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峙
周犬坐在慢悠悠的車里,無奈地看著旁邊一架自行車輕松地超過自己,忍不住開口問道:“快不了是嗎?” “不能了周爺,您身上有傷,杜老大吩咐過不能開快。“開車的小廝禮貌地回答道。 周犬暗暗嘆了口氣,縱使心急如焚卻不能表現出絲毫,只得轉過頭去看著窗外的霓虹燈,黑色的瞳仁深沉如許。 半小時的車程生生被小廝拖成了一個小時,周犬下了車進了自己的院子里,余光向后一掃,發現那小廝并不離開,而是停下車子堵在周犬院子門口。 周犬心煩地皺了皺眉頭,關上了院子的門。杜老大這么拖著周犬就是不想周犬去告訴漓兒自己已經知道了漓兒和淑jiejie私下見面的事情,他現在一定已經開始采取行動了,說不定已經見到了漓兒。 不行,周犬眉頭驟然緊鎖起來,必須去警告漓兒,不然以杜老大的手段不知道會對漓兒做什么。 周犬悄悄走到院子門前從門縫中往外面看了看,不出所料,杜老大派來的小廝還守在院子前面。 從前門出去是不可能了,周犬悄無聲息地從院門前退回來,自己院子也沒有后門,到底要怎么出去給漓兒報信呢。 周犬緊皺眉頭思索著,突然抬起頭若有所思地看著院子邊矮矮的圍墻,蕭清背著漓兒輕快地翻越圍墻的身影出現在周犬眼前。 只有這一個辦法了,周犬咬咬牙,輕手輕腳地走到圍墻下面,緊緊抓住圍墻上沿深吸一口氣,雙臂猛地用力,一下子翻越過了圍墻。 周犬背上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身子頓時失去平衡重重跌落在地,渾身滾滿泥土。 周犬死死咬住嘴唇,忍住痛哼,沒時間從劇痛中緩過來就站起身來開始急速奔跑,必須要快點去警告漓兒,必須要快。 “找我的?”漓兒奇怪地問著門外的柳娘。 “是,姑娘,說是少爺在什么花女宴席上昏倒了,非要姑娘趕緊過去。”柳娘語氣焦急地說道。 “少爺昏倒了?”漓兒一下子緊蹙眉頭站起身來,向房外喚道:“蕭清!” “蕭爺也不知道跑哪兒去了!我剛剛就找過了!”柳娘跺跺腳說道:“不然姑娘先去吧,快去快回,反正那邊還有李蘇。” 柳娘話音未落,兩個小廝就突然闖進了漓兒的房間,拉住漓兒的手臂就往房外帶去。 “不是叫你們在外面等著嗎!”柳娘被推得一個趔趄,轉頭罵道,擋在門口。 “抱歉,實在事出緊急。”小廝里面那個帶頭的朝柳娘拱拱手,向另一個小廝使了個眼色,另一個小廝推開柳娘就拉著漓兒往樓下走去。 漓兒微微皺起眉頭,試著抽回手臂卻被那小廝緊緊拉住不能撼動分毫。 “柳娘,去讓李蘇找劉醫生。”漓兒走出兩步突然轉過頭對柳娘說。 柳娘也覺出了一點異樣,目光緊緊跟隨著那兩個小廝,不由得看向漓兒。漓兒被小廝拉著身不由己地往下走去,回過頭來望向柳娘的眼睛里全是警告的神情。柳娘猛地一怔,看著漓兒,目光漸漸凝重起來,沖著那兩個小廝的背影大聲回道:“是姑娘!柳娘今晚等姑娘回來再睡覺!” 漓兒被那兩個小廝拉著往門口走著,瀟湘樓的喧鬧被拋在了身后,街上冰冷的空氣吹到了漓兒身上。漓兒這才想起來自己只穿著一件薄衫,不由得凍得微微發起抖來。 突然,一陣急促的鈴鐺聲夾雜在瀟湘樓的笑鬧聲中在漓兒身后響起。 漓兒腳步不由得一頓,側耳仔細聽著,還沒來得及確認那鈴鐺聲就被那兩個小廝拉著上了一輛車。 “姑娘,好久不見。”一聲熟悉的帶著笑意的問候在漓兒耳邊響起。 漓兒身子微微顫抖起來,仿佛還沒從剛剛的寒冷中恢復過來,輕輕說道:“杜老大。” 