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術傳人在古代,知己遍天下 第116節
一段時間以后,排在程靈前面的幾名讀書人都將自己的詩寫完了。等輪到程靈的時候,她身后已經無人,但長桌兩側,還有幾個人在緊張地寫著詩。 這幾個就屬于速度特別慢的那種,現在大部分人都寫完了,他們就是原先不著急,現在也開始著急起來。 程靈倒是不急,剛才排隊的這段時間里,她已經將自己要寫的詩想好了。 這首詩說起來其實也不是她現場創作,而是她前世出師的時候,靈感忽至,花費半日功夫寫出來的。 程靈自己會寫詩,因此不愿抄襲上輩子那些經典的傳世大作。 至于說沿用自己以前寫過的詩,這倒沒什么——畢竟,詠志詩是個常見的題材,在場的讀書人,又有幾個平常沒寫過呢? 真正能夠現場快速作詩的人,這個世上極少,用一用自己的舊詩,只要不是抄襲,只要以前沒有公開過,那都算是符合規則。 等到程靈將詩寫完,她旁邊那幾人才終于磨磨蹭蹭地也收了筆。 一張張詩稿都被收走了,盧公子走出來,親自詢問還有沒有想要再上來寫詩的人。 人群中一時靜寂,片刻后才有好事者應答:“盧公子,念詩吧!咱們都等不及了,想聽一聽各位才子大作呢!” 一陣陣的起哄聲,將整個氣氛再度烘托到熱烈。 盧公子道袍拂動,面露笑容,朗聲應好。 他從旁邊的托盤中隨手取出一張詩稿,當下果然便念了起來。 “我今有志如青松,白雪相欺寒未知……” 這張詩稿是盧公子隨意拿取的,念完后,他又念了一下詩稿后的署名,然后夸了句:“倒是不錯,有志氣?!?/br> 寫詩的是城南的一位讀書人,家中略有資產,平常文名不顯,但此番竟是被盧公子夸了一句,當時此人便被周圍的好事者認了出來,然后一陣夸贊聲響了起來。 這就是摘星樓前當眾寫詩的好處了。 可惜,只有盧公子夸了幾句,站在后方的幾名霧隱書院的先生卻并無一人有所表示。 他們沒有表示什么,最后,這首詩的作者也就是得了幾句夸獎,只是這樣的話,要想進摘星樓,卻顯然是不夠的。 這位讀書人便遺憾地嘆了聲,又掩面退到了一邊。 盧公子繼續念詩,他將托盤中詩稿的順序隨意打亂,然后隨機念誦。 接下來念的幾首詩都算一般,甚至其中還有相對粗俗的打油詩出現,當時念了一半,盧公子就皺眉。 圍觀人群便露出噓聲,盧公子最后皺著眉將這首打油詩念完,卻并不說出寫詩者的名字,只道:“這位兄臺,詩詞格律還需精進,切記,此道無捷徑啊?!?/br> 然后,他將詩稿放到一邊。 圍觀者中,不免又有人議論:“盧公子當真是好風度,這樣的詩他也念完,還給人留面子,不說出人家的名字。也不知道寫這首詩的是誰,他羞不羞?” 程靈默默聽著,將一切觀察在心。 這時,盧公子又拿起了一張詩稿,然后他露出一聲輕咦。 “僻巷鄰家少,茅檐喜并居。蒸梨常共灶,澆薤亦同渠。傳屐朝尋藥,分燈夜讀書。雖然在城市,還得似樵漁。” 一詩念完,后方的伍先生忽然就道出一聲:“好詩!” 不單單是伍先生道了一聲好詩,就在伍先生脫口而出一聲贊后,他旁邊的另外幾名先生竟也都紛紛點頭,說道“好詩”。 第180章 突如其來的變故 什么樣的詩才算得上是好詩呢? 遵循格律只是基本,傳情達意算是升華。 但要是能夠雅俗共賞,既朗朗上口,又具備一定的志趣,那就算得上是佳作了。 得到伍先生一句“好詩”,寫詩之人當即站出來,垂著手站在人前,面露激動之色。 只見此人看起來十八九歲的年紀,生得中等個子,一身赭石色的布衣漿洗得干干凈凈。袖口有些磨邊,手上有繭子,瞧來竟是個貧寒出身。 這幅形象,與他詩中所說的“茅檐喜并居”,倒是十分吻合。 伍先生注視此人,面露欣賞,和聲問他:“今日試題,本為詠志。你這首詩寫得的確不錯,但卻不知詩眼在何處?何謂詠志?” 年輕人的名字剛才已經被盧公子念出來了,他家在雍州城西,名字叫于樵。 于樵被伍先生提問,連忙回答道:“傳屐朝尋藥,分燈夜讀書?;叵壬挘瑢W生之志向,不敢遠大,唯愿夜夜可以點燈讀書,便算是得天之幸,歡欣無比了!” 這個愿望既卑微又赤誠,伍先生頓時動容。 他道:“我為官學博士,每年可舉薦三名學生,以孝廉入官學。你過來,明日隨我入書院。” 所以,這是于樵被伍先生看中,并舉薦入官學的意思? 人群頓時嘩然,登天之階,這就是底層讀書人的登天之階?。【瓦@么,被這個于樵一腳跨了上去? 摘星樓前,果然從來不缺傳奇! 