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 三日后,卿卿一行人總算順利到達了江邊,眼看著只要跨過一條江水,從此便重獲自由了。 只是現在剛剛打完仗,邊防緊密,根本少有船能過江,他們只能滯留下來,又一次暫且住在了客棧之內。 卿卿捧著臉坐在燈前,愁眉苦臉的看向燕淮,憂心忡忡的詢問,“六郎,我們如何過江啊?” 燕淮安慰,“明日有一艘船要去建業,到時候我們跟著上船即可。” 卿卿有些疑惑,“現在還有船能明目張膽的去建業?” 燕淮點點頭,“是那個姜九郎,姜家與南齊北魏都淵源很深,一路南下暢通無阻也是預料之中……你放心,我已經與他說好了,他答應載我們過江,送到建業。” 卿卿一想到那個姜九郎就覺得奇怪,“他怎么這么好心,處處幫我們?” 一路上,姜九郎都給他們掩護幾次了,哪有人會無緣無故無條件的幫你? 燕淮笑了笑,“傳聞這個姜九郎博古通今,能窺探天機,預知后事,無所不知無所不曉,不知多少人想請他出山他都不為所動,或許只是想做個順水人情,反正我們的船過不來,只能冒險跟著他。” 回想起之前做的那個夢,卿卿還有些擔心,該不會真的噩夢成真,他們會在江邊被姬行云攔下來? 她拉著燕淮的袖子,道:“六郎,那個姜九郎會不會不可靠?我前兩日做了個噩夢,夢見我們在江邊被姬行云攔下來了。” 卿卿就大概把夢見的事跟燕淮說了一遍,還有些擔心,她是不是真的會被姬行云抓回去,六郎是不是真的會被姬行云扔進水里? 燕淮將卿卿的肩膀攬過,讓她靠在他懷里,柔聲安慰道:“你只不過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罷了,還是好生養病,別擔心,過幾日我們就回去了,到時候你便能與家人團聚…… “我聽說,你二叔一家都已經投奔到了建業,他們當初將你扔在敵軍手中,如此畜生不如,也是時候算算這筆賬了,你放心,我必定為你出這口氣,讓他們拿個說法。” 一想到二叔一家把她扔給了敵軍,害得她淪落至此,卿卿便握緊了拳頭,霍霍磨牙…… 她回去之后,自然第一件事就是先找他們好好算算這筆賬! 當天夜里,卿卿一行人很早就休息了,次日一大早,便坐著馬車來到了江邊。 時辰尚早,寒意逼人,霧氣蒙蒙,江水連綿不絕,隱約能看清江面上只靜悄悄停靠著一艘華麗游船。 船上,姜九郎的仆人阿水正在朝著他們招手示意。 說實話,卿卿和燕淮到現在都還沒見過姜九郎的廬山真面目,他什么事都讓阿水出來打理,從不親自露面,下馬車的時候都是面具遮住臉,也從來不說一句話,神秘兮兮的。 卿卿正披著一件薄煙色的斗篷,把整個人遮得嚴嚴實實,來到江邊的時候,還不放心的左右環顧了一眼。 現在的場景,還當真與夢里她被姬行云抓住的時候一模一樣,以至于卿卿膽戰心驚,如履薄冰,生怕這迷霧之中,姬行云突然帶著人沖出來將她抓了。 岸上,燕淮帶著六名隨從,卿卿則由眉兒攙扶著,正朝著游船一步一步靠近。 船頂的甲板上,正有一黑一白兩個男人立在頂端,居高臨下,穿過薄紗般的迷霧,朝著一行人看了過去。 戴面具的白衣男子輕笑了一聲,得意洋洋的語氣說道:“我這份薄禮,可還和你的心意?” 姬行云只看見了走路的姿態,都不用看臉,便能分辨出是卿卿,頓時手背青筋暴起,緊緊握著木頭船沿欄桿,差點沒給捏碎了。 已經快半個月了,姬行云一直在鋪天蓋地的找卿卿,直到突然收到姜九郎讓人送的信,說他要找的人在這里,這便不分晝夜,快馬加鞭趕了過來。 