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魔族的我如何在名門正派做臥底 第16節
黎丹姝沉著冷靜,她知道妖族隱世的咒文繁復,沒有引路人只靠她自己,根本沒法回到相城周圍。所以她倒也沒有當真消無聲息地走了,而是去找了帶她來的小土撥鼠。 她到的時候,就住她隔壁竹屋的蘇十八正在種地,一回頭見到黎丹姝臉上驚喜的表情還沒來得及消退,先瞧見了她抱著的盒子。 蘇十八當然清楚抱著咒文意味著什么,他有些聳拉下耳朵,詢問黎丹姝:“仙君不住了嗎?” 黎丹姝也不愿做恩將仇報的人,去傷小動物的心。她溫聲說:“傷好了,加上還有些事,需得先離開了。” 蘇十八瞧著還有些懨懨的模樣,加上黎丹姝自己本就很喜歡這群小妖怪,便補充說:“辦完事若有功夫,我再回來探望。” 一聽說黎丹姝還會回來串門,蘇十八的耳朵又豎了起來。 他放下鋤頭,雙手在身側兩邊的衣服上擦了擦,說:“真的嗎?下次仙君來做客,我種的小菜差不多也能吃啦,屆時還請仙君嘗一嘗,它腌起來味道很好的!” 黎丹姝一一應了,又同蘇十八說她有些著急。蘇十八不疑有他,當下便領著她離開法陣。 走的時候蘇十八還不忘說:“回頭仙君來做客,只需敲敲林中的樹干就好。鎮外有很多鳥族的同伴,他們見到您會通知我來為您領路的。” 黎丹姝說她記著了,蘇十八便很開心。他的人形也很不熟練,太過高興的時候,不僅耳朵會露出來,胡須也會露出來。黎丹姝瞧見了他臉上的鼠須想了想還是沒提醒。總之蒼竹涵已然料理了相城,這些小妖怪又活在遠離人群的地方,便是偽裝不善,大約也出不了什么事情了。 不過—— 想到魔域手段,黎丹姝在離開前還是提醒道:“魔域行事講究睚眥必報,相城魔修雖是被瓊山所平,但魔域怕是會連妖族的賬一并算。此次之后,還是建議你們族長,把出口從相城挪開吧,以防萬一。” 蘇十八有些懵懂,他出生時石無月便已墮入魔域了,顯然并不知道魔頭的可怕。而魔域被封已久,他自然也不清楚幽暗的世界里活著怎樣一群嗜血如麻的怪物。 他問:“壞人不是已經死了嗎,為什么還要換出口呢?仙君說魔域,魔域不是故事里的地方嗎,難不成真的存在嗎?” 黎丹姝一時梗住,正不知道該如何同孩子講道理,忽聞一聲冷笑。 她抬頭看去,就見到先前追著她殺的小弟子坐在樹丫間,抱著他那把可怕的仙劍,朝著她的方向似笑非笑地冷嘲。 蘇十八顯然也瞧見了這位仙君。 他僵在了原地,一動不敢動。 漂亮的仙君抱著他那把漂亮的劍,勾著姣好的唇角,吐著蛇牙一般惡毒的話:“壞人當然還沒死絕,小老鼠,你身邊這個,搞不好就是從魔域里爬出來的惡鬼呢。” 第18章 蒼竹涵的師弟與他截然不同。 瓊山晅曜君既不內斂也不低調,他容貌絕世、性格張揚,抱著他那把曜靈劍倚在樹上的時候,身上透出的壓迫感甚至比黎丹姝從石無月身上感到過的還要強。 ——這個人是當真認定她為“危險”,想要殺了她。 黎丹姝在魔域摸爬滾打這么些年,對殺意的敏感遠超任何人。 她本能想逃,卻發現眼前的少年相當聰明。他已經吃過了一次符箓的虧,便也沒有一發現黎丹姝便動手抓人,他就站在妖族領地的出口處等待。除非黎丹姝打算和他在妖族領地捉一輩子的迷藏,否則只要她想要走,便沒法在這里越過他。 晅曜自然也得意于自己的決斷。 他就守著出口,自上而下地打量著面色微沉的黎丹姝,挑釁道:“如何啊,你怎么不跑了?” 