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術傳人在古代,知己遍天下 第126節(jié)
聽到姚守忠的話,他也不敢再呼痛了,只是連忙翻身起來,哆哆嗦嗦地去撿回擔子,收拾東西,然后勾著頭,挑著一擔子碎木料快步往二樓上走。 這么一副不善言辭,老實挨罵,埋頭做事的形象,倒弄得姚守忠像個惡霸家的狗腿子似的。 姚守忠頓時訕訕,他看著程靈,干巴巴地為自己辯解:“郎君,小的,小的這……這下邊的人皮得很,有時候只能嚴厲管教。” 言下之意,是在向程靈解釋自己其實并不刻薄兇惡呢。 程靈道:“姚師傅是管事,自然有一套管束工人的辦法,我既用你,便不會過多干涉于你。姚師傅實在不必為此憂心。” 姚守忠松一口氣,更感激了,連忙說:“郎君英明,小的,小的一定肝腦涂地!郎君放心……” 他干巴巴地對著程靈吹了一通,最后實在詞窮,才終于尷尬停嘴。 程靈又笑了:“姚師傅,我不是那等只愛聽好話的人,認真做事,做好實事,不比天花亂墜要強得多?” 說完,她拍拍姚守忠的肩,如此處理好了精巧閣中的一些細節(jié),便不再停留,就此離去了。 程靈離去時,似有意又似無意般,回頭對著精巧閣的二樓回看了一眼。 精巧閣二樓,一人站在窗邊,正掰著窗欞打磨著什么,忽然程靈回頭這么一看,倒將此人駭了一跳。 打磨窗欞的人連忙將身體往側后方微微一閃,這一閃的工夫,程靈卻已是收回了目光,徑直地快步走了。 直到程靈的身影徹底消失不見,打磨窗欞的這人才輕輕吐出一口氣,然后又繼續(xù)埋頭干起了活兒。 此人不是別個,卻正是先前送木料上樓的那名小工! 旁邊的工人稱呼他為“阿安”,有人調笑他:“嘿,小子,那窗戶你都磨了七八遍了,還磨?當這窗欞子是抬你家小娘子的花轎呢?” 阿安垂著頭,只囁嚅著說:“管事叫小的一定要磨光潤……”旁的卻是一概不接招。 他這么老實,調笑他的人都覺得無趣了,便“嘁”一聲。一時無人再尋阿安說話,二樓的空間里到處都是工人們埋頭干活的聲音。 阿安只做了大半天工,半下午的時候他去尋姚守忠請假。 姚守忠直接就給批了,實際上這個阿安從來就只做大半天工,每每到半下午的時候他都要離開的。 之所以他從來不做滿一天,姚守忠還請他,主要還是因為這個人干活確實非常實在,大半天就能做完尋常小工一天的活計,而他還只要半天的工錢。 既然是這樣,姚守忠當然沒有不請他的道理。 阿安只做大半天工的理由也很充分,他過來的第一天就解釋了:家里有個臥病的老娘,無人照顧,他必須每日里想辦法提前回去照顧老娘。 姚守忠憐憫阿安,有時候還會私下里自掏腰包給他補貼。 不過今天阿安差點沖撞了程靈,姚守忠就不給補貼了,他只擺手說:“快些回去,早點忙完好好休息,明日再來,可不許再如今日般冒失了。” 阿安弓著腰,言語貧乏地感激著答應了。 離開精巧閣后,阿安就往城南方向走。 他家就在城南方向靠近燈影河一帶的地方,這片地界也屬于是整個雍州城最混亂,最貧賤的地方。 只因燈影河前街一帶原來竟是整個雍州城最大的青樓聚集地,燈影河后街于是就成了這片繁華光鮮背后最腐爛的陰影。 阿安推門走進一間破爛的屋子,屋子里光線昏暗,透著一股常年不見天日的陰冷,一名身形枯瘦的老婦蜷在床上不停咳嗽:“咳咳咳,咳咳咳……” 一聲又一聲的,咳得并不激烈,卻纏纏綿綿地,簡直能叫人聽得心煩意亂。 