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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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孔安確定的答復(fù)后,純熙終于肯放他走。太陽落山前,孔安回到了他原來租住的房子。 經(jīng)風(fēng)雨侵蝕多年的老樓下,還停著那輛記錄了他愛恨糾葛的車。這是因那天純熙偷換了他的鑰匙而開來的車,那天晚上以后,他再也沒有動過,他以為這樣,就可以拒絕她的愛,拒絕她帶給他的傷害。可是現(xiàn)實并不如他所想,她加注在他身上的愛與傷害一分未少,他全部承受。 他走上前去,靜靜地盯著車前方的車牌號,這是這輛車區(qū)別于他從前那輛在車禍爆炸中葬身火海的車的唯一標(biāo)識,也是深深銘刻著他與純熙比煙花還要短暫的純真過往的唯一記號。他常常回想,7月24號,如果再回到那個日子,他一定不會回頭,一定不要再看見她,如此,他就不會變成今天這樣,她也會永遠(yuǎn)像從前那樣健康而豐滿。可惜,歲月的殘酷就在于,它永遠(yuǎn)不會倒轉(zhuǎn)。 未近中秋,北方的風(fēng)便很大了,吹落了道旁凋零的黃葉,鋪滿了多年未修整的水泥小路。 一位裹著擋風(fēng)頭巾的婦人從他身邊走過,看著他久久地佇立在那輛在風(fēng)吹日曬中落滿塵埃的舊車前,忽而停下了腳步。轉(zhuǎn)過身來,將他細(xì)細(xì)打量了一番。 孔安認(rèn)出了她,她是這里的房東。但他還戴著帽子和口罩,令那婦人認(rèn)得有些艱難。那婦人走近了他,試探地問道:“你是……” “我是。”孔安接道。 那婦人松了口氣,道:“你可回來了。” 孔安笑了笑,他還欠她一個月房租,那時走得匆忙,連東西也沒來得及回來收拾。 房東察覺到他身周散發(fā)的死寂,猶豫了片刻,問道:“你……你沒什么事兒吧?”她雖然不怎么上網(wǎng),但對孔安出軌被封殺的事情也有所耳聞,并且那件事后沒幾個月,他便不告而別、神秘消失了,如今重遇又是這個模樣,著實令她感到有些奇異和恐懼。 “沒事。”孔安說,他盡量使自己表現(xiàn)得輕松一些,“房子,有別人住了嗎?” “哎,剛走。”房東嘆道,“我這回來就是準(zhǔn)備收拾收拾,再重新租出去呢!”她正打算轉(zhuǎn)身上樓,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回頭說道,“對了,你東西應(yīng)該都還在呢!你上來看看要不要拿走?不拿走我就扔了。” 孔安覺得奇怪,問道:“那上一個住戶?” “就是她,奇奇怪怪的,不讓動你的東西。”房東道,說著便踏進(jìn)了樓棟。 孔安聽罷,也跟著她上了樓。 房東拿出鑰匙打開房門,果如她所言,房內(nèi)的擺設(shè)與他離開時一模一樣,沒有一處改動,他所有的衣物用品擺設(shè),都放在原位,沒有任何的缺失和損壞。 孔安只覺得心下一顫,問道:“她是誰?” “是個女學(xué)生。”房東說,“你應(yīng)該認(rèn)識她吧,姓程,叫程思言。” “她,她住在這里?”孔安顫抖著聲音問。 “她不怎么住,她在學(xué)校有宿舍,這兒又離她們學(xué)校遠(yuǎn)。”房東的語氣里也透著些許不解,她說,“但她一定要把這兒租下來,還不讓我重新收拾,不讓動你的東西,說要等你回來。” 孔安想起最后一次見到思言,是在他離開實驗樓的第二天晚上。思言不知道怎么就找到了他家里,大概是問了舅舅他的地址,她一臉恐慌、焦慮地來找他,見到他,躊躇、吞吐了半天,才問出口來:“昨天,你是不是動我的東西了?” 