少年托著尾音說:“哦,因為你被我抓了個正著,跑不了了。” 黎丹姝差點就罵出口了。 好在她在魔域里碰見過比晅曜惡劣千百倍的人,眼前的狀況也不是她遇到過最難的境地。 黎丹姝正欲賭上再短些壽命的代價,賭上一次破綻,忽然被土撥鼠擋在了身后。 他似乎也從晅曜的身上察覺到了危險,試圖要保護黎丹姝。 化成人形也沒比她強壯多少的少年顫顫巍巍地站在了她的身前,仰著頭,鼓足了勇氣對晅曜說:“大、大仙君!” “女仙君她不是壞人,她救過我們。小的答應了要送仙君離開的,還請您、請您稍許移步。” 蘇十八說的磕磕絆絆,詞句倒是清楚。 黎丹姝有些微訝地瞧著他,心中微動。 晅曜同樣驚訝,不過他驚訝的不是蘇十八的勇氣,而是蘇十八在為黎丹姝說話。 這樣的情景顯然很容易勾起晅曜不好的回憶,即便蘇十八恭維他為“大仙君”,他也黑了臉,恐嚇蘇十八:“小東西,你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就是你們族長,也不敢說出讓我移步這樣的話。” 蘇十八當然怕。 留在凡世的妖族就像是被所有人遺棄的孤兒。千萬年前厲害的妖怪不是死了,便是已然墮入了魔域被稱為“魔”了。他們這些在凡世茍延殘喘的小怪物,說是妖族也算貼金,說他們是妖獸還差不多。 在當年的戰場,弱小的妖獸躲入東海避世,待天地已定,他們自然也惹不得上清天。上清天這次愿意施以援手,已然算是恩德,妖族講究有恩必報,從這點來說,晅曜于他也是有恩,有恩在前,莫說為敵,便是對抗也算負義。 如今他不僅負義,還要與上清天的仙君“為敵”,他已經連耳朵都嚇出來了。可蘇十八還是沒有挪開步子。 黎丹姝瞧著不忍,她正要自己想辦法,便聽蘇十八道:“仙君,過會兒我攔住這位瓊山的仙君,你先走。出口就在前面,出去了就能用您的符咒走遠。” 黎丹姝欲言又止。 她想說你比我還弱,怕是攔不住瓊山派的人。 可蘇十八已經下定了決心,他突然大叫:“仙君,交給我!” 話必,他便在晅曜的微怔中撲向了晅曜。 小小的土撥鼠在接近晅曜時便被他周身霸道的靈力逼出了原型,黎丹姝瞧見蘇十八死死扒在晅曜的領口上,吸引了對方全部的注意,也不耽擱,拔腿就跑。 蘇十八人單力薄,黎丹姝又很了解上清天的做派。上清天自詡神仙遺孤,視魔域為敵,自然也看不上這些妖獸。他們能因一時心善救他們,便也能因一時之怒殺他們。 黎丹姝心想這是妖族領地,瓊山要臉面,應當不會殺妖。可她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蘇十八相當瘋狂。 為了攔住晅曜,它居然扒住了晅曜的脖子! 晅曜看起來氣瘋了,可他竟未一指把蘇十八打個半死不殘,他甚至似乎明白蘇十八這種小妖怪根本承受不住他任何的攻擊,只是用著自己的手試圖將這玩意從身上扒下來。 “你給我松開!” 黎丹姝瞧見晅曜氣急敗壞,可他越氣,蘇十八越怕,最后竟然還在晅曜的手背上劃出了一道紅印。 黎丹姝心臟驟停一瞬,她幾乎要停下腳步了。 可晅曜仍然沒有拔劍。 他真的氣瘋了,連耳朵都泛了紅,卻仍沒有動手,他甚至在克制自己,免得自己的劍氣傷到這小東西。 他居然真的在乎無辜妖族的性命。 黎丹姝看出了這一點,一時心中復雜。 一方面她想說一句,晅曜不愧是蒼竹涵的師弟,算是個好人。可另一方面她又想罵,既然對妖族都有憐憫之心,不忍傷害,那為什么要追著她殺啊!? 