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丹姝適時道：“石無月一事算是人禍，倒也不能全說是他命不好。”

    那內(nèi)門弟子一聽，這才想起來石無月之禍就是這位金主奶奶引起的，頓時不再?提這事，轉(zhuǎn)而說：“除此?之外，他最初性格也過于孤僻了些。我們圣海宮……瓊山應(yīng)當(dāng)也和你說過，因?yàn)檠}承繼的規(guī)矩，天賦已漸漸落寞了，直到?這代出了少主?，方才有了些希望。然而即便是少主?的天資，在巫馬城面前也是不太夠看的。”

    黎丹姝幾乎是立刻想到了李萱說的那句“布陣之人實(shí)?力恐怕不亞于我”。

    內(nèi)門弟子還在繼續(xù)：

    “他偏偏投奔了圣海宮，我們少主?的性子嘛，說句實(shí)?話，確實(shí)?也不怎么好。所以自然而然的，他得受點(diǎn)苦了?！?/br>
    黎丹姝想了想，問?：“巫馬代尚欺負(fù)巫馬城，巫馬暉就這樣坐視不理嗎？”

    弟子聞言笑了一聲?，他反問黎丹姝：“你會管自己心愛的兒子，是不是拿了一條喪門犬撒氣嗎？”

    黎丹姝笑意漸淡。

    她語氣冷淡地說：“你說的也是?！?/br>
    那弟子不疑有他，回憶著當(dāng)年巫馬城的慘狀。

    “他原本還想逃呢，只可惜上清天一項(xiàng)講究宗門大義，便是當(dāng)年蒼竹涵離開?你們黎門，摘星真人不也先得你父親的允可？他既得罪的是巫馬代尚，自?然連走?都走?不成?！?/br>
    黎丹姝想了想，又說：“巫馬長緣救了他嗎？”

    弟子嘿然一笑：“算是吧?！?/br>
    黎丹姝不解：“算是？”

    那弟子看了一眼黎丹姝腰側(cè)掛著的寶囊，黎丹姝了解，她解下了這東西，直接給了弟子。

    那弟子方才繼續(xù)說：“這事我原不該和你說，但巫馬城詭詐，說了你也好多些警醒?！彼f：“我們少宮主?在宮主那兒說不上什么話，更攔不住她哥哥。他們倆走?得確實(shí)?近些，但在我看來啊，算不上誰救誰，不過是兩個可憐人互相安慰。巫馬城的人生轉(zhuǎn)折，其實(shí)?是在少宮主?修為大漲之后。我聽說——只是聽說啊。”

    他小聲的與黎丹姝講：“那會兒小宮主?正巧走?火入魔，新結(jié)成的金丹就這么沒了。小宮主?奄奄一息，少宮主?卻陡然成了巫馬城也比不上的俊杰，他自?也不將巫馬城放在眼里了。”

    黎丹姝算算時間：“然后你們少主就外出游歷，上瓊山了？”

    上瓊山可不是什么好結(jié)果，弟子笑了一下，沒有接話。

    他最后和黎丹姝說：“嫡支秘辛，我們知道的不多。然而姑娘只需想想，小宮主?出事，他巫馬城反倒因禍得福。之后更是因少主?的意外，有了娶小宮主的機(jī)會。這一連串的事和他先前的命比起來，是不是好的有些太離譜了？”

    “簡直像是他與小宮主換了命一樣。小宮主?出于善心與他相交，最后卻落得這般下場?！蹦堑茏訐u頭，“巫馬城絕非善類，雖說現(xiàn)?今宮主?倚重他，卻也對他諸多防備。姑娘如今與他同處一院，還是不要太信他為妙?！?/br>
    黎丹姝點(diǎn)了點(diǎn)頭，向?對方道了謝。

    她最后狀似不經(jīng)意問：“對了，你知道玄境什么時候開?嗎？”

    那弟子聽到?這話，臉上是真切的茫然：“玄境，什么玄境？瓊山要開新玄境嗎？”

    提到?瓊山玄境，他眼中出現(xiàn)?些熱切，同黎丹姝道：“若是姑娘知道些瓊山玄境的事，還望同我說說?！?/br>
    黎丹姝笑道：“哪里是瓊山要開?玄境，是你聽錯了話，我說的是軒音。圣海宮不是有軒音誦禱嗎？我好奇罷了。”