阿安叫了聲:“娘!” 老婦人就一邊咳嗽著,一邊虛弱地道:“阿安……還低昂的既往力偶往……%¥#@&*……” 這說的是什么? 若是旁人在這里,自然是要聽不懂這一段話,可阿安卻能夠聽懂,他不但能聽懂,他還用同樣古怪的語言與老婦人一同對話起來。 這絕不是魏國話,當然,也不是齊國話。 齊魏兩國因為版圖相近,語言文化方面又因為曾經(jīng)的統(tǒng)一而一脈相承,所以程靈等人來到魏國以后,雖然說話時難免帶上南方口音,卻能順利聽懂魏國話,與魏國人交流。 又哪里似眼前這般——是的,程靈先前其實并沒有走遠,她就藏在暗處,等阿安出來,好跟著他走呢。 卻沒想到,這一跟,竟是跟出了這么一個大“驚喜”。 阿安與老婦說的不是魏國話,那又是什么語言呢? 程靈憑借原先所知的各種信息,在心中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這個阿安,他是不是其實根本就是來自東桑諸島? 阿安或許是東桑人! 這個猜測使程靈的整個神經(jīng)都緊繃了,如果阿安真的是東桑人,那他來到精巧閣,又為的是什么? 程靈屏息凝神聽著屋內(nèi)的談話,奈何自己聽不懂東桑話…… 這就有點尷尬了。 不過雖然聽不懂,情緒方面程靈卻是能夠看懂的。 那破爛的屋子里,只見阿安與他老娘竟是發(fā)生了一場壓抑的爭執(zhí)。 先是阿安目露激動與不滿,緊接著阿安的老娘說了些什么,阿安激動的神情就像是被什么給攔腰斬截了般。 他整個人頹了,頭也垂了下去。 床上,一直一邊說話一邊咳嗽的阿安老娘卻忽然一把抓住阿安的手,她的手勁有些大,這一抓,她手上的青筋都暴露了。 程靈又注意到,阿安老娘的手腕內(nèi)側,像是紋著個什么東西。 第197章 海上的鬼英部落 燈影河后街,破敗的小屋外。 程靈側著身子,運足目力,透過那小窗邊的細縫,終于模模糊糊看清楚了屋中老婦的手腕。 那老婦抬起的手腕內(nèi)側,線條扭曲交纏著,看起來竟像是紋著一只鬼臉! 程靈心下微動,一邊記住了這個有些模糊的圖案,一邊揣測:阿安身上有海水腥味,老婦手上紋著鬼臉,他們兩個還說著別人聽不懂的語言—— 東桑諸島,鬼英部落,這一群海賊明明正在海上虎視眈眈著,準備要搶奪那鐵礦島呢,誰又能想到,他們原來早就派了人潛入雍州城中。 只可惜聽不懂他們的話,弄不明白這兩個人究竟要做什么! 程靈沉下心,又站在門外細聽了片刻,可是屋子里的這兩個人爭執(zhí)過后卻忽然都沉默了。 老婦放開了抓住阿安的手,阿安低著頭,走到屋子角落里掏了個陶罐出來。他抱著陶罐,打開米缸,舀了把米,似乎就要推門出來。 屋外的程靈立刻身形一動,輕飄飄地就翻上了隔壁的屋頂,然后沿著那屋墻又似羽毛般輕巧落地。 燈影河后街一帶全是陰暗逼仄又破敗的小屋子,沒有整齊的巷道,沒有通透的路線。 這里太好藏人了,破屋子橫七豎八,擠擠挨挨的,建得到處都是。地上污水橫流,垃圾隨處可見,人在這地上走,甚至還沒有老鼠走得順暢。 程靈輕盈落地后,又運足耳力聽了聽那邊的動靜。 只聽到洗米的聲音,生火的聲音,熬粥的聲音。 