她雖然在魔域待了這么些年,可身上濁氣幾近于無,也未修魔! 晅曜為什么非盯著她! 黎丹姝心中不平,可她見蘇十八無事,跑路的步伐便更無猶豫。 也就一息的功夫。當晅曜可算是把這只老鼠從他身上全須全尾地扯下來丟去一邊,一回頭,便瞧見黎丹姝跑了。 黎丹姝還不忘朝他頗為挑釁地笑,挑釁的話倒是沒說。 她惜命,不愛惹事。 晅曜氣了個半死。 他盯著怕得要命的蘇十八,罵道:“你知道她是誰嗎?你就護她!” 蘇十八腦袋都被丟暈了,可還能倔強的說:“仙君是救我的人!” 晅曜氣上加氣,他指著蘇十八說不出話,半晌才恨道:“她是黎丹姝!她害得我師兄半生!你碰見她,你還護著她,你完了,你也要倒大霉了!” 蘇十八聽見了不好的話,他也是個牛脾氣,當下說:“我樂意的,我愿意!” 晅曜仿佛從蘇十八的回答上又看見蒼竹涵,他眼前發黑。只覺得黎丹姝這個妖女真是可怕,在師兄師姐們的嘴里,她毀了黎門,害了蒼竹涵。如今一個照面,她又能哄得妖族為她出生入死,這是為什么啊? 就因為她好看? 晅曜不能理解。他也好看啊!也沒人因為這對他另眼相待啊? 晅曜越想越覺得不行,他非得抓住黎丹姝不可。 晅曜是個執著的人,他決定的事情便絕不更改。 他瞥了蘇十八一眼,見他也沒力氣再糾纏他了,這才從鼻子里冷哼出一聲,追了出去。 黎丹姝不知道自己消失五十年,甫一出現,便創下了上清天的記錄。 她是唯一一個從晅曜手中逃走的敵人,還是兩次。 圣海宮的少宮主當年惹怒了晅曜,被他從瓊山頂一路追著打到了圣海宮,若不是圣海宮主求情,晅曜甚至能沖進圣海宮,再把這少宮主揪出來打一頓。 如今黎丹姝不僅沒被揍過一頓,還連續兩次從他眼皮底下消失,要他滿山滿海的尋人。 這事若是傳回上清天,震撼力度怕是能蓋過她墮魔的事。 黎丹姝遠離上清天這么些年,自然不知道這些。 她連蒼竹涵多了個師弟都不知道。 一連用了十張符,黎丹姝逃的夠遠了,她才敢停下來喘口氣。 在“黎丹姝”的記憶里,瓊山確然是沒有晅曜這人的。也就是說,晅曜是這五十年才入的瓊山派,還運氣特別好的成為了蒼竹涵的師弟。 想到這點,黎丹姝難免替蒼竹涵不值。當年摘星真人來黎門收徒,為了說服蒼竹涵跟他走,是拋出過“我可以這輩子只收你這一個徒弟”這樣的話的,雖說蒼竹涵沒當回事,也沒因這個點頭,但說出去的話這會兒又輕易打破,總是令人齒冷。 黎丹姝甚至有些冷漠地想,上清天這些“神仙”也沒他們說的那樣正直不阿,說著只要蒼竹涵的摘星真人轉眼不也收了晅曜嗎?哪怕蒼竹涵當年不全然是為了黎門,也算是為了上清天的未來在對抗石無月。 黎丹姝這廂埋怨上清天待蒼竹涵不夠好,卻忘了蒼竹涵本人一直在找她。 她先前在東海,氣息隔絕,蒼竹涵自然尋不見她。 如今她從相城而出,借符咒奔襲,蒼竹涵對靈力的掌控乃是一絕,他只要下定了決心要尋她,只是輕微的波動,也能被他捕捉。 黎丹姝逃晅曜疲憊,剛想要在不遠處的茶鋪上喝口茶些許緩緩,便等來了蒼竹涵。 當藍袍的青年坐在了她的對面,黎丹姝看著對方的臉,驀地竟生出一種“剛出狼窩又入虎xue”的微妙感。 黎丹姝想跑,可蒼竹涵已經立下了屏障。 黎丹姝跑不得,只能低頭喝茶。 蒼竹涵找了她許多日,如今見人全須全尾地坐著,除卻靈力有些許虧損并無大礙,那口從見到對方起便提著的氣,也算終于舒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