    那弟子失落道：“原來如此?。軒音閣頌神在每月十五的正日?，姑娘再?登上幾日?，便能瞧見了?！?/br>
    黎丹姝說了謝謝，同那名弟子告辭。

    她剛結(jié)束問?話，不遠(yuǎn)處等著不耐的晅曜便迎了上來。

    他說：“怎么樣，有消息嗎？”

    黎丹姝說：“關(guān)于巫馬城知道了不少，玄境的事情，圣海宮恐怕沒幾個弟子知道?！?/br>
    晅曜覺得麻煩，他抱胸說：“不然我們干脆去逼巫馬暉——”

    黎丹姝：“……”

    她認(rèn)真說：“曜君，玄境不比他處。若是這玄境認(rèn)主?，在主?人的可以cao控下，便是神仙修為，也是會損會傷的。我知道你勢強(qiáng)、不怕危險，但是如今明明有更安全的辦法，為什么要以命相搏呢？”

    黎丹姝頭一次教育了晅曜：“要把自己的命更當(dāng)回事些，不然總要惹得旁人擔(dān)心。”

    晅曜聽了這話，忽而問?：“你也擔(dān)心我嗎？”

    黎丹姝本想說的是讓他不要總是令蒼竹涵與李萱發(fā)愁，突然被問?到?自?己身上，她倒是語塞了一瞬。

    面對晅曜認(rèn)真而明亮的眼睛，黎丹姝敷衍的話說不出口。

    她略垂下眼，小聲說：“我又不是真混賬，當(dāng)然也會擔(dān)心。”

    晅曜開心地笑了起來。

    他笑起來，要比圣湖春光更美。

    晅曜說：“那好，我聽你的，去找個更安全的辦法。”

    黎丹姝聽得臉頰發(fā)熱，她伸手去貼自?己的雙頰，在晅曜的疑惑下，惱怒道：“天氣太曬了，我怕熱！”

    晅曜恍然大悟。

    他跑去旁邊，直接扯斷了圣海宮中菩提樹的樹枝，提著一樹密密的葉子遮到了她的頭上。

    晅曜問：“現(xiàn)在呢？”

    黎丹姝：“……”

    黎丹姝忍不住也笑了起來，她說：“現(xiàn)?在好多了?！?/br>
    晅曜見她笑，也笑了。

    回去的路上，黎丹姝照例去膳房取了點(diǎn)巫馬長緣的食物。晅曜一邊舉著樹枝，一邊好奇問?：“瑤果吃完了嗎？”

    黎丹姝搖了搖頭，她說：“送給月山河的?！?/br>
    晅曜的臉立刻就垮了下來。

    他不快道：“給他帶什么東西。”

    黎丹姝說：“在滿是巫馬氏分支的門派，他一個月谷遺孤待著，明顯瞧著比巫馬城、巫馬代尚都強(qiáng)得多，卻沒多少人關(guān)注他，仿佛他不存在一樣。你不覺得奇怪嗎？”

    晅曜道：“有什么奇怪的，他不愿意和那些人認(rèn)識唄?！?/br>
    黎丹姝停住了腳步，她看了看晅曜。她忍不住想，晅曜在瓊山是不是也是這樣的呢？他住的院子也是冷冷清清沒什么人來往，他是不愿意認(rèn)識別人，還是別人畏懼于他的聲名，不愿意來接近他呢？

    在晅曜停下腳步前，黎丹姝又陪著他向前走去。

    或許是后者。

    李萱今早說的那句沒來頭感謝的話，或許就是因?yàn)檫@點(diǎn)。

    黎丹姝與他走?得更近了點(diǎn)，讓密密的樹葉能將他們兩人都籠住。

    黎丹姝繼續(xù)先前的話說：“你說的對，他可能不愛與人交際。但巫馬暉總不會也無視他的存在吧？他比巫馬城強(qiáng)，如果要給女兒、給圣海宮找新的依靠，他為什么不選月山河？”

    晅曜明白了黎丹姝的意思，他冷笑道：“這個狗東西，我就知道他有問?題！”

    晅曜這話剛說完，就碰上了出門尋找黎丹姝的月山河。

    月山河就站在他們前方不遠(yuǎn)處，面無表情地看向?晅曜，說：“我有什么問?題？”