程靈遂不再過多停留,她腳下輕動,就快速又隱蔽地離開了這片地界。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離開后不久,阿安在廊下熬好了粥。他清湯寡水地將粥端進了屋子,這個時候,老婦又與他說話了。 “*&%¥#……” 如果這個時候有懂得東桑語的人在這里,就能聽明白,老婦說的是:“人走了嗎?” 阿安做出側耳聽的樣子,聽了片刻,有些蔫答答地道:“大概是走了吧……花媼,有沒有人跟,我還能不知道嗎?我極為小心的,你為何偏偏非要說有人跟了來?” “再說了,有人來又怎么樣?那人也聽不懂我們說的話。” 這樣的話一說出口,花媼頓時目光嚴厲。 她渾濁的眼睛里射出精光,枯瘦的身體忽然從床上直挺挺坐起來。 花媼厲聲道:“土安,半年的安逸生活使你將我們鬼英的基本警惕全都忘了嗎?我說了有人就是有人,就算你沒見到人,也不等于就沒人跟來!” 阿安立刻便縮著頭,卻回嘴:“那你還問我人是不是走了?走沒走都在你的感應該中,我又不知道……” 花媼頓時氣得拿手指人:“你、你簡直朽木!” 阿安又縮了縮頭,這回不敢再大聲回嘴了,但口中卻仍然嘟囔:“我先前試過了,那個姓程的看起來也不怎么樣,花媼你太小心了……” 花媼支棱著干瘦的身子坐在床上,收回剛才指高的手,哼笑一聲,隨即長久沉默。 阿安被這樣的沉默弄得渾身不自在起來,腳下不由得微微動了動,這個時候,花媼終于說話了。 “罷了!”她說,“你翅膀硬了,總覺得自己極有本事。不給你一次證明自己的機會,你總以為是我平白阻攔了你立功。既是如此……” 阿安一下子抬起頭,驚喜道:“花媼,你是同意我去辦那件事了嗎?” 花媼陰沉著眼睛默然不語,可她的不言語,便仿佛是一種默認。 程靈離開燈影河一帶以后,卻是徑直便又去了涪陽王府。 她已經(jīng)記下了剛才聽到的阿安與那老婦的對話,雖然不明其意,但她覺得還是有必要去跟蕭蠻說一聲。 兩刻鐘后,程靈到了涪陽王府。 蕭蠻對她的去而復返感到奇怪,當時就問:“程兄,發(fā)生什么事了?” 程靈張口道:“還低昂的既往力偶往……%¥#@&*……” 蕭蠻愣了一下,驚奇道:“程兄,你居然會東桑語?” 原來程靈竟是將之前偷聽過的,阿安與老婦的對話,一個音節(jié)都不差地,直接復述了出來! 程靈道:“原來這果然是東桑語。我不會東桑語,只是先前聽到了兩名東桑人談話,擔心有什么重要的信息,所以就硬記了下來。” 蕭蠻用一種特別神奇的目光看程靈,問:“你聽不懂東桑語,但你能強行記住他們說話的音節(jié),并且一字不差地復述出來?” 問話的同時,蕭蠻看著程靈,真是滿目贊嘆。 這件事情說起來好像不難,但其實非常不容易,能做到的,那都是非凡人物。 蕭蠻忍不住道:“程兄,我本就認為你非常了不起,但你了不起的程度,還是格外超出我的預料。” 瞧這夸的,程靈都要不好意思了。 她含蓄地微微笑了笑,正要說兩句謙遜的話,簫蠻又道:“東桑語我雖不懂,但是我這里有人懂。” 說著,他伸出手掌拍了拍,喚了聲:“螣七!” 話音落下,一條灰色的身影忽忽一閃,就仿佛憑空出現(xiàn)般,來到了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