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這個小孩，關厭才知道，原來張龍就是他。

    是今天早上她去五年級教室找戚望淵時，那個主動跟她說話的男生。

    她反應過來，開口道：“我只是有問題想問你，可以讓我進去嗎？”

    她話音未落，樓下的大門被人打開了，一個關厭沒見過的中年男人走了出來，笑說：“哦，是小鎮(zhèn)啊。作業(yè)上有不懂的問題嗎？你可以問我，現(xiàn)在不要打擾哥哥做作業(yè)哦?！?/br>
    張龍聽見父親拒絕的話，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小鎮(zhèn)，明天再說可以嗎？”

    看來今天是根本見不到了。

    關厭無奈，只能點頭：“好的，明天學校見！”

    她回到家里時，父親和爺爺奶奶都在看電視，母親在廚房洗碗，都對她的出現(xiàn)沒有任何表示。

    她倒是不在意他們的態(tài)度，直接上了樓去，坐在床邊毫不意外的獲得了第三張日記殘頁。

    “今天被mama看到了我藏起來的成績單，她很失望，我也好難過。因為心情不好，怕上臺以后反而更讓mama丟臉，我只能取消了今天的表演。原本還想獲得一個好名次讓爸媽開心呢，可我果然還是太差勁了啊……晚飯時爸爸mama都不說話，像是把我當成了不存在的空氣。也許就像mama說的那樣，生下我這樣的孩子對他們來說也是一種負擔吧？有時候真想就這樣消失掉好了，就讓他們都忘了我，再重新生一個聰明的小孩吧?！?/br>
    日記里的內(nèi)容在心理描寫上與關厭大相徑庭，但事件方面卻與她所做的事情沒有差別。

    當她昨天上臺表演時，日記寫的是“唱了一首難聽的歌”，而今天便成了取消表演。

    兩天時間，三張日記殘頁，兩個大同小異的兒童節(jié)，關厭卻還是陷在一片迷霧之間，毫無頭緒。

    收好東西后，她坐在床邊默默等待著，直到晚上十一點半才悄悄開門走了出去。

    如果時間一直在循環(huán)，那只要到了晚上十二點之后，不就又是“兒童節(jié)”當天的開始嗎？

    而她進入副本，購買那枚橡皮的時間正是這個時候。

    所以她決定今晚悄悄出去一趟，到那盞路燈底下等著，看那老人還會不會出現(xiàn)。

    現(xiàn)在的夜晚不再像剛進入副本時那么黑，月光照亮了整個大地，路燈也沒有熄滅，將周圍的一切都照得非常清晰。

    關厭循著記憶中的方向在小路上左彎右拐，花了很長時間，才終于找到那個眼熟的地方。

    她把鬧鐘給帶上了，時間還沒到十二點，路燈下也空蕩蕩的沒有任何人影。

    于是她走過去坐在了不遠處，皺著眉靜靜等待。

    今天日記的最后一段話讓她有些懷疑，難道是“石鎮(zhèn)”的兒童節(jié)愿望被實現(xiàn)了嗎？

    他說他想消失，讓父母重新生一個聰明的孩子，而關厭現(xiàn)在的確是在慢慢消失——從每個人的記憶里——尤其是戚望淵這個最熟悉的人記憶中，快速消失。

    時鐘滴滴答答一分一秒地前進著，很快便超過了十二點，來到了新的一天。

    關厭坐直了身體，目光直勾勾盯著那盞路燈下方，希望能立刻看到那個老人出現(xiàn)。

    然而，她等待了整整兩個小時，附近卻一直沒有任何人影，寂靜得仿佛整個世界都只剩下自己一個人。

    這種孤立無援又毫無頭緒的任務，讓關厭心里始終縈繞著無法揮去的無力感。

    她甚至有點后悔，當時為什么要選橡皮擦呢？

    那自以為是的聰明，結果卻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可惜后悔也沒用。萬般無奈之下，她將包里的橡皮擦拿出來，找到一塊已經(jīng)脫落的磚頭，把它藏在了那下面。