孔安露出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問道:“什么東西?” 思言漲紅了臉,四下探望了一番,確定關(guān)好了門,才壓低聲音道:“你,你說什么東西?我的實驗儀器,還有……”她說不下去了,在來找他之前,她的心里已經(jīng)預(yù)演了無數(shù)個可怕的可能,無論是哪一種結(jié)果,她都無法承受。 孔安依然是一副不解的神情,他看著她的眼神里充滿疑惑和無辜,他說:“你說什么實驗?我不知道啊……”他笑了笑,又道,“你會不會太高估我了?我本科時就沒進(jìn)過幾次實驗室,而且這都畢業(yè)這么多年了,你那些東西我完全看不懂的。” 這話乍聽沒什么不對,但思言有一種強烈的直覺,她覺得孔安并不是像他說的那么簡單和普通,如果是旁人,很可能是這樣,但孔安不會,她覺得孔安絕對有能力在畢業(yè)多年后熟練地cao作她正在進(jìn)行的實驗。她想了想,還是堅信自己的直覺,她對他說:“你不要騙我了,你到底用它干嘛了?”她忍著眼淚,咬著唇角說:“那東西很危險的。” 昨天晚上,在他用那近乎“殺人”的笑容對她說出那句話時,她便愉悅得像是飄上了云端,暈乎乎地一直都沒有戴眼鏡,而她不戴眼鏡的時候,看東西比較費力,需要瞪大眼睛,便最容易犯困,所以后來不知怎么回事,便倒在沙發(fā)上睡著了。醒來的時候,早八鈴聲穿破了耳膜,而孔安也早已不見了身影。 而當(dāng)她再度回到實驗位前時,卻發(fā)現(xiàn)了最奇怪的一幕。她感到儀器像是被人動過,而最重要的放射性物質(zhì)在重新測量下也顯現(xiàn)出一些不妙的變化。這令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她無力承擔(dān)破壞嚴(yán)苛的實驗室規(guī)則而導(dǎo)致的既定懲戒。 然而,孔安卻拒絕承認(rèn)她心底猜測乃至認(rèn)定的一切,他說:“我真的不懂你在說什么……如果你不相信,可以去查監(jiān)控啊。” 思言忍不住紅了眼睛,她攥緊了衣角,聲音幾乎顫抖,說道:“你明明知道,申請調(diào)監(jiān)控是需要有理由的,你讓我怎么說?用什么理由?”這個理由無論是否涉及孔安,都會牽連她自身。 孔安也深知這一點,他說:“所以,有些事,就不要太認(rèn)真了。”然后,他看著思言由怒轉(zhuǎn)悲的眼睛,安慰道,“放心吧,不會有事的。” 思言并不懂得他所謂的“不會有事”是什么意思,她滿腦子都充斥著那丟失的實驗物質(zhì)可能引發(fā)的種種危機,但她無法估量、也無法說出口來,這與她昨夜被他有意的迷惑而失去理智嚴(yán)謹(jǐn)、不自覺地破壞了實驗室規(guī)定有關(guān),她沒辦法正視自己的錯誤和失職,又無法從孔安這里得知真相,只能長久地陷于自我懷疑與對外在一切的膽戰(zhàn)心驚中。 思言的命運承載著孔安內(nèi)心最陰暗的部分。 直到今天,與房東的會面令他再度想起這部分,這個最陰暗的自己。他問:“她現(xiàn)在去哪了?” 房東接下來的話為他的這份陰暗更增添了一份罪惡,她說:“聽說是休學(xué)了,好像是抑郁癥,前幾天她爸媽去學(xué)校接她,帶她回家了。” “抑郁癥?為什么……”孔安問。 房東想了想,道:“好像是她們隔壁宿舍有個女生在飲水機里給室友下毒,把室友毒死了,這事前幾個月還鬧得挺大的。唉,現(xiàn)在學(xué)那什么物理化學(xué)的人真是惹不得……不過,說來也奇怪,這事跟她又沒什么關(guān)系,就隔了一個宿舍,不知怎么的,這事爆出來以后,她就整天擔(dān)驚受怕的,瘋瘋癲癲,輔導(dǎo)員送她去看了心理醫(yī)生,才知道是抑郁癥。