黑夜仿佛毒液一樣不斷吞噬著大地上所有的人和物。在最深的黑暗處,有一座陰森的小房子孤零零地隱藏在夜色里,房子沒有窗戶,只有幽幽的光線從門縫里透出來,又立馬被屋外的黑暗吸收。 一輛黑色的車停在這個房子門口,從車上下來一個略顯發福的中年男人和兩個小廝。 小廝們打開車門拽下來一個身形玲瓏的姑娘,姑娘仿佛看不見一樣,腳步有些趔趄地被小廝們拉進了一個房間。 記憶中熟悉而可怕的味道縈繞在漓兒鼻尖,還有。。漓兒不由得皺皺鼻子,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湯藥味,淑jiejie來過這里了。 “哦?你想起這里來了?“杜老大看著漓兒慢慢皺起的眉毛有些意外地說道,語氣輕快,“姑娘就是在這里壞的眼睛。” 漓兒冷冰冰地抿著嘴角,生硬地問道:“周犬少爺呢?” “你很關心周少嘛?”杜老大饒有興致地看著漓兒說道。 漓兒抿緊嘴唇轉過頭,拒絕回答杜老大。 杜老大看了漓兒半晌突然說道:“是老師教你的這樣做就可以得到周犬歡心嗎?” 這是第一次從杜老大嘴里提到老師,漓兒不由得心神一凜,面色卻無絲毫改變,只是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了一下。 杜老大看著漓兒笑了一聲,聽在漓兒耳里仿佛和指甲刮在墻壁上的聲音一樣讓人渾身不舒服。 “姑娘,我可以不管你們的老師,也可以不管你和周犬究竟是什么關系,我沒興趣。但我需要你好好回答我下面的問題,若是我不滿意,恐怕他們的安危就很難保證了。”杜老大慢慢說著。 一個guntang的東西湊近漓兒臉邊,漓兒吸吸鼻子聞到了一股開水的味道,過去的記憶一下子涌上心頭,漓兒不由得渾身發起抖來。突然一股駭人的涼意從漓兒肩膀襲來,緊接著就是火燎般的劇痛,guntang的開水順著漓兒的手臂流下。 杜老大驚呼了一聲,大驚小怪地說道:“怎么回事,怎么把開水澆到姑娘身上了!再這么不小心,下次又澆到姑娘眼睛里了怎么辦!” 漓兒緊緊咬著牙,忍著肩膀上的劇痛說道:“漓兒不知道漓兒這里有什么事情是杜老大想知道的。” “沒什么要緊的,只是聽說你最近和淑兒走得很近?”杜老大緊緊盯著漓兒說道。 “淑jiejie?漓兒努力吸了一口氣問道:“閨中秘事杜老大也有興趣?” “說。”杜老大的聲音突然陰沉了下來,一把攫住漓兒被開水燙過的手臂說道。 漓兒痛得呼吸一滯,猛地喘息了幾聲。 漓兒趁著喘息的間隙腦中飛快地轉著念頭,一時間有些猶豫自己要不要承認和淑jiejie的私下來往。鼻尖籠罩著淡淡的湯藥味,漓兒仿佛又聽見了剛剛在瀟湘樓里那急促的鈴鐺聲,慢慢開口說道:“沒錯,我最近是常去淑jiejie那里走動。” 漓兒微微皺著眉頭,一五一十地對杜老大講著自己因為躲避周犬去淑jiejie家,見到了淑jiejie和佑兒,后來佑兒生病就又去了一次,找了自己熟悉的一個醫生幫佑兒看病。 “佑兒生病淑兒為什么找你?”杜老大突然問道。 漓兒不解地望向杜老大說道:“這問題杜老大應該去問淑jiejie吧。” 杜老大瞟了一眼漓兒,哼了一聲,“那淑兒有答應你什么事情嗎?” 漓兒歪了歪腦袋,不解地問道:“杜老大指什么事情?” 杜老大瞇了瞇眼睛看著漓兒:“姑娘別忘了,是我在問姑娘。” 漓兒眨了眨眼睛,說道:“沒有。” 杜老大冷笑了一聲,說道:“沒有?淑兒可不是這么說的。” 