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睡著了嗎？”

    資深心理醫生的聲音像麥浪一樣柔和，讓人忍不住放松，何青山看著窗外陰沉沉的天空，緩緩搖頭。

    “是睡不著，還是沒有睡？”

    “有幾個電話會議。”

    “上次你也是這么說，上個星期也是，為什么不白天開會？”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皮鞋尖，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喬今天出院嗎？”

    “嗯。”

    “你為什么沒去接她？”

    “她要去那邊，我并不想去。”

    “你怎么知道她要去那邊？她告訴你了嗎？”

    “我并不喜歡孩子，她很喜歡，她也要照顧孩子，她離不開三個孩子。”

    “她沒有告訴你，這只是你的猜測。”

    扶著側臉側頭，眼睛藏在陰影里，何青山微微皺眉，卻沒有反駁他。

    “給你的開的藥一定要按時服用，何，再這樣下去，喬一定會發現的，她是很聰明的人，你不要小瞧她。”

    “我沒有小瞧她。”他扯唇一笑，罕見流露出苦澀，“為了隱瞞，我每天都很心驚膽戰。”

    “我一直不建議你對她隱瞞你的失眠癥，一年前她醒過來時我就建議你直接與她溝通，將你的恐懼講述給她，不要過度思考。”

    他沉默起身，扣好西裝扣子，微微頷首：“當我不再恐懼時，會的。”

    喬納森醫生嘆了口氣，起身送他：“可恐懼不會等待你。”

    離開的步伐還是從容的，可在看到大廳那個熟悉身影時還是僵了一瞬間。黎喬看到他終于出來了，強撐著揚起嘴角，起身走向他。

    “怎么這么久才出來，我都餓了。”

    握住肩膀的舉動是下意識的動作，何青山攬住她的肩頭向外走，他罕見失語，直到上了車，才終于說話。

    “想吃什么？”

    跨坐在他身上抱住他，他的懷抱還是那樣的寬闊，手丈量著他的腰，直到雙手交叉抱住才停下。

    “你瘦了。”

    下巴靠在她肩頭上，她身上的奶香味暖烘烘的，又像個小孩子了。剛生產完后身上的rou還沒往下掉，整個人都是軟的，他甚至就想把她揉進懷里。

    “回家吧，我們回家吃，吃完了好好睡一覺，我想家里的床了，又大又軟。”親親他更加清晰的下頜，黎喬有些難過，卻沒有顯露出來，“你會不會抱不動我了呀？”

    托著她的屁股向上掂了掂，何青山攥了把她腰間的軟rou。

    “再胖二十斤我也抱得動。”

    為了證明這句話，抱著她下車，抱著她上樓，黎喬都想下來自己走，可他卻牢牢抱著她，直到呼吸平緩下來，都沒有松手。

    是藏匿珍寶的龍，蜷著身子將她抵在床上，手臂就是囚牢，炙熱的氣息就貼在她的頸，黎喬懶懶環住他的肩膀，輕柔的吻一下一下到達他的鬢角，耳廓，直到呼吸交纏。

    “你摸摸，我是不是流水了。”

    “不用摸，都流到地上了。”

    她低低笑出聲，伏在他的頸邊發絲都是顫抖的，他也忍不住彎起唇角，閉眼蓋住疲憊。

    “先睡吧，我又不餓了。”

    “真不餓？”

    “餓。”黎喬拉過被子蓋住兩人，湊到他耳垂除咬了一口，“可你現在太瘦了，都不夠塞牙縫。”

    “挑釁我？”

    “哪里敢...”摩挲著他的后頸，黎喬也閉上眼，“睡吧，睡吧。”

    她的胸口比棉花還要軟，何青山剛靠上去，就墜著向下跌，卻不是往常讓他心慌的深淵，溫暖扎實的云朵穩穩接住了他，是奶味的，還帶著茶花香。

    這朵云晃晃悠悠向前飄，不知道飄到了哪里，也不知道飄了多久，只知道疲憊一點一點洗去，他卻依舊沉得不想起來，也不想動彈，只想永遠陷在這朵云里。

    這一覺睡了許久，久到黎喬實在是有些憋不住了，何青山抱得太緊，她也不敢起來，他睡得太香，黎喬一點也不忍心打擾他。

    “...何青山，我想上廁所...”趴到他的耳邊輕聲開口，黎喬實在是忍不住了，“何青山，何青山...”

    “嗯？”

    猛然驚醒，何青山下意識的抱緊又讓她驚呼。

    “別勒別勒！要尿了！”

    呲牙咧嘴拍到他的肩膀上，黎喬趕緊跑下床沖進了廁所，好久沒睡過一個好覺的何青山閉閉眼睛看向窗外，已經是黑夜。

    出來就看到他看向窗外的沉默模樣，黎喬抿唇，輕輕坐到床邊，握住他的手。

    “睡好了嗎？”

    “嗯。”

    “去吃飯嗎？想吃什么？”

    “你不回去？”

    “不回去。”

    他低頭笑，將人攬到懷里：“我這么可憐嗎？”

    “可憐，可憐的要命。”黎喬點點頭，跪著起來看他，“可憐的我真想一直抱著你。”

    他又笑，額頭抵在她的肩頭上：“傻話，差點醒不過來的是你，我可憐什么。”

    “可我醒過來了。你就不睡了嗎？”

    “睡不著。”

    “看你剛剛睡得很好。”

    “因為你在。”

    “我不在你就不睡了？”