都讀到博士了,真可惜……” 孔安垂下眼睛,掩蓋住眼中那一閃而逝的歉疚與悔意。他想,只有善良的人才會這樣折磨自己。 思言走了以后,孔安又回到了那個房子里,屋內(nèi)一切如初,可外面的世界卻早已變了個天地。 孔安沒想到澧蘭會找到這里,他開門的時候,還以為是純熙。 澧蘭拎著一個大箱子風(fēng)塵仆仆地站在門外。她很認(rèn)真地對他說:“我還沒找到住的地方,你要收留我,你不能恩將仇報。” 她曾經(jīng)收留了他很久,他如果此時將她拒之門外,的確算是“恩將仇報”。于是,孔安只能為她把門開得更寬敞些。 澧蘭滿意地推著箱子走了進(jìn)來。她似乎并沒有因為他的不告而別而生氣,在她迄今為止的人生路途中,對他的追逐本就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她樂在其中,眼里心里,看不見任何不甘與埋怨。 澧蘭在屋里四處轉(zhuǎn)了轉(zhuǎn),然后在電視柜旁蹲下,手伸到狹窄的柜子拐角處,準(zhǔn)確地找到了她想要找的東西。 這是一架木雕鋼琴,是她離開北京以前,最后一次見到他時送給他的。在那場他永生難忘的婚禮上。 澧蘭撫摸著這架落滿灰塵的小鋼琴,臉上露出幸福的微笑,回過頭來,舉著那鋼琴對孔安說道:“你還記得嗎?這是我送給你的。” 孔安顯然已經(jīng)不記得了。 但她依然很高興,她說:“沒想到你還留著。” 其實在這個柜子里以及周邊的空間,還有很多曾經(jīng)的粉絲送給他的小禮物,除了那些易凋謝的花,這些能夠儲存的、又不怎么占地方的東西他都會留著。澧蘭說,其實,他很珍視歌迷的心意。 那次見面以后,澧蘭常常遺憾自己因為緊張忘記要簽名,不過到了今天,簽名與否早已不再重要,她能夠與他共處一室,甚至曾經(jīng),她還擁抱過他,這是過去的她想都不敢想的事,可是如今,都一一實現(xiàn)了。唯一不能實現(xiàn)的是,他的容貌再也不能回到從前。并且,他拒絕回到從前。 澧蘭感到傷感,但她知道,為了維系他們之間岌岌可危的感情,她決不能再提這件事。 孔安問:“你打算住多久?” 澧蘭坐在箱子上,把玩著那架木雕鋼琴,笑道:“怎么?還沒住,就想趕我走啦?” “不是。”孔安笑了笑,并不打算解釋。 澧蘭從箱子上跳下來,把那架木雕鋼琴放回原處,想了想,道:“等我找到工作以后吧。” 孔安道:“你畢業(yè)了?” 澧蘭點點頭,笑道:“我這么聰明的人,什么時候畢業(yè),就看我自己的心情唄。” 在泰國的那段拖延,的確是她有意為之。孔安早已明白,她也無需隱瞞。 孔安點點頭,沒再說什么。這時候,通用的話術(shù)是“恭喜”或“祝你早日找到工作”之類,但如果在這個場景下說出來,總也避免不了一絲希望她早點搬出去的意思,所以,他索性不說了。 澧蘭也沉默下來,她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問道:“孔安,你還生我的氣嗎?” “嗯?”孔安說,“為什么這么問?”他知道她是指什么事,但并不想正面回答。 澧蘭說:“其實,我并不是只在意你的外表。”她看著他,決定坦白,“我承認(rèn),我喜歡你,是源自你曾經(jīng)的外表,但那只是開端,只是輔助,在那以后,我還喜歡你很多地方。如果你也喜歡過一個人的話,你會明白我的意思。”她看著他垂下眼簾,知道他又想起了她,心下不由得生起一絲悵然,接道,“你如今這樣,我只是惋惜,只是心痛,所以才想幫你變回原來的樣子,我不是因為你現(xiàn)在這樣就不喜歡你了。” 孔安點點頭,沒有說話。他不知該說什么。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他聽到別人說喜歡他的時候,總會有一種很疲累的感覺。