漓兒心臟突然猛烈跳動了起來,糟糕,淑jiejie曾經為了佑兒答應過要幫周犬查那林家女人的事情,淑jiejie已經對杜老大說了嗎? 漓兒暗暗咬咬牙,抬起眼望向杜老大的方向,清澈對杏眼里流露出不解的神色,問道:“淑jiejie說什么了?” 杜老大笑了一聲說:“你說呢?” 漓兒喉嚨有些干澀起來,不由得吞了一口唾沫,只能賭一把了。 “我不知道,淑jiejie確實沒有答應漓兒什么。”漓兒搖搖頭說道。 杜老大默不作聲地看著漓兒,漓兒清澈的杏眼坦然地望著杜老大,臉色雖微微蒼白卻毫不退縮,難道自己一直以來都小看了這個小小的盲女嗎? 房間里響起兩聲輕輕的敲擊聲,杜老大回過神來,又深深地看了漓兒半晌,漓兒眼里一片清澈,毫無半點心虛。 “你走吧。”杜老大突然站起身說道,打開了房間的門。 門外新鮮的空氣一下子沖了進來,沖散了房間里令人窒息的氣味,漓兒抬起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看來自己賭對了。 一個小廝上前把漓兒扶進了剛剛載漓兒來的那輛車里,離開了小屋,隱入黑暗中。 “我說漓兒和淑兒之間沒什么吧。”紫萍從小屋的房間里出來看著杜老大說,“就是關系好私下里走動走動,杜郎也這么疑心。” “嗯。”杜老大沉吟著仔細回想著漓兒和淑兒說的話,倒是都能對上。 杜老大突然皺皺眉頭,“萍萍,剛剛淑兒說那醫生是誰?” 紫萍回想了一下說:“說是周犬熟識的醫生,醫術很好。” 杜老大瞇起眼睛:“但漓兒剛剛說,是她自己熟識的醫生。” 紫萍驟然抬頭看向杜老大,杜老大如蛇般的眼睛也正看著紫萍。 “姑娘!”一進瀟湘樓,蕭清的聲音就在漓兒耳邊響起。 漓兒忍不住微微笑著,對蕭清點點頭,“我回來了。” “姑娘。。”蕭清又叫了一聲漓兒。 漓兒這才聽出了蕭清聲音有些不對勁,臉上的笑意漸漸消失,問道:“出什么事了?” 蕭清吞吞吐吐半天嘆了口氣,背起漓兒三步并作兩步跑上頂樓,推開廂房的門說道:“姑娘自己問劉醫生吧。” 一股濃重的血腥味彌漫在廂房內,漓兒心臟咚咚地跳了起來,雙手向前摸索著,輕聲喚道:“少爺?” “周少昏迷了,情況很不好。”劉醫生聲音有些沉重地說道。 “怎么回事?”漓兒的手慢慢握緊,小心翼翼地問道。 “周少爺持續用力過猛,生生把背上的傷口全部迸裂了,比之前傷得還重。”劉醫嘆了口氣說道。 漓兒沉默著走到床邊坐下,縈繞在鼻尖的血腥味更濃重了。 “我回來的時候少爺就已經失去了意識倒在窗邊。”蕭清站在一邊低沉地說道,“少爺身上的衣服都被血浸濕了,手里還抓著那條連著鈴鐺的繩子。” 漓兒咬咬牙,默默找到周犬的手拉住,平常一直溫暖地抱著自己的大手現在卻冰冷而無力地垂在床上。 少爺是為了給自己示警,漓兒緊緊咬著牙,胸口有些發悶。為了告訴自己杜老大已經有所知情,少爺才會這樣拼盡全力來到瀟湘樓。若是沒有少爺拉響那聲示警的鈴鐺,傷重在床的可能就是自己了。 “還好柳娘早讓李蘇去找我,少爺才沒有失血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只是現在還在昏迷著。”劉醫生說道。 李蘇站在床前,看著床上昏迷不醒的少爺嘆了口氣。不知是幸運還是早有預感,漓兒走之前讓柳娘差李蘇去找劉醫生,這才來得及救了周犬一命。 “少爺什么時候能醒過來?”漓兒深吸一口氣,輕輕撫摸著周犬冰冷的手問道。 “現在還不知道,血已經止住了,傷口也都處理了,但什么時候能醒過來就要看周少自己了。”劉醫生說道。 “知道了,辛苦劉醫生。”