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忘憂(下)
顧秀看到她掉淚,心下急得不行,惶然只問緣故,又是拿了帕子拭淚,又是軟語安慰,賠罪的時候口不擇言,竟將白日里在那登記禮單的人前面哄她、江南之行是她托了女帝前去說情這些事也抖摟了出來,唯恐葉渺又要因她隱瞞了什么飄然離去。 葉渺開始無心,后來愈聽愈奇,“你攛掇的小霏下江南?總不會沉榕溪之事也是你早就想料理的吧?” 顧秀無奈道:“我哪里能算那么多?我只是怕你回了幽涉,再過了就到明年了?!庇謱⒚燧p輕攬進懷里,嘆道:“都是我的錯,好不好?別總這樣忽冷忽熱的,也別總是丟下我一個人就走了?!?/br> 她賭氣道:“首相大人日理萬機,怎么有功夫管我一個閑人?!?/br> 顧秀微笑道:“從此就也是閑人了,我已和陛下說過,待五月大選結束,事務交接過,我便如你所說,陪你去珞嶺隱居?!?/br> 葉渺雖方才聽她說過,但如今被顧秀當面提起,心情又是不同,眼中又酸又澀,顧秀見狀,便抱住她輕輕拍了拍,“好啦,早該告訴你的,只是葉家主動不動就不理人,天涯海角的,又讓我哪里找去?” 她和葉渺抱得緊了,肌膚相貼,就察覺到那人懷中有樣什么東西,涼涼的硌人,葉渺伸手一掏,卻是個小小的瓷瓶,還是當初給花妖的那個。 顧秀不禁笑道:“阿渺還想給我再下一次相思引?我心匪石,不可轉也,只怕不必試了。” 葉渺伸手將那瓶子壓在枕下,輕輕搖了搖頭:“不是給你的,睡吧。” 顧秀彎著眼睛笑起來,一只手熄了燈,摟著她睡了。夜色闃然里,顧秀的呼吸漸漸變得勻凈綿長,葉渺在黑暗中悄然睜開眼,伸手到枕下握住了那個小小的瓶子。 她不能給顧秀喝下這一瓶藥,那樣固然也能解決問題,但無疑太殘忍,但倘若什么都不做,她恐怕也無法長久地留在顧秀身邊。 前世慘烈的回憶在她眼前不斷閃爍,她是來自異界的靈魂,承載著不屬于這里的記憶。倘若沒有她這七年來不斷地逃離,此界的顧秀與葉渺是否早就已經攜手并肩,許下白頭到老的誓言? 葉渺緩緩擰開瓶塞,起身下床,被迷迷糊糊的顧秀拉?。骸澳闳プ鍪裁??阿渺?” 葉渺吻了吻她的眼睛,聲音溫柔:“去喝點水,一會兒就來?!?/br> 她走到外間,圓桌上放在尚未涼透的一壺茶,葉渺給自己倒了一杯,將那瓶相思解盡數傾灑進去。也是這個顧秀向她表白心意的時候,她才恍然察覺,無論眼前人做了什么,她心中所想,都是前世那個和她走向決裂的首相大人。 原來那個人心里本來也是如此愛著她的,只不過因為病體沉疴,因為大廈邪魔的影響,才做出了那樣偏激的決斷。是不是只要當初彼此再多一點信任和理解,就不至于走到相殺的終局?但她已經是去往異界的孤魂,永遠失去了驗證這件事的資格,她的那個顧秀,大約也只能在原先的那個世界,獨自領受不知還有多少年的孤寂。 葉渺將杯中茶飲盡,藥瓶留在了桌子上。轉過身跌跌撞撞地回到了床上。 不錯,眼前這個顧秀風華正茂,修為高強,心性光明,幾乎可以說是無可挑剔。但她心底里所牽掛的,卻仍然是那個孤僻驕傲的顧秀,和十七歲那年她推開溶月齋門時一模一樣,高傲,冷淡,口不對心。那個顧秀除了她以外一無所有,那個顧秀給她的愛,同樣傾盡一切,逾越性命。 她和那個顧秀有過無限悲涼的過往,而眼前人所給予她的鐘愛,已經是她無力承受的重量。 顧秀當晚睡得很不好。 明明應當是心滿意足,一夜好夢,偏偏她卻好似陷身于一片混沌之中,那混沌之中好似有個輕飄飄的影子,看樣子是阿渺,她連忙跑過去,阿渺在半空中望著她,微微笑著說:“再見?!比缓笸崎_了一扇虛空中的門,消失在了門扇的白光里。 她心中一驚,陡然從夢里醒過來,外面天光大亮,她一摸身旁,阿渺安然睡著,面容恬靜。她覺出背后冷汗濕涼,起身換了件中衣,阿渺卻兀自睡著,顧秀不禁笑起來,伸手在她臉頰上輕輕戳了一下,觸手卻是燙得驚人。 她連忙又試了阿渺的額頭,只覺體溫高得嚇人,再叫阿渺的名字,無論如何都叫不醒這人,心下一時慌了。正逢外面守衛的秦清溪聽見響動,敲門進來請示,顧秀一手將人攬起來,按在自己懷中診脈,脈象平穩,倒是并無異樣。 