那是因為從純熙開始,每一個說喜歡他的人,帶給他的都是傷害,或者在他被傷害的時候,選擇站在他的對立面。澧蘭雖無意如此,但她不經(jīng)意間流露出的偏見與想法,也確鑿無疑地步入了孔安的這個“喜歡”魔咒。 但澧蘭依然希望能挽回些什么,她說:“我知道,我之前,不該那樣說,你能原諒我嗎?” 孔安又重復(fù)了一遍過去的答復(fù),他說:“澧蘭,我感激你都還來不及,怎么會生你的氣呢?更談不上什么原諒……” “我是說,我是說,我不想你因為這件事,再回到過去。”澧蘭走上前來,一臉憂傷地望著他,“我知道你為什么回來,我不希望你因為對我的失望,而對這世界都失望。” 澧蘭不知自己是否高估了自己,但從事情的發(fā)展態(tài)勢來看,的確如此,他的離開,猶如踏入了一個永遠(yuǎn)不會迎來黎明的黑夜,一路到底,走向黑暗。 孔安忍不住笑了笑,有些暗淡,也有些凄涼,他說:“你怎么知道我是對世界失望呢?” 澧蘭想起他曾經(jīng)說過,她很好,是他太糟了。也許,他是對自己失望。 孔安說:“澧蘭,你可以熱愛這個世界,但不必強求所有人都和你一樣。” 澧蘭閉上眼睛,無聲地嘆了一口氣。而后,她睜開雙眼,向身后的鏡子走去,她看著鏡子中自己在奔波途中沾染了風(fēng)塵的臉,怔然道:“孔安,我是不是變丑了?前段時間,忙著畢業(yè),都沒怎么照顧我的臉。” 這個突然轉(zhuǎn)變的話題令孔安摸不透她的心思。 澧蘭從鏡子里看著他茫然不語的樣子,忍不住一笑,接道:“孔安,我想,要是我能早一點變得漂亮,早一點有勇氣接近你,是不是你就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孔安不解:“這跟漂亮有什么關(guān)系?” 澧蘭終于忍不住說出了心底埋藏已久的話,她回過頭來,道:“如果周純熙不漂亮,你會喜歡她嗎?如果她長得像我以前那樣,你連看都不會看她一眼。” 孔安驚訝地看著她,他沒想到她會知道純熙的事。 澧蘭卻只是笑笑,還是像從前一樣溫柔癡戀地望著他,她說:“其實,我知道你所有的事。我喜歡你那么多年,你什么事我都知道。”她的眼光里還透露著一絲哀傷,“我還知道,她那樣傷害你,你如今卻還要回到她身邊……如果她不漂亮,是不是這一切就都不會發(fā)生了?” 孔安無法反駁。純熙的美貌畢竟是既定的事實,在已經(jīng)發(fā)生的事實基礎(chǔ)上做再多的假設(shè)都沒有意義。他想,也許他就是這么庸俗,這么膚淺,所以才會自食惡果。 那天晚上,澧蘭再度失眠。她躺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心頭總是徘徊、縈繞著一個荒誕的想法,她想:如果我是純熙就好了,如果我是純熙就好了。 澧蘭堅信,世界上絕大多數(shù)的愛情都是始于美貌,無論日后有多少靈魂深處的東西被啟發(fā),沒有最初的美貌,就不會有后面的一切。而那些原本擁有美貌、享受了美貌啟發(fā)的愛情的人,又通通不會承認(rèn)這一點。她說:“人總是渴望自己所沒有的,卻又漠視自己所擁有的。所以,名利,有了才能淡泊;美貌,有了才能不自知。” 孔安與純熙的愛,是否源自美貌,沒有人知道,甚至連他們自己也不甚清楚。然而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這份愛將以他們雙方美貌的毀滅而終結(jié)。 不止是孔安,這時候的純熙也在病魔的折磨下消損了美麗。她變得憔悴、瘦弱,疲態(tài)盡顯。 澧蘭很想去看看她現(xiàn)在的樣子,于是有一天,當(dāng)她悄悄跟著孔安來到純熙的病房外時,不由得生起一絲失望。 