    她沒怎么抱希望的想：也許扔掉這個東西，就可以打破魔咒讓一切復原呢？

    又等了許久，老人依然沒有出現(xiàn)。

    關厭決定今晚就不回去了，直接在這里等，等到天亮。

    中途她困意來襲，不得不起來繞著圈地走動，可最后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還是一不小心就睡著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在一陣“叮鈴鈴”的急促鬧鈴聲中驚醒過來，才發(fā)現(xiàn)天已經(jīng)亮了。

    在墻邊靠了一晚上，關厭渾身僵硬得難受，兩條腿都已經(jīng)發(fā)麻了，緩了好一會兒才能扶著墻壁慢慢往回走。

    她在那彎彎繞繞的小路上，花了將近二十分鐘才回到“家”的時候，卻只見“爸爸”和爺爺奶奶都下了樓，正在餐桌旁吃早餐。

    這個時間點，已經(jīng)超過了前兩天關厭下樓吃飯和出門去學校的時間。

    她走進敞開的入戶門，對那三人說道：“對不起，我回來晚了，今天上學遲到了吧？”

    下一刻，原本正在說笑的爺爺奶奶和父親一起回過頭來，神色奇怪的看向了她。

    他們很快對視了一眼，臉上都寫滿了清晰可見的疑惑。

    父親遲疑著問：“不好意思，小朋友，請問你是誰？”

    話音未落，關厭心中重重一沉。

    她聲音干澀道：“我是石鎮(zhèn)啊?！?/br>
    男人聞言一愣，隨即哈哈大笑起來：“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我家小鎮(zhèn)的同學吧？你們倆是不是在搞什么惡作劇呢？”

    關厭皺了下眉，心念一轉(zhuǎn)順著他的話往下說：“被猜到了啊，叔叔真聰明！那石鎮(zhèn)現(xiàn)在在哪里呢？”

    男人說：“他mama帶他去學校了，你呢，不用去參加活動嗎？”

    帶他去學校了……

    如果自己是已經(jīng)被人遺忘的石鎮(zhèn)，那個mama又能帶誰去學校？

    難道真的像昨晚的日記那樣，他們有了一個聰明的孩子？

    關厭轉(zhuǎn)身跑出門，快速向?qū)W校趕去。

    當她終于趕到學校的時候，各班級已經(jīng)開始下樓準備活動了。

    在亂糟糟的人群之間，她用目光找了好久，才找到那個面熟的女人，以及她身邊陌生的小男孩。

    那就是個大概七八歲的二年級小孩子，正低著頭跟在mama身邊，看起來情緒很低沉。

    關厭想趁亂靠近一點仔細觀察，可一轉(zhuǎn)頭，就看到了正站在一起說話的寧佳和戚望淵。

    她抿了抿唇，調(diào)轉(zhuǎn)腳步快速走了過去。

    原本寧佳正在說話，看到有人靠近立刻停了下來。兩人都用一種非常陌生的表情看著她，仿佛她就只是一個剛好路過的npc而已。

    一股涼意從心底里蔓延開來，漫過四肢百骸，冰冷徹骨。

    關厭頂著他們戒備的目光走到了兩人面前，看著戚望淵，開口說：“你還記得我嗎？”

    哪怕一點點也好啊。

    他眉頭微微蹙了一下，輕輕搖頭：“你是誰？”

    昨天就開始擔心的事情……今天終究還是成真了。

    關厭腦子里一片混亂，好一會兒才說道：“算了。你們好，我也是求生者，我叫……我叫關厭?！?/br>
    她不想再說假名字，心里隱約希望，至少這個名字能讓對方想起一點什么來。

    可是沒有，他什么表情都沒有。

    關厭苦笑了一下，問：“你們呢？”

    寧佳顯然也不記得她，而且很奇怪的是，根據(jù)之前的接觸可以看出來這個女孩的性格應該是挺好的，可此時對著關厭卻有點冷淡：“我叫寧佳，你好。”

