧，沒什么好抱怨的，”

    看起來是圓圓憨憨的一個男生，但情緒上來的時候也無形中有種震懾力，幾人都不由噤聲。

    他把箱子往地上一放，示意他們拿去分掉，還想說些什么，這時手機(jī)響了起來，他拿出看了眼，眉目一凝，趕忙走去一旁接起電話。

    ……

    宋宴辭此時正在一旁老舊居民樓的天臺上，坐著一把不太牢固的木質(zhì)靠背椅，像是學(xué)校里淘汰下來的那種，而他穿的也是一套校服，上衣是藍(lán)白相間的短袖，類似于他們高三時的款式，很有少年感，

    今天溫度不高，天臺又風(fēng)大，但他好像也不嫌冷似的，就將外套搭在一邊。

    樓下的嘈雜喧囂隱隱約約飄上來，再經(jīng)由頂樓的風(fēng)一吹，幾乎不可聞，而他也似乎自動屏蔽了那些額外的聲音，就靜靜靠在椅背上。

    坐姿懶懶散散的，有些漫不經(jīng)心，但修長脖頸垂下的弧度，額前被風(fēng)拂的散亂的額發(fā)，和半隱在碎發(fā)下的那張冷白瘦削的臉，都讓他看起來是說不出的消沉。

    逐漸下沉的日光將半邊天空都染成了漸變調(diào)的橘色，和著形狀各異的云霞一起，美的驚人，但他的眼瞼卻始終垂著，目光落在手里那個略能看出些陳舊，但依舊精巧的盒子上，獨有的藍(lán)色如嶄新的一般鮮明。

    指尖用了些力將蓋子挑開，顯露出底拖上的一枚戒指，是這個品牌很經(jīng)典的款式，玫瑰金色，開口兩側(cè)的t型裝飾上鑲嵌著顆顆切割成圓形的鉆石，在熔金橙芒下折射出奪目色彩。

    這是他當(dāng)年錄完節(jié)目出來，就拿著這些年自己攢下來的零散片酬，跑去店里買給她的，

    她說過喜歡這個牌子，而他也早就在籌謀著要送戒指給她。

    娶她是他十八歲就想做的事，他原本想一到法定就跟她結(jié)婚。

    現(xiàn)在的他有能力送給她更昂貴更好看的戒指，可以用于求婚和婚禮，也或許不需要任何特殊的契機(jī)，就僅僅當(dāng)作任何尋常時刻的小驚喜，

    但所有的那些都不如這一枚對他來說意義深重。

    他只是想在她生日這天，為自己多年前匆匆?guī)ё叩男囊猓业街粚儆谒臍w處，

    但這歸處似乎不再準(zhǔn)備降臨了。

    其實昨天從她家離開后，他冷靜下來便開始后悔，愛不與猜忌同生，他不該被自己內(nèi)心那些狹隘的情緒所掌控，他該相信她的，

    無論她難言的是哪一種原因，她看起來都已經(jīng)很不好，他無論如何也不該在這種時候跟她起爭執(zhí)。

    他想在今天當(dāng)面跟她鄭重道歉，也以為她說的不會來是氣話，但他清早去接她的時候看到家里空無一人，消息不回電話也關(guān)機(jī)，連虞謠都不知道她去向的時候，

    他沒想到她是這樣的說到做到。

    宋宴辭在心里勸慰自己將事態(tài)往好的方向想，盡量避免一些讓他恐慌的念頭。

    他摸出手機(jī)，正準(zhǔn)備給她撥去今天的第一百零一個電話，這時聽到大雷慌里慌張跑上樓的聲音，“哥，我聯(lián)系到安安她們了。”

    宋宴辭立刻回身看過去，“怎么樣。”

    “她們那天慶功宴結(jié)束就休假了，說是顧老師早就給她們定好的去馬代的行程，這兩天一直在玩，剛剛才看到消息回復(fù)我，說她沒跟她們提過會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