不知道為什么,當(dāng)她躲在門外,從門縫里窺視病榻上的純熙時,還是覺得她很美,是那種祛除了繁華,返璞歸真,又帶了一些凄涼的美。就和孔安一樣,即便是毀了容,你也只是覺得乍看恐怖、細(xì)看可憐,但絕說不出他相貌丑陋的話來。這真是一種奇妙的感覺。但是澧蘭心想,這種感覺可能來自于她對孔安的偏愛。那么對純熙的感覺呢?又是來自什么?難道是愛屋及烏?澧蘭搖搖頭,她可堅決不愿意承認(rèn)這一點。 正當(dāng)澧蘭獨自陷于這些煩瑣飄雜的思緒里時,一名護(hù)士端著藥盤走過來,問道:“小姐,你有事嗎?” 正凝視著純熙睡顏的孔安回過頭來,與澧蘭四目相對。 澧蘭慌忙收回目光,對護(hù)士擺擺手,當(dāng)即轉(zhuǎn)身逃走。 這場小小的風(fēng)波并沒能吵醒尚在昏睡中的純熙。 然后,孔安就從病房里出來,走到長廊盡頭的澧蘭身邊,他問她:“你來這里做什么?” 澧蘭垂著頭,盡量使自己的聲音保持鎮(zhèn)定,她說:“我來找工作,面試。” 哪有人來住院部面試?于是澧蘭補充了一句:“這家醫(yī)院,順道來這邊走走,是巧合。” 澧蘭本已做好了孔安追問她這個走到住院部的怪異“巧合”行為的準(zhǔn)備,沒想到他下一句話是:“其實,你應(yīng)該去一個專門的整形醫(yī)院,會有更大的發(fā)揮空間。” 的確,這種綜合性醫(yī)院的整形科室,是全院最偏小的部門,并不適合她這樣以此為專業(yè)鉆研多年的人。但她依然選擇這里,她說:“我想在這,我想離你近一些,這樣,我會發(fā)揮得更好。” 孔安不知該說什么,這次見面以后,澧蘭的表白更加頻繁,也更加直接了,有時直接到讓他無法接話。 澧蘭對此自然是求之不得,她喜歡看到他聽到自己告白后不知所措的樣子,她不需要他的任何回應(yīng),她只要把這份喜歡說出口,便很開心了。這是除了變美以外,第二件能令她感到愉悅的事情。 那天,他們聊了很久,從樓上聊到樓下,孔安第一次有耐心聽她講她有關(guān)整容的趣事,他終于肯認(rèn)識她,肯與她共情變美的快樂。可是關(guān)于純熙,他自始至終閉口不提。他從不肯向任何人透露有關(guān)純熙的事。他們之間的故事,全部來自于澧蘭的窺探。 太陽快要落山的時候,孔安對澧蘭說:“你先回去吧。” 澧蘭說:“你已經(jīng)好幾天沒回家了。”她從包里取出兩個白色藥瓶,遞給他,叮囑道:“別忘了吃藥。” “我不想吃了。”孔安說。 那是治療頭痛和關(guān)節(jié)康復(fù)的藥,這些都是他車禍的后遺癥。 澧蘭突然感到一種深深的絕望,她知道,他這次回來,便沒打算再活著離開了。除了容貌以外,他甚至也不想再擁有一個健全的身體,他任由自己的生命這樣衰落下去。 澧蘭垂下頭去,才明白絕望的時候是哭不出來的。她還是堅持把藥瓶塞給他,說:“還是多少吃點吧,不然,堅持不了幾天的。”她是想說,她并不希望他倒在純熙前面。 孔安在她的堅持下終于肯接下那兩瓶藥,但是是否服用,澧蘭便管不到他了。 澧蘭不知道,那天下午,純熙站在窗邊,看著他們聊天,看了一下午。 但是孔安可能知道。澧蘭之所以這么想,是因為她后來慢慢發(fā)現(xiàn),孔安并不避諱在純熙清醒的時候出來與她交談。但他一次也沒有介紹她給純熙認(rèn)識,當(dāng)然澧蘭也并不愿意去結(jié)識純熙。澧蘭只是好奇,孔安會怎樣向純熙介紹她。 那天,孔安拿著澧蘭給她的兩瓶藥回去,純熙還站在窗前。她背對著他,一句話也沒有說。 孔安也沒有解釋。因為他知道的不止是這些。他還知道,韓紓意剛剛離開,這才是他在樓下與澧蘭聊天聊了一下午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