秦清溪遲疑片刻:“若如家主所說,脈象如常,與內力真氣無關,便不是走火入魔,是否是受了風寒,又或是飲食中被摻了什么東西的緣故?” 顧秀悚然一驚:“著令沉星橋,讓他給我查清楚!傳御醫到淥水清波來,我親自送阿渺回去!” 沉公子遠在城外寺中,接了意旨,匆匆忙忙地朝家中趕。查了足足一個晚上,將沉府廚房所有經過的食物都點驗過,一個異樣也沒有,只得又迢迢呈送行在,等候發落。而另一邊,顧秀在等著御醫挨個診脈的時候發現了一個蹊蹺的東西,她令沉府將那房中物事一應搬了過來照原狀擺放,而她昨夜飲過茶的桌子上,突兀地多出來了一只小小的藥瓶。 相思引并沒有使人發熱的癥狀……但這藥瓶無疑應該是在花妖手里才對!顧秀念及此處,當即喝令全城搜捕那花妖,可憐海棠姑娘春睡未醒,就被從秦淮上的畫舫中帶了過來。 顧秀面若寒霜:“你給了她什么?” 花妖眨眨眼睛,一時拿不準發生了什么事,那位葉家主真的狠下心灌了藥?那眼下顧秀又是為了什么著急來著? 于是她裝作一臉無辜的樣子,道:“給了誰?” 顧秀敲了一下旁邊的桐木案臺,上面的藥瓶抖了一抖,“阿渺昨晚喝下了這里面的東西,眼下已經四個時辰昏迷不醒了?!彼粗ㄑ哪抗庥游kU,“你拿了什么給她?” 出賣客人和出賣自己,這個選擇可有點兒不太容易,花妖頂著那位首相大人能殺人的眼神沉吟了一下,就聽見里面床鋪傳來了一聲微弱的呼喚。顧秀當即扔下她跑了進去,海棠湊在簾外瞄了一眼,看見里面那人正倚靠在顧秀懷里輕輕咳嗽,聲音斷斷續續地,“你在外面做什么?好吵的樣子?!?/br> 而剛剛兇過她的那位顧相自然是一番柔聲安慰,她摸了摸下巴,開始懷疑起自己是不是前幾天給錯了藥?不然眼前這兩人如膠似漆,可沒有哪個像剛剛忘了此生至愛的樣子。 既然葉渺醒來,她也算危機解除,這下大大方方地走進去,微笑道:“葉家主覺得怎么樣?” 葉渺輕輕點頭:“多謝關心,并無大礙,只是一覺睡得沉了些罷?!?/br> 海棠微笑著打趣道:“卻不想葉家主這一睡,顧相還以為你出了什么事,快要將全城都翻過來了。” 葉渺赧然一笑,轉頭去看顧秀,海棠笑道:“首相大人方才還拷問我給了你什么藥,葉家主自己說罷,省得又說我哄人來著?!?/br> 葉渺偏頭想了想,神色一片茫然,大約是想得有些頭疼,微微蹙起眉來,“我怎么……也想不起來了,好像是叫做……相思解?” “是相思引,不是相思解,”海棠微笑著糾正了一句,將此事輕輕揭過:“那瓶中原先是有相思引余下的一點兒藥,只是效力弱了許多,也不大傷身的。那日山谷中相遇,葉家主找我要,我便給了?!?/br> 顧秀神色緩和,起身行禮,“方才關心情切,多有得罪,姑娘勿怪?!?/br> 海棠回禮道了無妨,臨走之時又立定步子,玩笑似的問了一句:“對了,葉家主那日不是說起往后再不見一人了,怎么今日又回來了?” 葉渺被她說得面色緋紅,一時不能答話。海棠心中已然盡知,微微一笑,轉身離去了。而那旖旎的簾帳之內,好似有一道輕靈的影子從葉渺身體中逸出,飄飄搖搖升入上空,又倏爾散落,被檻窗細風吹成了無數的粼粼光影。 ————————————————————————————— 感謝 方界界、滿腦廢料的無法自拔 的珠珠~ 今天完結撒花*★,°*:.☆/$:*.°★* ,讓我們來總結一下本文的下藥成果: 顧秀——試圖給自己下藥但最終阿渺擋了藥。 葉渺——試圖給顧秀下藥但最終自己喝了。 葉:???所以為什么每次都是我喝藥! 洛:(笑瞇瞇)哎呀呀,您家那位平時喝的藥也不少了,這不是給您勻一點嘛,反正又不苦的,喝就喝了吧。 摸一下慘慘的阿渺,以及最后美容覺被打擾的花妖jiejie。 海棠:(微笑)我只知道葉家主肯定是喝藥忘了初戀,但我可沒猜到這個初戀就是首相大人自己啊。 風縹緲 · 小顧:(美人在懷)不,阿渺最后還是跟我在一起了! 天地無疆 · 首相:…… 接下來或許還會有番外車?大家希望讓風縹緲的小顧小葉開車呢,還是隔壁天地無疆那兩位正主?給我留言吧,么么噠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