    第56章

    黎丹姝沒等?晅曜說話, 她彎著唇上前兩步就將食盒交給了月山河，說：“今天給你帶了蒸糕?！?/br>
    月山河聞言，注意果然便從他們之前的對話中轉(zhuǎn)移, 目光凝在了她手中的食盒上。

    黎丹姝將食盒又向前遞了地, 笑意盈盈地說：“不嘗嘗嗎？”

    三人便就在圣海宮外?一處樹蔭下坐了。

    準(zhǔn)確地說, 是黎丹姝和月山河坐下了，晅曜賭氣, 舉著樹枝一個?人站在大太陽下。

    黎丹姝見了好笑, 她遠(yuǎn)遠(yuǎn)地說：“這天好熱, 你舉著樹枝不累嗎？”

    晅曜冷哼一聲，正要說他從不畏寒畏熱更不會怕累，黎丹姝又慢慢道：“太熱了, 我不想站過去?, 你真的不過來?嗎？”

    晅曜聞言：“……”

    他看了看黎丹姝和半點(diǎn)羞恥心都沒有、再自然不過坐在了黎丹姝左側(cè)的月山河，咬了咬牙，還是忍了和月山河同待一處的不痛快, 兩步走了過了過去?, 坐在了黎丹姝右側(cè)。

    黎丹姝忍著笑, 向兩人打開了食盒。

    月山河才不管晅曜在做什么, 他低頭?看了眼打開的盒子，瞧見里?面放著白玉般的糕點(diǎn), 小心翼翼地拿出了一枚咬了一口。

    細(xì)軟的蒸糕不算什么上好的食物?, 但不同于清粥的清甜在舌尖溢開時, 月山河仍是忍不住發(fā)出了贊嘆。

    他低聲道：“甜的?！?/br>
    黎丹姝托著下巴點(diǎn)了點(diǎn)頭?，復(fù)問：“喜歡嗎？”

    她在魔域時也給淵骨做過乳扇, 說實(shí)話，她做的乳扇不知比這蒸糕精致到哪兒?去?了, 但初次吃的淵骨也和他一樣，只會說一句：“甜的。”

    黎丹姝心想月山河是淵骨的分魂，和他當(dāng)初的反應(yīng)估計也差不離，是說不出喜不喜歡的。她正想著一并哄了月山河，便聽見他說——

    “喜歡?！?/br>
    月山河細(xì)細(xì)地吃完了手中的糕點(diǎn)，取了另一塊，對黎丹姝說：“我喜歡甜食?！?/br>
    黎丹姝聞言驚訝極了。

    她像是頭?次認(rèn)識月山河一般，頗為?詫異地問：“你有喜歡的東西？”

    月山河平靜道：“人有七情六欲，自有喜惡偏好。我有喜歡的東西是什么奇怪的事嗎？”

    當(dāng)然奇怪了，你的本體可從說不出這樣的話。

    黎丹姝忍不住看了月山河許久。淵骨和紅珠應(yīng)當(dāng)不至于在分魂附體的事情上騙她，既然他們都說月山河是淵骨的分魂，那月山河的身份便不會錯。只是……淵骨都沒有的喜好情|欲，他的分魂怎么會有？還只是因?yàn)?偽裝的身份太過成功，讓他的分魂竟誤以為?自己會有這些?東西？

    黎丹姝認(rèn)為?應(yīng)當(dāng)是后者。

    自然是本體與分魂的關(guān)?系，分魂不可能擁有本體都沒有的事物?。大概是淵骨為?了隱藏身份，給這抹分魂下達(dá)的暗示太深，以至于他誤以為?自己真是月谷遺族。

    想到這里?，黎丹姝難免對他的警惕放下了些?。

    連自己是誰都不清楚的存在，又有多少防備的必要呢？

    黎丹姝看著他，忽而道：“你若是喜歡甜的，我明日做道甜點(diǎn)給你?！?/br>
    月山河聞言微訝，他微微笑了起來?，與黎丹姝說：“好，我先謝過了。”

    晅曜坐在一邊聽得萬般不爽。

    他直接伸手撈了一塊糕點(diǎn)幾下就咽了，然后說：“我也喜歡甜的！”

    黎丹姝回首看他，狐疑道：“你不是不怎么吃這些?東西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