看見卿卿就在下面的時候,他現在就想下去攔住他們去路,把姓燕的腦袋擰下來。 姓燕的倒是能耐,竟然能從他手上把卿卿救走。 他只算到張譽有詐,倒是沒算到調虎離山之計。 背后的姜九郎緊緊拽著他的胳膊,給他一把拉了回來,好似能看穿他的心思一般,道:“你若是現在過去殺了燕六,搶了她回去,她只會對你恨之入骨,就你這么暴虐,如何能博得美人芳心?” 姬行云回頭,凌厲目光瞪著他。 姜九郎被他眼神看得頭皮發麻,輕咳一聲,苦口婆心的勸說道:“你知不知道那燕六郎多會說甜言蜜語,將人家小娘子哄得心花怒放的,你越是殘暴只會適得其反,拿什么跟人家比?早知你如此沖動急躁,就不該叫你來了!” 姬行云冷嘁了一聲,“別說得你對一切都了如指掌似的。” 姜九郎干笑了一聲,將臉上的青銅面具取下來,給姬行云遞了上去,拍了拍他結實的肩膀,只留下一句,“兄弟也只能幫你到這里了,好自為之。” 說完,白衣面具男子負手瀟灑離去。 他說話總是不著邊際,姬行云沒做理會。 再一轉眼,垂目往下看時候,燕淮已經帶著卿卿上船了。 看著他們那郎才女貌并排而行那么般配,姬行云咬緊了牙,幾度想把燕淮千刀萬剮了,把卿卿搶回來再說。 不過最后還是用最大的克制力,深吸了一口氣,耐住了性子。 同在一條船上,她就是他的掌中之物,池中之魚。 不就是甜言蜜語么,他也會! 第18章 雖然安全上了船,可卿卿總覺得這艘船很是詭異,好像背后總有一雙眼睛在盯著她偷看似的,一路左右環顧,怯生生的躲在眉兒身后。 依舊不見姜九郎,只有仆人帶他們前去安置。 這艘船很大,一共三樓,最頂上的三樓是姜九郎住處,不能上去,卿卿等人都在二樓,其余仆人則住在最底樓。 阿水交代完了之后,便就這么離去。 卿卿和燕淮的房間是門對著門的。 她悄聲對燕淮說道:“六郎,我覺得這艘船好奇怪,我們當真要坐著回建業?” 燕淮再度安撫道,“別疑神疑鬼的,我已經傳信回去叫人前來接應,忍兩天我們自己的船就來了,有我在不會有事。” 重點燕淮都看過了,除姜九郎的隨從很少,要是當真出了什么事打起來,也應該能應付。 燕淮又道:“你先回房休息,總歸是上了他的船,我還是去見他一面,當面答謝才好。” 卿卿猶豫的點頭,便回屋去了。 燕淮負手立在門外,仰頭看了樓上一眼,過去找到樓梯,便想上樓去見這位姜九郎廬山真面目。 可是剛走到樓梯轉角處,便被姜九郎的兩名隨從給攔住了去路,“郎君請回,我家九郎不見任何人。” 燕淮拱手行了個禮道:“在下只是想當面答謝姜九郎多次相助之恩,還請通報一聲。” 隨從對視一眼,其中一人便上去通報了一聲,片刻后下來回稟,“我家九郎說,要見也可以,但是只見那位小娘子。” 燕淮愣了愣,臉色稍微有些難看。 隨從道:“若是不方便就算了。” 燕淮眉頭一皺,一甩衣袖,也只好下樓去了。 尋思片刻,前來敲響了卿卿的房門。 眉兒開門之后,燕淮進屋見了卿卿,便與她商量道:“卿卿,姜九郎想見你。” 聽見這個消息的時候,卿卿還稍微有些震驚。 她本來就對那個姜九郎沒有好感,聽說姜九郎叫見她,自然多少有些不情愿。 燕淮安撫她道:“你去與他見上一面,探探虛實,放心,我就在樓下等你,你先上去,我再借口上去找你。” 其實,燕淮一直很想與這個姜九郎結交,他南齊皇室也有心請姜家這種世外高人出山相助,若是姜九郎能歸順南齊,必定如得神助。 可惜好幾天了,他幾次三番求見姜九郎都不肯見他,現在好不容易才松了口肯見卿卿。 燕淮都這么說了,卿卿也只好大著膽子,點點頭答應下來。 