漓兒點點頭,讓蕭清和李蘇送劉醫生出門。 “姑娘。”蕭清送完劉醫生回到廂房,輕輕關上廂房的門,和李蘇一起站在漓兒前面等候吩咐。 “蕭清,你回到廂房之前去了哪里?”漓兒把周犬的手握在手心轉過頭問蕭清。 “有一個瀟湘樓的姑娘來找我,說姑娘有事在二樓廂房等我。”蕭清低聲說,“后來我在二樓廂房看到姑娘被拉出去才知道是被騙了。” “瀟湘樓的姑娘?”李蘇有些意外地問道,看向蕭清。 蕭清點點頭,“那姑娘在我門外敲門,從門底下遞了一張紙條進來,我只看見了她的影子,但沒看見她的臉。” 漓兒微微蹙起眉頭,瀟湘樓在周犬的監管下向來是最安全的地方,也藏著周犬最多的秘密。沒想到蛇花幫竟然能把手伸到瀟湘樓里來,若是連瀟湘樓里都有了蛇花幫的眼線,周犬很快就會變得不堪一擊。 “今天的事情都有誰知道?”漓兒抬起頭問道。 “只有我們幾個和柳娘,劉醫生是從后門來的,沒有人看見。”李蘇回想了一下說道。 漓兒搖了搖頭,后門的存在早已被周犬刻意泄露了出去,劉醫生今晚來瀟湘樓的事情馬上就會被所有監視著瀟湘樓后門的人知道。 “放出消息說我從杜老大那里回來受了驚讓劉醫生來看看。蕭清你守在外面,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可以靠近廂房附近,李蘇你從瀟湘樓正門回家,再避開耳目從暗道里回來,不可以讓任何人發現你。”漓兒飛快地說道。 “是,姑娘。”蕭清和李蘇低下頭應道。 漓兒頓了頓又向李蘇問道,“少爺是從密室里進來的?” “是姑娘,當時密室的門少爺都來不及關,還是后來我幫少爺關上的。”李蘇壓低聲音說道。 漓兒緊蹙眉頭點點頭:“你們兩個只能直接從我這里聽令,就算是柳娘的話你們也不能聽,明白了嗎?”漓兒望向蕭清和李蘇,以不容置疑的口氣說道。 “是,姑娘!”蕭清和李蘇雙雙應道,退出了房間。 房間里陷入一片沉靜,漓兒這才緩過勁來深吸一口氣,突然感覺一陣慌亂從四面八方襲來。漓兒的呼吸突然急促了起來,眼眶忍不住地泛酸,就想落下淚來。 漓兒緊緊握著雙手,感受著手里周犬冰涼的手。打起精神來漓兒,現在還不能垮掉,漓兒狠狠咬了咬嘴唇,鮮血沖破唇瓣涌進漓兒嘴里,漓兒感受著嘴唇上的刺痛閉了閉眼睛,強迫自己思考著。 以前周犬提到過,為了保證瀟湘樓的安全,瀟湘樓的姑娘小廝們從不單獨行動,就連去廁所也必須兩人同行。蛇花幫到底是怎么樣在這么短的時間內避開所有人把消息單獨傳遞給瀟湘樓內的眼線的? 漓兒慢慢睜開眼睛,向門外喚道:“蕭清,叫柳娘來。” 廂房外的天微微泛白,漓兒坐在周犬的床邊一夜無眠。 一陣機關轉動的聲音突然在房內響起,李蘇出現在密室門口輕聲說道:“漓兒姑娘。” “李蘇。”漓兒摘下耳機坐直身子,沖密室方向點點頭。 “漓兒姑娘,少爺之前吩咐我今天早上要去接何大少爺和靈兒姑娘。現在。。還去嗎?”李蘇低聲問道。 漓兒沉吟著,望向床上的周犬。 “去。”床上突然傳來一聲暗啞的聲音。 “少爺!”漓兒和李蘇驚訝地睜大雙眼,轉向床上。 周犬慢慢坐起身子,臉色蒼白。李蘇連忙上前扶住了周犬。 “漓兒你沒事嗎?”周犬輕輕問道,拉住漓兒的手。 “我沒事少爺。”漓兒握緊周犬的手低聲說道。 周犬這才松了一口氣點點頭,咬牙忍過剛剛動作引起的劇痛。 周犬深吸一口氣,黑色的瞳仁看向李蘇,重復道: “去。” (稍微休假一周哦,元旦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