氣氛越發熱烈起來,議論聲久久不絕,人們或許對于樵充滿欣羨,但更多的熱切目光還是投射在盧公子身上。 相比起來,被稱作駱經綸的駱游,他雖是雍州州牧之子,但在摘星樓的這片地界,顯然他不是主角。 駱游的神色倒是不變,他站在一邊,似乎漫不經心般繼續聽著盧公子念詩。 盧公子又念了十來首詩,其中只有一首得到了他身后一名先生的夸贊。這就代表了,此番獲得進入摘星樓資格的,包括于樵在內,目前一共還只有兩人。 好事者低聲議論:“今天的題看似不難,但是名額反而少了呢?!?/br> “那可不是?畢竟,今天伍先生親自到場啊?!?/br> 盧公子又念了十來首詩,這一次,十首詩中有兩首獲得了先生的夸贊,可以進入摘星樓的,又多兩人。 等到盧公子再伸手去拿,這個時候,托盤中已經只剩下寥寥幾張詩卷了。 駱游的詩還沒有被念到,盧公子拿起一張,笑道:“這首詩的作者……是城東,平安坊,張允。” “詩名《蟬》,這是借蟬詠志?倒是不常見。” 盧公子停頓了片刻,這個時候,站在長桌稍遠處的駱游忽地微微皺眉。 程靈看在眼中,只覺此刻駱游的神情非常微妙。 這時,盧公子念詩了:“垂緌飲清露,流響出疏桐。居高聲自遠,非是藉秋風?!?/br> 念罷了,只聽伍先生脫口便贊:“好一個居高聲自遠,非是藉秋風!” 圍觀眾人也sao動了,會到摘星樓前來圍觀的,雖然不見得個個都是讀書人,但也很少有大字不識的。 聽得多了,見得多了,至少一些基本的鑒賞能力也就有了。 好的詩句本來就是可以直接觸動人心的,“居高聲自遠,非是藉秋風”,寥寥十字,詩人那一份孤高與曠達,就表現出來了。 有一種絕非俗流,使人眼前一亮之感。 伍先生又贊道:“飲清露,出疏桐,這豈是言蟬?分明是高潔以自喻!格律工整便罷了,意境之高,更上一籌!” 然后問:“詩人何在?” 一名二十出頭的年輕人站了出來,他生得瘦長清癯,臉上每一處線條都分分明明,頜角清晰,光只是站在那里,就給人一種格外出離于世的孤高之感。 單薄的布衣束住他的身軀,卻只讓人覺得,他仿佛隨時都要乘風而去了。 此人便是張允,這一首《蟬》的詩作者。 他一站出來,頓時就讓人生出感慨:原來是他,難怪能寫出《蟬》這首詩來! 人群議論聲聲,sao動中,程靈注意到,駱游的臉色就在這短短時間里,竟是變得難看非常。 而人們還在一聲聲地夸贊著張允:“原來是張允,官學之中,據說他的名聲也是非常響亮的,考核常常能入上三品?!?/br> “張允的詩才原來也如此非同一般,今日之后,我看張允該得一個外號,叫做詠蟬才子才是!” “張允不慕權貴,曾經有州府高官子弟招攬他,被他嚴詞呵斥……” “噓!”不知怎么,議論的人群忽然就安靜了。 原來是駱游,就在盧公子將張允的詩卷放下,準備再到托盤里去拿下一張詩卷時,駱游忽地大步上前。 他步伐極快,瞬息間到了盧公子面前,一把就摁住了他的手。 盧公子轉頭,看向駱游道:“駱兄這是何意?” 駱游臉色緊繃,一時卻是答不出話來。他無法解釋自己為什么要阻止盧公子去拿下一張詩卷,但實際上他又有非阻止不可的理由! 瞬息之間,兩人對視。 旁觀者尤不知發生了什么,只是覺得駱游的動作非常突然,而實際上,就在兩人對視的電光火石間,一場較量已經開始了。 盧公子被駱游壓著的那只手忽然動了動,一股寒冰般的奇異力量就順著兩手相接處,針扎般往駱游手上襲來。 駱游目光一沉,霎時抬手。 盧公子原先正在向上掙動的那只手受到慣性影響,立刻就也抬了起來,對駱游緊追而去。 便在此時,駱游的另一只手如同神鬼出動,剎那間偷得空隙,摸到了詩卷上。 盧公子:“你!” 駱游已經將那張詩卷摸走,他的手一抖,紙張就被他卷了起來,緊握在了手中。 盧公子沉聲道:“駱兄,臨場取走詩卷,怎么,你這是看不上今日的詩題?” 駱游的面色卻更為沉凝,他先深深看了盧公子一眼,又轉而看向站在人前的張允。 張允清瘦昂然,模樣頗具風骨。 駱游眼神森冷,便要說話,就在這個時候,他的眼角余光掃過托盤上剩下的最后一張詩卷。 這一剎那,憤怒的駱游改了主意。他冷靜下來,忽然說:“盧兄,這個世上,要使一位讀書人掩蓋下自己的詩,不愿示眾于人前,往往原因只有一個。” 盧公子頓時說:“什么?” 他的目光下意識順著駱游的眼神,也落到了托盤上,最后的那張詩卷上。 第181章 眼前有詩道不得 這世上,還有什么原因,能使一位頗為自負的讀書人,不愿意將自己的詩句顯露于人前呢?