雖然卿卿覺得姜九郎很奇怪,但是好歹也幫過他們這么多回了,全靠姜九郎,他們才能這么平安無事的出了北魏的邊境,不親自過去答謝,確實說不過去。 于是卿卿稍微整理了衣裳,跟著燕淮出去了。 走到樓梯處,二人分別之時,燕淮還再三安撫道:“我在此處等你,有事你喊一聲便能聽見,別怕,一盞茶之后我就上去找你。” 卿卿遲疑的點點頭,才提著裙擺,一步三回頭的上了樓梯,來到了閣樓之上。 此刻霧氣已經散去,江面上寒風凜冽,涼風順著衣襟灌入頸子里,卿卿冷得一哆嗦,拉著身上的斗篷,趕忙進了室內。 室內溫暖,迎面便是一縷縷清淡宜人的茶香飄了過來,入眼就見,矮桌前正有一個帶著青銅面具的男子席地而坐,正在用桌上一副羊脂玉茶具泡茶,悠閑愜意的模樣。 卿卿邁步入內,低眉垂首,行了個禮,聲音嬌柔,“小女見過姜九郎。” 面具底下的視線靜若寒潭,抬眸看了卿卿一眼,她從頭到腳都裹得嚴嚴實實的,頭上戴著風帽,臉上蒙著紗巾,身上里三層外三層,是人是鬼都看不出來。 男人示意右側的席位,“小娘子既然肯來,不如坐下陪在下飲一杯茶。” 這個姜九郎,之前就讓卿卿多有顧忌,如今見了面,他看她的眼神,他說話的語氣,他身上那股無形的壓迫力,一瞬間就讓她想起了姬行云…… 畢竟姬行云身上那種讓人不寒而栗的煞氣,不是誰都能有的,以至于卿卿一看見他就害怕。 上下仔細打量了此人,他身上披著厚實的雪白大麾,整個人看不出身形,臉上又戴著青銅面具看不出容貌,戴上面具之后聲音也變了,面具底下到底是人是鬼都不知道。 姜九郎應該不可能是姬行云吧?若是姬行云,早就把她綁回去了,怎么可能一路暗中幫助她離開北魏? 卿卿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站在原地不動,機警的說道:“喝茶就不必了,小女此番前來,主要是為了答謝九郎萍水相逢,多次出手相助,此番恩情,必有重謝。” 那宛若嬌鶯的嗓音,男人的手頓了頓,仰起頭來看著她,“不過舉手之勞,無足掛齒,重謝就不必了,若是小娘子當真想答謝,不如……就為在下獻舞一曲?” 卿卿心下猛然一跳,瞪大眼睛看著他,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 他竟然要獻舞,他,該不會真是姬行云吧? 卿卿一時手心冷汗直冒,半晌才猛然回神,咳嗽了兩聲,強裝鎮定,婉拒道:“小女風寒未愈,怕是有些不方便……” 對面的男人突然撐著身子直立起來,高挑頎長的身姿,緩步朝著卿卿靠近,“病了?可用找大夫前來替你診治。” 看他一步步逼近,這身高體型竟然也跟姬行云差不多,卿卿更加惶恐,手足無措,“不,不必了。” “那讓我親自為你看看?” 男人已經幾步直逼到了卿卿面前,面具下那一雙眼睛射出的兩道寒光,直直盯著卿卿。 他抬起袖子,將魔爪朝著她伸了過來。 這么近的距離,嗅到男人身上獨有的味道,畢竟都朝夕相處了一個月時間,還在一張床上睡過幾回,卿卿就更加確定,他絕對是姬行云沒錯了! 也來不及多想,卿卿心跳如鼓,扭頭轉身下意識就想逃跑。 她想下去找六郎,告訴六郎姬行云就在這里,趕緊逃跑! 可是剛跑出一步,便被男人一把抓住了胳膊,拽了回來,強勢的抵在了門板上,動彈不得。 既然都已經被認出來了,男人干脆緩緩摘下冰冷的面具,就見了那張異常好看的臉,眉如墨畫,鼻梁高挺,五官犀利俊朗不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