    他不說話，湊到她頸邊輕輕吻了下。

    “好吧，好吧，去吃飯吧，真餓了。”

    清淡的菜式，養胃的食材，黎喬最近脾胃不和，吃不下多少東西，喝了一碗粥之后就靠在椅子上懶洋洋看著他，他卻也沒吃多少就拿起了餐巾。

    “吃這么少？”

    “嗯，胃口不好。”

    “那不行。”黎喬拉著椅子坐到他手邊，拿過他的碗用湯匙攪弄著根本沒下去多少的山藥蓮子羹，“不想吃，還是吃不下了？我喂你還能吃得下嗎？”

    “不想吃了。”

    湯匙掉下去發出清脆的聲響，黎喬不贊同看向他，他微微歪頭作無辜狀，黎喬瞪他一眼，拿起餐鈴搖響。

    “夫人。”

    “最近他一直胃口不好？”

    管家點點頭，無視何青山無奈的眼神，低頭繼續說明：“先生最近在吃藥，您也知道，他一吃藥就胃口不好。”

    “吃了多久了？”

    “半個月。”

    黎喬又轉頭看向何青山，略微放緩了聲音：“你有沒有按時吃？”

    側頭自然躲開她的眼睛，何青山并不言語。

    “還是跟以前一樣，把藥先給我吧。”等管家離開，黎喬才再次拿過粥碗，“一碗好不好？這碗比我的拳頭都小。”

    “我真的吃不下。”

    他表情無奈，但還是順勢吃掉她喂到嘴邊的那一勺，雖然吞咽的有些艱難。

    “吃的什么藥？很苦嗎？”

    “嗯，很苦。”

    一勺一勺，第五勺下去，他終于握住了她的手腕。

    “明天我給喬納森打電話，要是不影響，把藥停掉吧。”黎喬遞給他水杯，“是治失眠的藥嗎？”

    他點頭，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握著她的手起身上樓，黎喬看著那一桌子都沒怎么動的菜，暗暗嘆了口氣。

    浴池里，靠在他懷里，黎喬戳破面前的泡泡，抬頭看他：“又困了？”

    慵懶睜開眼睛，他微微搖頭，又閉上眼，穿過霧氣低頭貼在她的側頸。

    吹干頭發上了床，他剛關了燈坐下，黎喬就在背后抱住了他。

    “你還在害怕嗎？”

    “嗯。”

    “那怎么辦？”黎喬裝作苦惱的樣子，“我也不能拿個繩子把咱倆綁在一起吧？”

    “這是個好主意。”

    他如同往常一樣平靜開著玩笑，她卻沒有像往常一樣笑著說去你的，反而湊上前認真看著他：“綁在哪里，手上？腳上？還是綁在腰上拴在你的腰帶上？”

    不等他回答，自己跑下床去衣帽間翻找上次收起來的鱷魚紋項圈，將牽引繩放進他的手里，跪坐在他的面前，仰頭看他，示意他給自己戴上。

    熟練打開鎖扣，撩開她的烏發，戴上，調整好松緊，扣好，溫涼的指腹從鎖扣金屬滑倒她的喉嚨，然后，握緊牽引繩。

    “這樣好不好？會安心一點嗎？”

    他用有些貪婪的吻回答了她，金屬鏈條被他一圈一圈纏繞進手里，黎喬被迫仰頭，卻依舊像凌霄花一樣攀附著他的肩膀。

    直到冰涼的金屬都被捂到溫熱，口水也順著嘴角流到下頜滴到項圈與皮膚接觸的地方，黎喬喘息著靠在他的頸窩。

    “戴一輩子。”

    “好呀...”

    “不要再做危險的事情。”

    “嗯。”

    “不準離開。”

    兩人交頸相擁，黎喬感受到與平時不一樣的氣息，想要看看他，可他卻緊緊拉著牽引繩不讓她動，臉也埋在她的頸窩里藏著。

    “我才不會離開你。”敞開自己并不寬廣的懷抱，笨拙將他容納進來，“何青山，是你招惹我的，我要讓你包容我一輩子。”

    他沒在說什么，也沒有動作，只是埋在她的頸邊，黎喬看著天花板，手指一下一下插入他的發絲，突然頓了一下，過了好一會兒才又繼續動作。

    “你對我很重要。”

    略微沉悶的聲音響起，輕易就能聽到里面的沙啞。

    “我知道的...”

    但她沒想到，會有這么重要。

    “黎喬，我真的很愛你。”他閉上眼，陌生的液體就又滴到她的鎖骨上，“想把你關到家里...鎖在四面都柔軟的房間...什么都不能傷害你，包括你自己。”

    抿唇不語，黎喬知道他沒有騙自己。

    “可我不能這樣。”

    多少年沒有被淚水沾濕的睫毛像毛筆尖，一下一下掃在她的皮膚上，何青山松開變成與體溫相同溫度的牽引繩，將她擁進懷里。

    “這不是什么好想法，治不好我的病。”

    濕熱的吻從下巴蓋到嘴角，再到眼睛。眼淚滴在臉頰上，是溫的，疼的，黑暗中，黎喬看不清他的臉，卻依舊喘不過氣。

    將他擁緊到不能再緊，才能呼吸。

    “我會把你治好的，何青山。”

    何青山產后抑郁癥（不是

    失眠抑郁，因為兩次黎喬差點醒不過來他都是第一目擊者，上次的事還沒緩過來呢，就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