    關厭沒有看她，一直盯著戚望淵。

    他原本好像并不打算回答“名字”這種無聊且沒意義的問題，但在她長久的注視下，終于還是開了口。

    他說：“王鐵牛。”

    寧佳似乎剛剛才得知這個名字，聞言一愣，隨即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可與此同時，關厭卻心中一跳，問道：“為什么是這個名字？”

    他皺了皺眉，并不想談這種沒用的事情：“隨口編的。說正事吧，有線索嗎？”

    她壓下心中的各種混亂雜念，開口道：“我已經(jīng)收集到三張日記殘頁了，今天是這個副本循環(huán)的第三個兒童節(jié)……你們到底還記得多少？”

    “什么？”寧佳懷疑的看著她：“不是第二天嗎？昨天才是第一天吧？我是昨天一早進入的副本，可是一整天都沒什么線索。說起來……我昨天就跟鐵牛哥見過了，但怎么沒見過你？”

    戚望淵突然嘖了聲，一臉冷漠道：“不要這么叫我?！?/br>
    寧佳一怔，訕訕地笑了一下：“不好意思啊，我只是看你年紀比我大些，而且這個名字還挺有趣的，就開個玩笑……那我就叫你王鐵牛好了？”

    戚望淵不知為何看了眼關厭，面上閃過一抹疑惑，隨即開口道：“我記得這是第三天，但不記得見過你，這個人也是昨天第一次見。你說一下吧，也許我會想起來?！?/br>
    關厭低頭苦笑：“還是直接說正事吧?！?/br>
    她摸出三張日記遞給他：“你們先看看這個，然后好好想一下，你們那邊到底有什么可疑之處?！?/br>
    不可能都已經(jīng)第三天他們還沒有任何線索吧？

    兩人看完日記，關厭又再次描述了自己買到橡皮擦的經(jīng)過，并解釋了他們忘記她的原因。

    她嘆氣道：“今天情況更嚴重了，不僅是你們忘了我，那個‘家’也多了一個新的石鎮(zhèn)，我成了不存在的人。”

    她甚至不知道今天該去哪里吃飯。

    現(xiàn)在的戚望淵當然不可能因為她的處境而安慰她，也絕對沒有要幫忙的意思。

    他并不在意她的“訴苦”，只說道：“我們班里有一個每次都能考滿分的學生，照你所說，也許他曾經(jīng)買下過一支鉛筆?！?/br>
    關厭聞言點頭：“我知道，你說的人應該是叫張龍吧？我今天就打算要找他問問看的。”

    昨晚沒機會，今天在學校卻有的是機會。

    只不過，她的身份都已經(jīng)被另一個“石鎮(zhèn)”替代了，那她去找張龍，對方也只會把她當做陌生人，說不定根本不會搭理她。

    于是她說：“也許應該你去問，我現(xiàn)在沒有合適的身份，他可能不會回答我?！?/br>
    戚望淵點頭，一言不發(fā)地轉(zhuǎn)身便走。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今天可以到我家吃飯啊。”

    寧佳雖然態(tài)度稍顯冷漠，卻還是關照著同為求生者的人：“不過我這身份的父母有點毛病，一個潔癖一個強迫癥，估計不會讓你在我家過夜?！?/br>
    關厭笑了下：“好，有吃的也行，過夜的事情我再另外想辦法好了，謝謝你?！?/br>
    “那么等到放學的時候你就來找我吧，”寧佳說，“活動要開始了，我先過去，順便想想有什么線索被我忽略了。”

    她說完也走了，只剩下關厭一個人不知道該去哪里好，想了想，她悄悄走向了樓上五年級的教室。

    因為昨天見過張龍，她知道對方的座位在哪里。當樓下傳來老師溫和親切的報幕聲時，她已經(jīng)走進了教室，打開他的書包翻找起來。

    張龍的書包里放著不少試卷，最上方都是醒目的“100”分。試卷內(nèi)容工工整整的，筆跡特別漂亮，甚至在語文的作文頁都連一個錯別字也沒有出現(xiàn)過。

    在書包的內(nèi)襯小包里，關厭找到了被對方藏得嚴嚴實實的文具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